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河鎮,蕭家。
環形場地之上,一個年紀約莫十三歲的少年,在努力奔跑著。
少年穿著一身黑色練功服,雙腿、雙臂以及背後,都有些臃腫,顯然是捆綁著重物。他那一身黑色練功服已經被汗水打濕,帶著一抹堅毅的清秀小臉也越發蒼白。不過,他的呼吸,始終長短有序,一直沒有亂掉。
「第四十二圈了……我的體能,已經接近極限。不過,我不能停下來,我要打破極限!」
儘管身體不斷傳來抗議的酸痛感,但少年的步伐依舊堅實有力。漸漸地,汗珠匯聚,像是一道道小溪,順著少年的褲管向下流淌,滴落在他奔跑過的沙地上。
「第五十圈!」
清秀少年忍住那巨大的眩暈感覺,盤膝坐地,呼吸陡然間變得悠長了起來。
「鼓蕩氣血,凝聚元氣!」
一陣氣血轟鳴的聲音,從少年體內響起!伴隨著這一陣氣血轟鳴聲,少年開始了悠長的呼吸,每一次呼吸,都有一股暖氣在尾骨之後的「尾閭」竅升起。
直到第四次呼吸之後,氣血轟鳴的聲音終於減弱了下來。
與此同時,四股暖融融的氣流,從「尾閭」竅騰起,沿著脊椎一路向上運行。
「四息元氣……九大竅穴第二竅,中極竅,給我破啊!」少年心中喊道。
然而,中極竅傳來一陣酸澀感,四股「元氣」輪番衝擊,卻如同河水遇到了堤壩,只能無奈縮回。
「又失敗了麼……」少年臉上露出了一抹不甘之色。
人體有九大竅穴,分布在脊柱這條橋樑之上,從下而上,依次是尾閭、中極、陽關、命門、中樞、至陽、神道、大椎、玉枕。修煉者,必須勤練肉身,鼓蕩氣血,凝聚出足夠多的元氣,才能一路沖開這九大竅穴,進而開闢眉心祖竅。這一階段,叫做「固元境」,是踏上「血脈武者」之路前的預備階段。
只有九竅貫通、開闢祖竅之後,修煉者才能汲取「獸核」之內的血脈精華,晉入「種血境」,成為一名血脈武者。
在環形場地邊緣站著的兩名僕人,見狀對視了一眼,均是搖頭。
「蕭崖少爺真是可憐啊。」
「就是,早在兩年之前,蕭崖少爺就已經開闢祖竅了,那天資絕對是東河鎮內獨一份。要不是『黑銀石粉』,少爺他怎可能淪落到這個田地。」
場中的清秀少年,也就是兩名僕人口中的「蕭崖少爺」,終於站了起來。他喘著粗氣,亂紛紛的念頭湧入腦海。
「我蕭崖,五歲沖開尾閭竅,踏入固元境一重,十一歲就九竅貫通,開闢祖竅,誰人能比?只恨我誤交小人,身中『黑銀石粉』,導致氣血急劇衰敗,九竅重新封閉。多年修煉,一朝打回原形,甚至兩年都沒有寸進!卓昊……你可真狠啊。」
蕭崖喃喃念了一遍這個恨之入骨的名字,拳頭緩緩攥緊。
卓昊,比蕭崖要大兩歲,是東河鎮四大家族「卓家」的天才,也是與蕭崖相交多年的朋友。
在兩年前,十三歲的卓昊、十一歲的蕭崖,同時開闢了祖竅。
卓昊十三歲開闢祖竅,如果沒有蕭崖,他定然會名揚四方,榮耀無限。但是十一歲開闢祖竅的蕭崖,卻更加妖孽,就連大勢力「北原城」都為之驚動,派遣使者攜帶高階血脈傳承「獸核」,前來招攬。
然而,就在蕭崖即將加入北原城,踏上人人稱羨的金光大道時,卻遭到了卓昊從背後捅來的刀子。
一杯摻入「黑銀石粉」的送別酒。
形勢突變,蕭崖氣血衰敗,九竅封閉;而卓家,卻在厚禮賄賂北原城使者之後,讓卓昊頂替了蕭崖的名額,加入了赫赫有名的「北原軍天才營」。
蕭崖永遠都忘不掉,卓昊在露出真面目後,看向他的眼神。那眼神混雜著得意、不屑等諸多情緒,唯獨沒有一絲愧疚!
「蕭崖,身中黑銀石粉,你這輩子休想再翻身。而我,卻進了北原軍天才營!以前你總壓我一頭,這種日子我受夠了。現在的你,連給我提鞋都不配!」卓昊隨北原城使者離開之時,那尖銳的嘲諷話語,一遍遍在蕭崖心頭迴響。
蕭崖鬆開拳頭,仰起汗跡斑斑的小臉。
「卓昊……你以為我受此打擊,就會一蹶不振?你想錯了!人生是一場賽跑,我蕭崖,就算是被打斷了雙腿,也會用手爬到終點,來到你的面前,將一切都……討回來!」
「崖兒。」
一聲呼喚打斷了蕭崖的思緒,一個中年男子出現在場外,大步向蕭崖走去。他身穿錦袍,上面繡著金線,有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度。
「爹?」蕭崖見到錦袍男子到來,連忙收拾起了紛亂的念頭,露出了一個有些勉強的笑臉,「你怎麼來了?」
「呵呵,我來看看你。修煉得如何了?」錦袍男子,也就是蕭家的家主「蕭庭」微笑問道。
蕭崖搖搖頭,神色有些黯淡。
蕭庭心中發出一聲嘆息,語氣柔和地道:「崖兒你身中『黑銀石粉』之毒,九竅封閉,想要第二次沖開,自然是極難的。爹在北原拍賣行買到了一份『蛟獸血』,對調理氣血,增進元氣有一定輔助作用,你試試看。」
說話間,蕭庭從懷中摸出了一隻小玉瓶,遞給了蕭崖。
「謝謝爹。」蕭崖接過了玉瓶,心中一片溫暖。自己從天才淪落成廢人之後,父親的關愛卻絲毫未曾減少。
「爹,阿離她怎樣了,有沒有醒過來?」蕭崖轉而問道。
蕭離,是蕭崖的妹妹。在八年前的一個雪夜,蕭崖在路邊撿到了她,將她帶回蕭家。八年以來,蕭離已經完全融入了蕭家,和蕭崖的感情尤其要好。
只不過在前天,蕭離忽然昏睡不醒,這讓蕭崖和蕭庭都很心焦。東河鎮有些名氣的醫師都被請過來診斷過,但誰都辨不出病因。
聽到蕭崖的問題,蕭庭呵呵笑道:「正要告訴你,阿離已經醒了。她啊,剛醒就四處找你,我好說歹說把她勸住,昏睡三天剛醒,怎麼說也得喝點藥膳調理身體。」
蕭庭的話音剛落,場外一道清脆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爹,蕭崖哥哥,你們在說阿離的壞話嗎?」
蕭崖眼睛一亮,轉頭看向場外。一個如同白玉雕琢而成的小女孩,緩步向蕭庭、蕭崖兩人走來。在女孩脖頸,一枚綠葉形狀的溫潤吊墜輕輕晃蕩。
「阿離,你能醒過來,實在是太好了。」蕭崖由衷說道,露出了一絲髮自內心的笑容。這兩年以來,他一直心情低落,今日這麼開心還是第一次。
蕭離定定地看著蕭崖,如水的雙瞳閃過一絲恍惚。蕭崖有些奇怪,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阿離,怎麼了?」
蕭離「啊」的一聲驚醒過來,臉上綻開了一抹清麗的笑容,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雪蓮:「沒什麼……蕭崖哥哥,你流了好多汗。」
蕭崖有些尷尬地一笑,他剛剛負重奔跑五十圈,一身臭汗,此刻站在如同清蓮一般的蕭離身邊的確有些不妥,真擔心把她熏壞。
蕭庭在一旁哈哈笑道:「你們這兩個孩子……罷了,在家族賬房那邊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就不陪你們了。」說完便舉步離開。
蕭庭走之後,蕭崖也站直了身軀:「阿離,我去沐浴更衣,你也回房去吧。你的身體剛好,還是要多休息才是。」
蕭離盈盈一笑:「蕭崖哥哥,不用擔心……我感覺很好,從沒有這麼好過。」
這沒頭沒腦的話,讓蕭崖再次愣住。
「還有啊,蕭崖哥哥,有件事我要告訴你,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蕭離神神秘秘地說道,同時豎起一根青蔥般的手指。
「……阿離,你腦袋沒燒壞吧?」蕭崖打斷了蕭離的話,有些擔心地詢問道,「甦醒之後……你好像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很怪異的感覺。」
「呃?」這次輪到蕭離愣神了。
「對了,你要告訴我什麼大事?」蕭崖問道。
「……沒什麼,其實就是……」蕭離略一猶豫,方才說道,「其實就是讓蕭崖哥哥帶我出去,在東河鎮轉一轉吧……」
「這就是你說的,『驚天動地的大事』?」蕭崖有些好笑,「明天我還要修煉……」
「就去一次,好不好?」蕭離吹彈可破的小臉上,帶著一絲祈求,「蕭崖哥哥很久都沒有帶阿離出去了。」
蕭崖嘆了一聲:「真被你打敗了,好吧。明天,我帶你出蕭府,在東河鎮逛一逛。」看著蕭離那帶著祈求之色的大眼睛,蕭崖實在不忍心拒絕。
蕭崖答應了蕭離的要求之後,迅速趕往自己的院落,沐浴更衣。環形場地之中,只剩下了蕭離一人。
「現在,還不是告訴蕭崖哥哥真相的最好時機……」蕭離喃喃自語,「阿離,要沉住氣……還有,十三歲時的蕭崖哥哥,好可愛哦……」
蕭離本來語氣很端正,最後一句話卻流露出一絲戲謔。在她的眉心,一道淡藍色的圓形印記一閃而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