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雨朝他們沒有立刻離開。因為事件結束後往往會存留下不少遺留問題。
就比如現在樓道門口等著的四五個居民,還有那個黃髮妹也正坐在後面路邊的水泥台子上。
他們見魏雨朝二人走出來後猶猶豫豫向這邊打量著,最終是田歌整了整領子,率先用著非常官方的態度走了過去。
這樣權威的態度如果放在別的事情里還不好說,但至少在這種讓普通人望之生畏的領域裡,人們往往還是需要一個霸氣十足的官方代表來給他們點安慰的。
果不其然,那些依舊徘徊等待著二人的居民看到田歌這麼官氣十足的,一點兒仇/官的情緒都沒有爆發,反而情緒悄悄穩定了一些。
他們互相對視幾眼,最終還是那名小保安先開了口。
「這次真的謝謝你們的幫助,」他措辭著說,」還有,留在這裡的張大媽他們想知道那些被抓走的人……怎麼樣了?」
人群們屏起呼吸,期望這個看起來很有主見的年輕官員能夠告訴他們這個事情被完美解決,被擄走的那些人們也有希望被拯救回來。
「逝者已矣,」田歌搖搖頭,撂下這四個字,然後直接了當地談起了賠償的問題:「按自然災害賠償款的百分之一百二十補償你們。月底之前會有人把錢送上來的。」
大家默不作聲,私底下發出喃喃的嘆息和哀傷,但也就似乎就這麼接受了這樣的安排。普通情況下這部分數額的大小總是要經過一番扯皮,但是今天人們受到了這樣一番驚嚇,是無論如何也沒心情想錢的問題了。
「可惜了老李家,」一個老頭嘆息道,「這錢也沒人領啊——這飛來橫禍啊……」
說完搖搖頭,背著手向自己家走去,形容間不見多麼悲切,看來他是屬於很幸運沒有家人傷亡的那部分居民。
其他人得到田歌補償金真的能夠送達的保證後也馬上走了,明顯不想再和這方面扯上一星半點的聯繫。但他們離開的速度卻有些磨磨蹭蹭,大概是下意識不想離開這兩個殺鬼斬怪的「警/察」的旁邊。
黑暗裡是在是有太多常人無法抵抗的東西了。這扇堅硬的窗戶紙一經捅破,蜂擁而出的恐怖的遐想會追隨大多數人很長時間。
那個被魏雨朝和小保安合力救出來的老婦多留了半分鐘,她握著魏雨朝和田歌的手用力搖晃(之前田歌檢查屋子時已經替她把面目超科學造成的傷口處理了,但可惜的是視力終究是無法恢復),然後在旁邊老太太的催促下也被攙著迅速地離開了。
最後黃髮妹還沒走,看她樣子是擔心自己被極度損耗的身體,是想留到最後和田歌好好談談。而那名年輕保安卻是關心了一個與己無關的問題。
「她最後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這個年輕保安問。
「到底發生了什麼?」
田歌看了看人群散了後依舊留下的二人,並沒有做出回答,而是同他們說:「你們得和我們走一趟。」
他們有些警惕的縮了縮。「為什麼!」
「她需要治療,」田歌掏出手機摁了幾下就發送了指令,對堅持要弄清楚肖茹那句話含義的小保安說:「而你得接受我們的審查。」
半是通知半是警告地告訴兩人最好在原來的生活軌跡上面待命後,田歌和魏雨朝鑽回了傷痕累累的房車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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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駕駛座上,總算休息下來的魏雨朝卻沒有半分困意,反而因為大量還在生效的腎上腺素而感到興奮得頭痛。他揉著太陽穴,眼睛還從後視鏡里看著遠遠變小的小保安和黃髮妹的身影,尤其是小保安臉上不甘的表情讓他若有所思。
「你認為這個保安是潛在的威脅?所以他需要被觀察起來?」魏雨朝敏銳地察覺了田歌剛才那命令的用意。
「他對肖茹缺少足夠的敵意,甚至因為好奇心太大甚至導致了心理上對鬼魂的傾向趨勢,」田歌說:「我不會讓任何可能倒到超科學的立場的傢伙在外面遊蕩的,基地更不會。」
「哦。」魏雨朝聳肩。他現在對超科學監管基地的印象越來越清晰,如果將其擬人,基本就是一個保守謹慎,不漏破綻的古板老頭子。
這時田歌塞給魏雨朝一個薄薄的文件夾,更加堅定了他對基地保守古板的印象:一個規定到每一句細節的行動報告模本。
為什麼要給魏雨朝模本呢?
總體來說,此次行動的絕大部分都是魏雨朝完成的,功勞給他這個連實習證都沒有的新手也沒錯,但這意味著,這個連基地大門還沒見到的傢伙就得在案件結束後12小時內完成一份詳實專業的行動總結。
聽起來根本無法完成。
魏雨朝對著田歌給他的密密麻麻的報告模本發了一會呆,深感頭疼。然後開始開小差、沒話找話起來:「對了,剛才那個立場不正確的『汪颸醨轉世』小保安叫什麼名兒?我還不知道呢。」
「汪颸醨這一世叫張素喜,」田歌買一送一地回答:「那個黃色頭髮姑娘叫吳思,服務員,約好了飯點來看5樓出租房的。」
魏雨朝為她的躺槍咂舌,越發地懶得去看手裡的條條框框了。
「之前說好的。回基地之前我會去你妹妹那裡看看有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線索。」田歌見他也無心看文件,乾脆主動提起了魏雨朝妹妹的事,話題切換之突然令人不得不嘆服。
魏雨朝恩了一聲,腦海里隨之翻滾的記憶卻沒有多少是屬於魏露晨的。
三個女鬼糾纏不清的身世情仇像電影片段剪輯一樣大批湧入,這讓魏雨朝第一次開始思考一個細思極恐的問題:被捲入超科學事情的人或者鬼大概都不會得到平淡安寧的日子,甚至說,他這次見到的這些人或者鬼全部都是以慘死而告終。
那他這樣執著地希望妹妹其實是秘密地活在世界的某個角落——這樣的想法到底是不是正確的呢?會不會對於她來說了當地死去會是更好的結果呢?
魔怔了幾秒後魏雨朝反應過來,覺得自己這次大概是腦子被撞壞了,怎麼如此頻繁的多愁善感且患得患失起來。
——自己的希望無法改變事實,糾結還有個屁用?不管沾上這些超科學物事能給人帶來多大不幸,但只要活著才有空談這些勞什子的意義。
「是的。」
「我還是希望你還存在於這個世界啊,老妹……不管是以何種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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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趟長長的空中旅程。
魏雨朝同田歌乘著黑色的SUV駛過臨州市的郊區,在沿著山腳的高速行使了一段路程,最後抵達了一個大氣寬闊的陵園。
如果不是魏雨朝有親人在裡面,他還會毫不吝嗇地夸它是一個美麗的陵園。
但是,一旦和自己在乎的人的死亡扯上了關係,不管是多麼美麗的東西,都不會讓人想要多看一眼。
「我已經,好久沒在白天來到這種地方了呢。」魏雨朝倚在車門邊,看著這片起伏山巒間點戳的錯落的、象徵著死亡的白色標誌感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