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在這一刻如此守規矩,巫梅也不能強要人插隊是吧?
濟生堂重新恢復了正常的診療工作,但是每個病人在抓藥離開時都忍不住瞅這老頭一眼。
甚至還有些挺閒的人,抓完藥後也留下來想看看那老頭到底要幹什麼。
這樣一來,濟生堂儼然又有了昨日那種人滿為患的感覺。
沒多久,輪到了那老頭,不過是林守德有空。
看到那站起來,長衫晃晃蕩盪如同個幽靈般朝他走來的老頭,林守德有點頭大。
巫梅並沒有朝這邊看過來,她手頭上有病人,分心是對人的不尊重。
在老頭坐下來時,林守德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也是舒緩一下緊張。
林守德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緊張。
「老……呃,先生,請問你哪裡不舒服?」
老頭眨巴了下深陷在眼眶裡的眼睛:「我哪哪都不舒服,但又說不上來。」
林守德聽出了老頭刁難的味道,卻也耐著性子:「那最不舒服的是哪呢?」
「最不舒服?」老頭拍了拍額頭:「這裡頭吧。」
「頭疼?」林守德疑惑道。
老頭搖了搖頭:「不疼……」
「腦熱?」
「不熱……」
「頭暈?」
「不暈……」
「腦脹?」
「不脹……」
林守德嘴角抽搐了下:「你跟我開玩笑麼?」
「我沒開玩笑,我只是有點不舒服,卻難以表達,怎麼?你當了這麼多年醫生,沒有見過這樣的病人?」老頭反問。
林守德咧了咧嘴,心道見過不會表達的病人,但沒見過你這樣能言善辯卻不會表達病情的病人。
林守德依然耐著性子:「那把手伸出來。」
林守德還擔心老頭不讓他號脈呢,那他這病真沒法看了。
老頭卻很配合,伸出了左手。
林守德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開始號脈。
這一號,就是很長時間,而左手號了換右手。
老頭還挺有耐心,也不催林守德,讓他慢慢號,不少沒有耐心的吃瓜群眾都決定換個地方吃瓜。
最後,林守德收回了手,表情有些凝重。
「大夫,我得了什麼病?不會是什麼絕症吧?」老頭的表情很誇張,要是拍照後整成素描都是上號的動漫人物形象。
林守德嘴角再次抽了下,依然耐著性子回道:「你沒得絕症,你就是略微有些風寒,加上睡眠質量不好,所以才會精神不振,沒什麼大病。」
「不會吧?那我怎麼感覺渾身不得勁?」老頭狐疑道。
林守德有些沒好氣地回答道:「剛才給你號脈那麼久,你的心肝脾胃腎我都琢磨了,的確沒有什麼大病。甚至藥都不用開,如果你實在需要的話,我給你開一點調節體內寒熱,安神醒腦的藥。」
老頭搖頭道:「我可不亂吃藥……而你這診斷太不靠譜,別我有什麼大病,被你給耽誤了。」
「你……」林守德涵養再好都忍不住生氣了,但是最後還是壓了下來,揮了揮手:「隨你了……下一位。」
老頭起身,口中卻是嘟噥了一句:「原來……濟生堂都是一些庸醫。」
林守德這個老實人都被氣到了,當下豁然站起:「你這老頭有點規矩沒?你要說我醫術不行就說我,毀我濟生堂名頭作甚?」
老實人不發脾氣,但是一發脾氣,還是挺嚇人的。
但是眼前這個老頭卻沒被嚇到,一副本就如此的樣子聳了聳肩。
「林大夫,我看這老頭就是來搗亂的,要不要我幫你們轟出去?」說話的是一個中年男子,是附近做五金生意的老闆,知道濟生堂碰到這種事會很鬧心,也不好處理。
「就是,跟這種人就應該先禮後兵,要是不給臉,就轟出去。」馬上有人應和。
濟生堂在地方已經成立幾十年,在林中原當家的時候,也算是造福了一方。
對青宜城西這邊的居民來說,濟生堂完全是跟他們生活休戚相關,不可或缺的。大家都有有種榮辱與共的感覺,有人貶損濟生堂,大家都不樂意。
聽到大家一致向著濟生堂,林守德的心情好多了,見老人沒有變本加厲的樣子,也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算了,他只要不在侮辱我濟生堂,只是貶損下我個人,也沒什麼……」
「我可沒有侮辱濟生堂的意思,我只是沒想到盛名之下也有虛士。」老頭淡然自若地說道。
「先生,我這邊暫且沒人了,能否讓我來幫你診斷一下呢?」
這個時候,巫梅開口了。
在巫梅看來,這老頭不像是尋常踢場子的,畢竟他沒有要碾壓什麼的氣勢,他似乎只是在考究。
不管對方目的是什麼,既然白家已經接手濟生堂,就要把濟生堂這牌子給撐起來,有行家來考究,那自然要接著。
老頭聞言,看向巫梅:「你?」
「怎麼?先生是認為女子不如男麼?」巫梅微笑反問。
在場所有的小姐大媽都齊刷刷地瞪向老頭,如果那老頭敢承認這一點,估摸會直接被撕成碎片。
老頭搖頭道:「當然不是……你剛才能最快反應到我指出的用藥和季節氣候的問題,說明你的醫術比他們只高不低。」
林守德當下點頭道:「當然,阿梅的醫術比我們高多了。」
霍元義也連連點頭:「連白蘇都是她一手教出來的,恐怕也只有老爺子能比得上她。」
老頭微詫:「你是白蘇的母親?」
巫梅點頭道:「沒錯,怎麼?」
「沒什麼……只是沒想到你看上去這麼年輕。」老頭輕輕搖頭,很有些感慨。
「女人總是比男人更重視這方面。」巫梅微笑間,比了個請的手勢,然後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老頭點了點頭,坐在了巫梅對面。
「請把手給我。」巫梅微笑示意,既然這老頭是以考究的態度,那她就已經無需問什麼了,直接號脈就是。
這次號脈,巫梅同樣花了不少時間,而且同樣分別號了左右手寸關尺,不過總體時間,要比林守德少一些。
而當巫梅收手時,她臉上的表情也比林守德要輕鬆很多。
「巫大夫,我得的是什麼病?」老頭笑問道,別說,雖然他邋裡邋遢的樣子,但是笑起來竟然有些儒雅味。
巫梅微笑:「心病。」
「噢?什麼心病?」
「一個沒病卻渾身不舒服的人,那就只有可能心裡有疾。」巫梅輕笑。
老頭微恍:「你是說我沒病?」
「左寸心脈浮大散,左關肝膽脈長弦。右寸肺脈浮澀短,右關脾胃緩大兼。兩尺屬腎宜沉軟,此為無病體安然。」巫梅輕笑:「如此正常的脈象,說明先生平常養生得體,而且沒有胡亂吃不應季的東西,身體自然安康。」
老頭眉頭輕揚:「可我這個樣子,看起來不是很憔悴?難道沒有什麼勞損類的病症?」q8zc
「沒有,只有心病。」巫梅很篤定地說道。
「那這心病如何醫?」老頭追問。
巫梅搖頭道:「心病還需心藥,只不過你如果不坦誠,就無藥可醫。」
老頭沒有說話了,只是微笑地看著巫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