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上就是這麼簡單,但事實上要達到這個邊緣地帶並不容易。」
李蒙南再紙面上的圓圈內又接連畫出兩個同心圓,由內到外分別用餐廳畫海報用的彩色馬克筆塗上綠黃紅三種顏色,扣上筆帽將筆隨手丟在一旁。
「我說過,任何規則都是有漏洞可尋的……意識世界的規則雖然可以阻止掌控者傷害接入者,但卻並不會阻止他困住我們,畢竟圈禁是一種很模糊的概念,限制自由在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視作保護。」
李蒙南隨手指向最中心的綠色圓圈,道:「這個綠色範圍,代表我們目前所在的意識世界中心,這裡的意識板塊最為穩定,同時距離意識邊緣也最遠,我們在這片區域內可以自由活動,並不會引起意識世界的反擊。」
「可你剛才不是說,意識世界只會保護我們,不會攻擊我們嗎?」余美辛有意往李蒙南身邊靠了靠。
在場一共就四個男生——張狗蛋那慫貨是肯定指望不上;身高體壯的石泰山一直在追求蔡瀾子,這時候正是表現他男子氣概的好機會,必然會趁機大獻殷勤,對其他女生不假辭色;吳銘遠雖武力值頗高,但終究和那莊佳莊大小姐是一對,貿然插進去不但得不到照顧,搞不好還會被排斥。
思來想去,當下還就李蒙南靠得住。
若非她的好姐妹樂優優似乎對這個李蒙南有點意思,而且對方也不是她喜歡的類型,余美辛甚至都打算乾脆找個機會給他點甜頭,也好讓李蒙南在這個危機四伏的地方盡心盡力的保護她。
雖然不能做得太過火,但打打友情牌,玩玩小曖昧還是可以的。
感受到胳膊上那仿若無意磨來蹭去的柔軟,李蒙南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身旁的余美辛。
以他的經驗哪會看不透這個女孩的心機,不過兩人到底有過一面之緣,又是樂優優的朋友,在死亡的威脅下一介弱女子想要找個倚靠之人,耍些小手段也是無可厚非。
儘管看得明白,李蒙南卻並不挑明,這種時候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假裝什麼也沒察覺,擺出一副道德衛道士的正人君子模樣怒斥對方,傷對方臉面不說,還會讓其他人覺得自己是二缺。
更何況,他內心深處還是有那麼一點點享受這種感覺。
「聽說過一句話嗎?『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意思是說,在遭遇戰爭時,面對保人還是保地的選擇,要優先選擇保存有生力量,只有這樣才能在未來有機會重奪陣地。」
「你的意識是說,意識世界的規則也有優先度的不同?限制我們行動範圍規則的優先度要高于禁止對我們造成人身傷害規則的優先度?」
出身族規森嚴武者家族的吳銘遠顯然比其他人更能理解這種規則上的優先執行順序。
「沒錯,就是如此。」李蒙南用手指敲了敲紙面上的黃色圓環,正色道:「這個黃色區域我稱之為警戒區域,當我們進入這一區域時,意識世界的對我們的限制行動規則就會開始生效,這個世界的『勢』便會開始自動運作,以各種近乎巧合的方式來阻止我們繼續前進……當然,這種阻止還是警告意味居多,方式也比較柔和,一般不會出現危急生命的情況。」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陳玲玲一臉茫然的舉起手,「什麼叫做這個世界的『勢』?」
陳玲玲的問題顯然也是在座其他人想問的。
「『勢』可以理解為維持這個意識世界運轉的無形力量的總稱,它並不是以某種看得見摸得著的實體形式存在,但卻又實實在在的會影響到身處這個世界當中的每一個人……這麼說你們明白嗎?」
下方一片默然。
李蒙南無所謂的聳聳肩,他完全不覺得意外,這個抽象的概念要是簡單描述就能秒懂,那才真叫出鬼了。
「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運氣?」蔡瀾子想了想問道。
「雖然並不準確,但姑且可以暫時先這樣理解。」李蒙南並不打算將時間都浪費在毫無實際意義的科普教育上,嘬了一口面前那杯略顯苦澀的咖啡,指著最後也是最外圍的紅圈道:「最後這個區域就是危險區了,當我們進入這個區域以後,這個意識世界的『勢』將會失去警戒區那溫情脈脈的面紗,變得如同死了男人的潑婦般狂躁無比……抱歉,請原諒我粗俗的比喻,但我覺得只有這樣才能讓你們意識到危險區的可怕。」
沒有人覺得李蒙南這是在危言聳聽,畢竟此時此刻,他根本沒有必要去說一個很快便會被戳穿的謊言。
「那接下來你的計劃是什麼?」吳銘遠與石泰山異口同聲道。
在這種沉重的氣氛下,也只有男生才能保持最基本的冷靜……當然,這裡所說的男生並不包括張狗蛋同學。
李蒙南身體向後倚在靠背上,保持著一種極為放鬆的姿勢,雙手抱著手肘笑道:「我的計劃早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記憶力不好可能是老年痴呆的前兆哦。」
「你——!」
石泰山聞言就要發作,但考慮到要想脫離此地還必須有李蒙南的幫助,只能強壓著火氣忍了下來。
「你的意思是——穿過警戒區和危險區,然後從意識邊緣離開?」吳銘遠吳少俠的記憶力顯然比石泰山強多了,那大猩猩的腦殼估計裡面都被肌肉塞滿了。
「沒錯。」李蒙南點頭道。
「這也算是計劃?」吳銘遠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在他看來,這個所謂的「計劃」未免太過敷衍,簡直就像……不,根本就只能算是一個大致目標。
「要不你覺得怎樣?先實地考察半年,然後列一份包含應對各種突發事件的詳細計劃書給你?」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但事關重大,最起碼我們也要計劃得周密一些。」
吳銘遠的提議頓時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認可,這回連一直挨在李蒙南身旁作小鳥依人狀的余美辛都沒有站在李蒙南一邊的意思。
畢竟這計劃事關他們每個人的生死,以及是否能夠脫離這個意識世界,容不得他們不慎重。
「好吧,怪我沒跟你們說清楚……你這個提議僅適合現實世界,在這個意識世界中是毫無意義的。」李蒙南的手拍在桌面那張紙上,環顧桌前眾人,「只要我們離開安全區範圍,整個意識世界的『勢』都會被調動起來針對我們,外在表現就會是各種在現實世界根本不可能連續發生的神奇巧合。面對不斷變化的『勢』,你們覺得一份固定的計劃就算再詳細,又能起到多大作用?」
「如果追殺我們的人只是一個人,或許我們應該分頭行動,這樣一來脫出這個意識世界的機會還能更大一些。」
吳銘遠並非那麼好心,他只是不想帶上更多的累贅罷了,不過不得不承認,他的提議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如果你明白『掌控者』三個字代表什麼,你就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李蒙南從餐桌旁的書架上順手拿起一本旅遊指南,大致翻了翻後從其中撕下兩頁,指著其中一張街景照片,說道:「這個世界在我們的眼中是這個樣子的……」
「而在掌控者的眼中……」李蒙南將一張地圖頁摔在眾人面前,「他眼中的世界是這個樣子的。」
「你的意思是,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這個掌控者的監視之下?」吳銘遠的臉色難看起來。
「掌控者並不能長時間持續的使用這種上帝視角,而且僅能看到圖像,無法聽到聲音……可即便如此,他想要追蹤我們其中任何一個人都是易如反掌。」
什麼樣的殺手最可怕?不是那種來無影去無蹤的刺客型殺手,也不是那種戰鬥力強橫堪比蘭博的傭兵型殺手,而是隨時可以掌握你日常信息和行蹤的科技型殺手。
因為在他面前,你完全是透明的,一切破綻和弱點都會毫無遮掩的暴露在他眼中。
作為這個意識世界的掌控者,艾娜此刻所扮演的恰恰就是這樣一個擁有著上帝視角的殺手角色。
就在眾人再次陷入沉默之際,陳玲玲左右環顧了一下,突然問出了一個誰都沒有注意到的問題。
「先等等,你們誰看到那個張狗蛋了?」
好吧,張狗蛋已經成為某位路人甲同學人盡皆知的暱稱,他的真名究竟叫什麼反倒沒人去在意了。
經陳玲玲這麼一說,所有人才意識到他們當中好像真的少了一個人。
「剛才在大夥說話的時候,那個張狗蛋從桌上拿了一摞餐巾紙,急匆匆奔著衛生間去了,可能是肚子不舒服吧?」
余美辛只是隱約記得好像看到了這麼一幕,卻又不能完全確定。
沒辦法,那個張狗蛋的存在感實在是太弱了,要不是李蒙南隨口給起了個「響亮」的暱稱,她恐怕到現在都想不起隊伍中還曾經有這麼一號人。
李蒙南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追問道:「他去了大概有多久了?」
「應該有十分鐘了吧?也可能是十五分鐘……我又沒特意看過表,誰會給一個去拉屎的人計算時間啊?我又不變態。」余美辛面露不悅,忽然她也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臉色微變,驚道:「壞了,他該不會也……」
「去看看!」
李蒙南毫不遲疑的起身直奔餐廳衛生間,吳銘遠與石泰山對視了一眼,也不約而同的跟了上去。
「哎?等等我們,別把我們扔在這裡啊!」
想到冥冥之中有一雙眼睛無時無刻不在注視她們,如同隱藏在陰影中的毒蛇般耐心的等待著出手的機會,女孩們頓覺不寒而慄,看向身邊任何陌生人的眼神都像是在看變態殺手,再也顧不得淑女的臉面和矜持,一窩蜂的跟著李蒙南三人湧進餐廳衛生間。
驟然見衛生間內衝進這麼些人,正在其中方便的食客嚇得差點沒尿褲子,其中幾人剛想出言呵斥質問,立刻便被石泰山這個人形哥斯拉一手一個給丟出門去。
「如果你以後打不上nba,給哪個土豪當保鏢也是條出路,再強的特種部隊兵王也拍馬趕不上你這身板的威懾力。」
李蒙南豎起大拇指,無論關係如何,對於他人的優點,他向來都是不吝讚賞的。
大概是察覺到李蒙南的這句話讓蔡瀾子對他多關注了幾眼,這個始終一臉不爽的大塊頭居然破天荒的對李蒙南友好的笑了笑。
如果那比哭還難看的表情確實是笑的話。
石泰山憑藉一身的「王霸之氣」將整個男洗手間清場後,李蒙南開始逐一檢查那些隔間內部。
吳銘遠吳少俠大概是覺得那趴在地上看腳趾的猥瑣動作實在有損他的高手身份,完全沒有要上前幫忙的意思,只是抱著雙臂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口。
「發現什麼了?」見李蒙南起身,蔡瀾子趕忙上前詢問結果。
「那個隔間……」
李蒙南話還沒說完,石泰山如同一頭狂奔的犀牛般一記45碼大腳踹開了隔間木板門。
門口,一對衣衫不整的年輕男女以奇怪的姿勢抱在一起,驚恐萬分的看著外面眾人瑟瑟發抖。
「……有人。」李蒙南嘆了口氣,轉頭向石泰山埋怨道:「你倒是等我把話說完你再動手啊!看你把人家嚇的!」
石泰山頓時意識到自己又被李蒙南給坑了,滿肚子火氣無處發泄,隔間裡那對野戰男女便成了他的出氣筒,連整理衣服的時間都沒給,便一手一個抓著領子扔出了衛生間大門。
「這個隔間有可能就是張狗蛋去的隔間。」李蒙南走到衛生間最靠里的位置,伸手推了推面前的隔斷門,「門從裡面被鎖住了,但從下面的門縫看,裡面似乎並沒有人。」
「也就是說……張狗蛋也死了?」
余美辛面色慘白,陳玲玲將頭埋在蔡瀾子懷中低聲抽泣著,莊大小姐貌似鎮定的閉目無語,指尖末端卻不受控制的不斷抖動著。
吳銘遠上前一掌從內側震斷了裡面的門閂,推開門撿起一張散落在置物台上的餐巾紙,又看了看隔斷牆上的衛生紙盒,語氣凝重道:「張狗蛋應該就是在這裡死亡的……」
「可惜我們這些人的存在方式太特殊,一旦死亡,所有的痕跡都會從這個世界中消失,連屍體都留不下,連兇手究竟用什麼方法殺的人都不知道……」蔡瀾子遺憾的感嘆道。
算算時間差不多了,李蒙南出言提醒道:「該走了,我們剛才製造的動靜可不小,再不走恐怕就要跟這個世界的警察打交道了。」
雖然不用制定什麼計劃,但脫離前必要的準備工作還是需要做的。
離開餐館後,李蒙南一行人暫時在一家酒店內落了腳。
為了避免再次出現成員落單的情況,他們所有人都同住在一間足夠大的豪華套房當中,儘管沒有足夠的床位,好在房間內的中央空調給得很足,男生在地毯上打個地鋪也就對付過去了。
儘管已經死了兩個人,但由於沒留下任何屍體,也沒什麼怵目驚心的殺人現場,最容易被恐懼控制的幾個女孩的情緒目前還算穩定,但內心的不安和恐慌始終還是無法避免。
「我覺得我們應該按吳銘遠說的那樣分成小組。」坐在豪華套間那柔軟的大床上,蔡瀾子忽然重新提起這件事,「不要誤會,我不是說要分開,我只是覺得,我們現在的行動完全沒有組織,太混亂,很容易給那個掌控者殺手可乘之機……」
「我贊同蔡瀾子社長的意見。」余美辛也適時表達出對蔡瀾子的支持,看來有這個想法的並非只有蔡瀾子一個,「我們現在雖然定下了無論去哪裡最少兩人一組的規矩,但這個分組匹配卻是隨機的,並沒有負責到人……而且,這種隨機匹配很多時候都只有兩個女生,就算真遇到危險也沒有任何反抗能力可言。」
「那你們的意思是什麼?」李蒙南倚在寬大的沙發上睜開半眯的眼睛。
作為這個隊伍的領隊人,他從不介意在合理的範圍內為自己某些福利。
余美辛與蔡瀾子兩人對視了一眼,說道:「我們幾個女生的意思是,將整個隊伍分成若干個固定小組,確保每個小組內有一名可以在危險關頭保護所有人的戰鬥成員,分組完畢後,以後所有行動便以小組為單位進行。」
「這是你們所有女生的意見?」李蒙南表示不信,別人不好說,至少那位莊大小姐肯定不會參與其中的。
「好吧,至少這是絕大多數的意見……我們向來是很民主的。」
這倒不是假話,對於這個提議,蔡瀾子和余美辛一致贊成,陳玲玲無所謂算是棄權,剩下一個莊佳就算反對也是白搭。
所謂民主,不就是少數服從多數嘛。
「既然你們已經決定了,那就按你們說的來吧。」
李蒙南點點頭,這樣也好,每一組有一個專門的安全負責人,不但能第一時間發現危險,更可以降低他的工作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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