琴音結束後,黃權並沒有稍作停留,而是直接選擇離開宴會,趕在太陽落山之前,選擇與衛貞貞在城門落鎖之前連夜出城,近乎毫無目的地走在靜謐的官道之上,興趣來時更是賞著河水,沿河而行。
黃權沒有發話,衛貞貞也沒有說話的打算,兩個人就那麼奇妙地順著河水一直走了下去。
直到遇見眼前之人。
眼前之人是如此年輕。
迎著河水送來的夜風,一襲淡青長衫隨風拂揚,說不盡的閒適飄逸,俯眺清流,從容自若。背上掛著造型典雅的古劍,平添了她三分英凜之氣,亦似在提醒別人她具有天下無雙的劍術。
從黃權的角度瞧上少女站在樹枝的最高處,半闋明月剛好嵌在她臉龐所向的夜空中,把她沐浴在溫柔的月色里。份外強調了她有若鍾天地靈氣而生,如川岳般起伏分明的秀麗輪廓。
以黃權見慣古今中外美人尤物的眼光,亦不由狂湧起驚艷之感。
「艷」是一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那麼自然的、無與倫比的真淳樸素的天生麗質。
就像曹植《洛神賦》中長居洛水中的美麗女神,忽然現身水畔。
縱使身處繁華,她的「降臨」卻把一切轉化作空山靈雨的勝境,如真似幻,動人至極點。
她雖現身凡間,卻似絕不該置身於這配不起她身份的塵俗之地。
她的美眸清麗如太陽在朝霞里升起,又能永遠保持某種神秘不可測的平靜。
黃權至此方體會到古老在書中對她的贊語絕無誇張。
師妃暄這種異乎尋常,令人呼吸屏止的美麗,確非塵世間的凡筆所能捕捉和掌握的。
此等不可方物的美人,黃權怕她開口之後,黃權已經再無拒絕的勇氣。
黃權唯一能做的就是主動出擊,把握先機。
黃權回頭對著從宴會後一直一言不發,現在卻被師妃暄驚艷地說不出話來的衛貞貞道:「貞貞,你不是個好演員,現在我就帶你去看看真正的演員是如何表演的。」
黃權驅馬上前,毫不客氣道:「你是以何種身份前來,是為天下擇明主的秦川?還是慈航靜齋的聖女師妃暄?」
明麗得如荷花在清水中傲然挺立的師妃暄眉頭細,隨後以她不含一絲雜質的甜美聲線柔聲道:「秦川也好,師妃暄也好,妃暄始終是妃暄。」
整個天地都似因她出現而被層層濃郁芳香的仙氣氤氳包圍,教人無法走出,更不願離開。
黃權微微搖頭,排除腦海中不應該有的憐惜,果然佛門不愧是嘴遁的行家,論道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簡單:「會弈否。」
師妃暄語氣輕吐道:「此處並沒棋盤與棋子?」
劍氣飛鴻,黃權直接在地上刻出一副棋盤笑道:「這不就有了,我先執黑落子,天元!」
師妃暄眉頭微皺,黃權與她平時所遇之人都不一樣,但不代表她要放棄她的理念:「霸道不可久,當以蓄帶收,緩緩圖之。」
黃權落子後豪爽道:「十年太長,我只爭朝夕。妃暄,對隋帝三征高麗句之事如何看。」
師妃暄想了想道:「隋帝得位不正,空受文帝陛下富強之資,卻不休德政,思逞無厭之欲,除諫掩過,內外失政,弄至烽煙四起,天下共討之。」
黃權大笑道:「妃暄豈不聞臥榻之邊,豈容他人鼾睡。高麗句野心勃勃,屢犯我大隋邊境,狼子野心昭然,若不反擊,難道還想再演五胡亂華的慘劇嗎?」
「隋帝開運河,定科舉,打擊世家門閥,如此種種,能夠做好任何一樣,都足可以稱得上是一代雄君了,只可惜,,,」
師妃暄補充道:「可惜隋帝竭澤而漁,不懂徐徐圖之,空耗民力,當不得明君。」
黃權眼神微微詫異地望了一眼師妃暄「這個小妞不好忽悠啊!」黃權繼續道:「不,隋帝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可是他還是那麼做了。因為隋帝心中很清楚,隨著天下穩固,世家的力量將會井噴式的發展,縱然有他打壓,一樣無法阻止世家成長為龐然大物。
更何況隋帝在位之時還能夠壓制世家,一旦隋帝駕崩,之後的繼承人沒有隋帝的雄才大略,到時候當真會淪為世家大足的玩物。就算是他們楊家的大隋江山能否延續下去,也盡在那些世家門閥的一念之間。所以隋帝願意拿天下去賭,此等胸襟,此等氣魄古往今來又有幾人可比。」
師妃暄語氣一頓,隨後道:「可隋帝終是志大才疏,所行所作,均是不切實際,屢屢失敗,致使天下分崩,民不聊生。」
黃權沒有正面回答,畢竟楊廣的黑歷史是一大堆,洗都洗不掉:「噢,那不知妃暄眼中明主是何等樣貌!」
師妃暄接過話題,謙遜道:「恕妃暄拙見,如今天下依舊紛亂,可是統一跡象已顯:李閥占有關中,擊敗薛舉,後顧無憂,已據秦之基業;李閥底蘊深厚,亦不缺治國才能之士,公子以為何。」
「李閥有底蘊深厚的治國才能。呵呵,可笑,李閥出身關隴貴族,富貴數百年,有各種人才不假。
可是你別忘了,大隋的皇室也出身關隴貴族,結果楊廣一樣昏庸無道,禍害天下!」
「還有,你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李閥自太原起兵,一路武裝行軍,猶如兒戲一般就占據了長安,若不是早有準備,怎麼會這般容易?李閥跟突厥人勾結,做的那些事情。真以為別人看不出來麼?」
「無論哪個時代,要想成為天下之主,就必須有一個好的名聲,這樣才能有人才投奔。如今突厥人勢大,李淵自然也和他們勾當,但是李淵老謀深算,掩飾得好,沒有在明面上留下勾結的把柄,因此有一個相對清白的名聲。
「不可能!」師妃暄怎麼會相信李淵勾結突厥人,一臉不信斷然否決道:「李閥不是這樣的勢力,他們本身實力就不弱,憑什麼還要勾結突厥人?」
黃權冷冷一笑,說道:「不是你不信,而是你要支持李淵的二子,不好承認李閥的污點吧!
當初隋帝楊廣巡邊,結果始畢可汗居然奇蹟般避開幾十萬隋軍的監視,直搗黃龍,將隋帝一行人圍困在雁門關。
這裡面要是沒有關隴貴族的代表李淵的手腳,妃暄,你認為可能嗎?
噢,其中還有你選擇的天命之主,李世民以白丁之身,追隨雲定興率兵救駕,獻上種種計策,嚇跑了始畢可汗,好一場大戲,讓李閥唱的真是風生水起。
枉顧君危,是為不忠;貪圖隋帝張、尹二妃的美色,晉陽淫亂宮廷,無君無父,是為不孝;放縱突厥掠邊,殘害百姓,是為不仁;勾結外寇,是為不義!
妃暄,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族,就是你認為有治國之厚的李閥嗎?」
聽完黃權的話,師妃暄臉色開始變的慘白,晶瑩的雙眸也前後不定的左右轉動起來
很好,宜將剩勇追窮寇
黃權望著信心不定的師妃暄,繼續摧殘她的信心:「妃暄言李閥有了秦之基業,卻不知道滄海桑田,時勢皆變,秦國過去八百年了,可後漢過去還沒四百年呢!」
「秦國以關中之地為根本,奪取天下,可光武皇帝卻以河北為根基,統一中國。你為何視而不見?難道是因為這個光武帝的出身農家,你瞧不上?可卻不要忘了李閥出身胡狄,血統不正。」
「公子,,,」師妃暄想說話,黃權卻絕不給她機會:「我常聽說,你們慈航靜齋為天下萬民選明主,那我要問了,你小小年紀,見過多少民?」
「一路行來,自然不少?」師妃暄沉默片刻道。
「不少是多少?整個天下有多少民?你所見者,不過滄海一粟罷了,怎麼代表萬民?天下萬民什麼時候給你們這個資格了?」
黃權完全撕開自己的偽裝,大聲對著師妃暄地厲喝道:「天下百姓何止千萬,你們慈航靜齋哪來的資格代表萬民?你可知道民間疾苦?你可知道一畝地產多少糧食?也可知道蓋一間房子需要多少銀兩?」
「你不食人間煙火,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姑娘,哪裡來的勇氣代表萬民?」
師妃暄身子一頓,僵硬住,許久幽幽嘆道:「所以我才遊走天下,了解詳情!」
「那你可知道天下飢瑾,餓死之民不下千萬!而梵門僧眾不事生產,卻大肆侵吞田畝,中飽私囊,他們心中的阿彌陀佛呢?唉,真是梵門米成棟,路有餓死骨。」黃權的聲音由高亢到低沉地感慨道。
黃權字字誅心,聽在師妃暄耳中,猶如地獄低語,淺淺吟唱,讓她無顏以對,最後唯有默然。
希望大家支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