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2011年農曆二月十九拂曉,一年一度的觀音誕到來,東海普陀山上信徒如織,香客似蟻,人們拖家帶口早早就擠爆了這個久負盛名的觀音道場。
在遠方一處偏僻的石崖上,站立著一位身穿白色襯衣的年輕男子。他叫秦然,已經在此石崖上停留了大約四個小時。
他的思緒回到最近三個月……
「恭喜你,博士順利畢業,畢業論文還獲得全國優秀畢業生論文一等獎。」一臉朝氣的秦然從頭髮斑白校長手中接過燙金的畢業證書。
「對不起,你很優秀,但體檢結果不符合我們單位要求。」秦然臉色蒼白地從期盼已久的單位hr手中接過體檢報告,hiv檢測一行上赫然印著「陽姓」標誌。
「小伙子,曰子還很長,請不要放棄對生活的希望。」疾控中心一位親和的中年護士把化驗單遞給秦然時說道,她注意到了秦然不斷顫抖的右手。
他的青春還沒來得及綻放,就已經面臨枯萎的境地。
「大家都要向秦然哥哥學習,他就是從我們孤兒院走出去,現在是中國最著名的天京大學大學生!」看著秦然長大的陳阿姨對圍坐一起孤兒院小朋友驕傲介紹著秦然。
「等我畢業掙錢了,就把孤兒院全部翻新一遍!」意氣風發的秦然自信地對看著慈祥的陳阿姨承諾。
痛苦地雙眼一閉,秦然又把思緒回到那個陰冷的下午。
「快,病人失血過多,急需馬上輸血。」
「用我的吧,我的血型是o型。」
半年前寒假旅遊時,秦然在一邊疆鄉鎮偶遇一場交通事故,見義勇為的他在簡陋農村診所進行了一次抽血救人。
就那一次抽血行為,秦然在不知情下感染上了hiv病毒。他在確診後,查找資料才知道那一片是有名的賣血基地。
「為什麼?」秦然這一個月來在心裡已經質問了無數次,「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我自問一件壞事沒做過卻遭遇如此厄運?」
含辛茹苦奮鬥了二十八年,一節課沒曠過,一次戀愛沒談過。從普通小學考進重點中學,再千軍萬馬闖獨木橋般考入天京大學,刻苦研讀八年博士畢業,就要收穫時卻迎來了晴天霹靂。
驕傲如斯的秦然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他看了一眼遠處聳立著的巨大南海觀音雕像,心如死灰把腳向懸崖邊邁前一步。
「快看,海市蜃樓,觀世音菩薩顯靈了!」山下人群一陣涌動,紛紛把目光投向島外一望無際的海面。
一陣大霧不知何時覆蓋了整個普陀山,遠方的海面上忽然金光一閃,一座栩栩如生的大南海觀音像呈現在上空。
「阿彌托福!」
看到如此奇觀,一些信徒早已跪拜在地上。
此刻,秦然朝前再跨一步,雙腿踏空,整個人正從懸崖直落入大霧中。
「為何墜落的時間如此漫長?」這是秦然最後的意識。
在濃霧環繞下,又被遠方的奇觀吸引,島上沒有一個人留意到秦然的失蹤。
就這樣,秦然實現了他生前最後的願望——悄悄地從這個世界消失。——————————————————————————————————
「背部好疼。」
秦然隱約恢復了意識,馬上就感到身體如撕裂般疼痛,又暈了過去。
「傷員恢復了心跳,快把他送進搶救室!」
一名急診室男醫生手裡舉著電擊除顫器,大聲喊道。
不知過了多久,秦然感覺到胸口一陣冰涼,從昏睡中醒了過來,緩慢睜開了眼睛。
第一眼見到的是潔白的屋頂,轉頭看向右手處,還在打著吊針。
「難道有人救了自己?」
秦然第一念頭是有人發現了他跳海,及時趕到把他送到醫院搶救。
胸口處一直有冰冷的感覺,秦然用力仰起脖子朝胸口望去。只見一尊羊脂觀音雕像正掛在他的胸口,觀音菩薩似乎還微微對他眨了一下眼睛。
用力眨了眨眼,秦然覺得是剛才眼花了,再凝神一看,玉觀音只是靜靜地望向遠方並未有任何表情。
「誰把這尊觀音雕像送給了自己?自己以前從沒有佩戴過玉觀音?」在秦然百思不得其解時,一名中年女護士走進病房。
「咦,你終於醒了?你已經昏睡了三天三夜了。」女護士快言快語道。
「水……水。」秦然抿著乾裂的嘴唇喊道。
見狀,女護士趕緊拿來一個杯子倒了溫水送到秦然嘴邊。
杯子一下見底,秦然感覺一股暖流直通到肚裡。
「咕咕——」
三天沒進食,秦然肚子裡空空而已,現在有了溫水刺激,腸胃也開始抗議起來。
「我去食堂給你打碗白粥來。」
女護士丟下這話,風風火火地離開了病房。
喝了水,人體恢復了一些能量,秦然努力掙扎坐了起來。
動了動四肢,都還有感覺,沒有缺胳膊少腿,秦然緊張的心情稍微放鬆了一些。頭上纏著紗布,肚子上也圍了一大圈紗布,其中還有幾片夾板固定。
「哎呀,你怎麼坐起來了,你腰間的骨頭還沒有好。」女護士捧著粥一進來就喊道。
「還好吧,我現在不怎麼感覺疼了。」秦然依靠在床頭回答。
護士觀察了一番,嘀咕道:「照理說你的傷不可能自己翻起來,真是怪了。」把粥遞給秦然,又道:「你不知道,你車禍送來時,腰間的脊椎都斷了,頭部受到激烈撞擊都是血,心臟還停止跳動了約一分鐘。幸好你命大,不過你家人就……」
說到這裡,女護士忽然收住了嘴,不再講下去。
「車禍?」
秦然的注意力全被車禍吸引過去,沒有留意到女護士的異常。
「你說我是遭遇車禍送來的?」
「是啊,有腦震盪的話是會失去一部分記憶的。」女護士似乎不想秦然多問,匆匆離開了。
「自己明明是從懸崖跳下大海,怎麼變成了遭遇車禍了?」秦然邊喝粥邊思考這一奇怪現象。
很快,一名身穿白大褂的男醫生走了進來。
「咦,你怎麼能坐起來喝粥了?」他一進來就驚奇問道。
「餓!」
秦然吃了幾口粥,越吃越餓,顧不得理會含糊地回答。
「秦然。」
「嗯。」
「十六歲,玉蘭人。」
「啥?」
秦然看到男醫生正拿著他的病例資料在對照。
「我問你是十六歲,是咱們玉蘭縣人吧?」
「不是,玉蘭縣到底是哪?」秦然被一醒來就碰到的怪事鎮得一愣一愣。
醫生拿出一支小電筒,對著秦然眼睛照了照,道:「瞳孔還有些發散,眼球有充血跡象,看來你腦震盪還有些後遺症。」
然後他又讓秦然半躺著,用手摸了摸他的脊椎。前兩天脫位的脊椎現在都已經歸位,怪不得這小子能自我彎腰起來。
「你小子命大,居然好得莫名其妙。好,可以通知家屬來看望了。」
男醫生一邊走還一邊有些不可思議,秦然的康復情況實在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他會診時下結論最好效果就是植物人,想不到秦然居然醒了還活蹦亂跳。
秦然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哎呀」,臉上火辣辣的,看來不像是做夢。
不管了,先睡一覺再說,秦然閉上眼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侄兒,你醒醒,能聽到我說話嗎?」
秦然在沉睡中,被一個大漢搖醒。
看到秦然睜開了眼睛,這名大漢高興地坐在床頭,一旁桌上還放著他帶來的水果。
「侄兒,你能活過來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你放心,以後有二叔照顧你,不會讓你受人欺負。」說完,這大漢嘆了一口氣,帶著悲傷神情繼續道:「可憐了大哥大嫂,好人不長命,他們都先去了。」
說到這,大漢自顧擦了幾下眼睛,繼續道:「既然你醒了,現在二叔就找你商量下大哥大嫂,就是你爸媽的後事該如何辦?怎麼多天了,他們的遺體還在停屍間冷藏著。人死入土為安,天經地義。」
秦然一聽,自己是孤兒,怎麼忽然多了父母,還有眼前這位魁梧的二叔。因此,他並未插話,只是耐心聽著大漢訴說。
「剛才醫生說了,你還有腦震盪後遺症,可能記憶一時沒能跟上。不過沒事,有二叔在,會幫你出面料理這些事情的……」
從大漢陸續的言語中,秦然初步了解到一些情況。他現在名字還是叫秦然,今年初三剛畢業。在和父母外出旅遊時不幸發生車禍,父母都傷重去世,只剩下他一人活了下來。眼前大漢就是他的二叔,叫秦耀祖,現在來找自己商量如何料理父母的後事。
「今天是幾號?」
秦然聽了許久,終於開口。
「7月1曰,香港回歸啊!」大漢不假思索回答。
「1997年嗎?」
「是啊,電視上不都在放香港回歸記錄片嘛!」
隨後秦然就以頭疼為由不便商量把二叔打發離開。
「自己穿越了,還是重生了?」秦然看著胸前的玉觀音一時呆住說不出話來。
回過神來,秦然發瘋似的走出病房詢問他見到的每一個人。
「今天是幾號?」
「1997年7月1曰。」
異口同聲地回答紛紛擊破秦然的幻想。
看到醫院的二十一寸彩電開始播放新聞聯播,耳熟能詳的主播開始字正腔圓地播報香港回歸新聞,屏幕上英姿颯爽的解放軍進駐香港營地,秦然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了。
因為他不知道這一切對他來說,是幸,還是不幸。
兩天後,秦然奇蹟般痊癒出院,在他二叔一手艹辦下,為他在這個世界上的「父母」舉行了葬禮儀式。
秦光宗,賀珍,兩個普通的名字,就是他在這時空的「父母」名字。抱著「父母」兩人的黑白照片,秦然跪在他們合葬的墓前,重重磕了六個響頭。
秦然照過鏡子,他發現自己的外貌完全是在原時空十六歲時的樣子,連腋下兩顆紅痣都一模一樣。
如果是自己從原時空穿越而來,那這時空的秦然又到哪兒去了呢?
想到護士所說,車禍後自身心跳停止了一分鐘,秦然大概有了結論。
「希望你在天堂一切安好,我會珍惜這次重生的機會,替你好好活下去。」
秦然又轉身朝遠方天空又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在參加葬禮的過程,秦然了解到他的「父母」是一個小包工頭,手下有三十多個工人。他在世上有血緣親戚關係的就是秦耀祖二叔一家。
送走了來客,謝過了二叔幫忙,又婉拒二叔提出協查家底的要求,秦然回到空蕩蕩的三層小樓家中。三層小樓估計也建了有七八年,外牆上脫落的瓷片和屋內破舊的陳設證明了這一點。
要想生活下去,就得靠錢。
「父母」車禍死亡,沒買過人身保險,所以沒有任何賠償。家裡的桑塔納也當場損毀成為一堆廢鐵,現在還停留在交警大隊停車場。儘管二叔一再拍胸口保證秦然今後的生活,但他在二叔的眼中總是能看出一絲貪婪的目光。
「父母」經商,又能在97年負擔得起小車,估計會有相當的積蓄。
家裡到底還有多少錢?秦然開始在「父母」的房間搜索。越翻秦然心越沒底,把房間弄了里朝天,才找到約五百元錢。最後在床頭夾縫找到了「父親」的賬本,秦然才知道家裡現在不但沒有現金,還欠了別的債主十五萬塊。
因為他的「父母」承包了縣教育局的新大樓建設,按照預先墊資的要求,向債主借了十五萬來周轉。為了吃下這單工程,秦然「父母」還把家底都投了進去,自家之前掙的二十萬本都一起砸了下去。
依據「父親」的賬本記錄,教育局新大樓完工後會有八十萬的收入。如果錢能順利到賬的話,秦然家就能一舉翻身。
忙活到深夜,秦然看了下時間,已經半夜兩點,他趕緊洗澡迷糊睡了過去。
「砰——砰——」
一大清早,就有人來家裡敲門。
秦然惺忪著眼打開了大門,發現來人是葬禮時認識的包工隊會計王長春。
「秦然,這個時候來找你,我也是沒辦法。還有半個月就要發工資了,到時至少要一萬五,現在我賬上只剩下兩千塊。秦哥和大嫂去了,但曰子還得過下去,按理說還得你來拿主意。」王長春抽著五塊錢的紅雙喜,皺著眉頭向秦然匯報。
聽完,秦然知道這是要上門討錢來的。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過兩天我會給你答覆。工資肯定得發,但需要周轉一下。」秦然一時也想不出辦法,簡單說兩句暫時把王長春打發走。
過了一會,大門又響了。
秦然開門,發現是三個陌生男子。
「秦然,是吧?我叫陸有財,今天來是想和你確認一下借條的事?」把三人迎進門後,秦然從借條知道他們就是「父親」賬本上放債的債主。
「你們的借條我爸和我說過,這錢我們家到時一定會還。現在不是沒到期限嘛,還有四十五天時間,到期的話我砸鍋賣鐵也還你們。」
三人互看了一眼,對秦然沒有初中生般慌亂,卻顯示出和他年齡不相匹配的冷靜感到有些意外。
「那是,今天我們來只是知會你一聲有這事。既然你承諾能按期償還,我們肯定也會守信。」
三人中的陸有財出頭答覆了秦然。
債主們走後,秦然家的大門再次響起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