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洪承疇的官廳,夕陽已經落下地平線一小半。
天邊,大半天際都是被赤紅色縈繞,紅光燦燦,流光溢彩,恍如一副磅礴恢弘的巨大金絲版畫。
徐長青卻無暇欣賞這壯闊的美景,後背隱隱都是滲透出不少濕意。
即便早已經對此有著預料,也適應了這種高強度的生活狀態,可此時穆然被洪承疇有些著急的加速,徐長青也不知道是哪裡,總是有著一絲微微的不舒服。
洪承疇此舉此為,讓的徐長青真的很失望……
「呵呵,當初那種無間般的默契,再也回不去了啊!」
徐長青微微搖頭,很快便是振作起了精神,他這時已經看到,劉朗已經急急的趕了過來。
兩人簡單寒暄幾句,劉朗都沒有時間跟徐長青套近乎了,忙陪笑道:「兄弟,登萊那邊的五艘戰船已經準備好了,你什麼時候過去接收?」
洪承疇都是如此,便更不要提眼光恐怕連洪承疇十分之一都不到的劉朗了。
徐長青一笑:「老哥,接收戰船現在我就能過去,不過,我還需要些火藥、工匠和能繪製精確地圖的夜不收好手,老哥看怎麼安排?」
戰船的事兒劉朗從早上便去了登萊船隊,自然是明了的透徹,可後面徐長青說的這些東西,他卻是不知道。
頓時有些尷尬的道:「兄弟,這事情自然是沒問題。不過,我得先問督臣這邊一聲。」
說著,他忙是快步往前走了幾步,「兄弟,你等我下啊,我馬上就來。」
看著劉朗急急的進了官廳,徐長青的嘴角邊不由冷冷挑起。
心中暗道:「也罷,這種天性涼薄又目光短淺之人,還是公事公辦的好!」
很快,劉朗便是出來了,當即笑著對徐長青大包大攬。
洪承疇都是發了話,他一個剛剛托徐長青的福、升到守備的小螻蟻,怎敢怠慢?
更何況,依照徐長青的豪氣,肯定不會吝惜對他的好處的。
劉朗此時也是知道了徐長青不著急現在就走,當即便是要去籌謀火藥、工匠和夜不收的事情。
徐長青一笑,卻是攔住了劉郎:「老哥,咱們還是不要讓登萊那邊的爺們等著了吧。先去接收戰船,然後再回城弄這些小事兒。」
「噯?也好!還是兄弟想的周全,走,咱們先去接收戰船!」
…
很快,徐長青和劉朗便是趕到了寧遠城東的海邊,這邊,幾個登萊的軍官早已經在這邊等候多時了。
其中一個,正是昨夜與徐長青交流的那個老游擊吳爺。
劉朗已經令他的親信去操辦徐長青要的火藥、工匠和夜不收,徐長青這邊也不著急,謙遜的對幾人問好。
簡單寒暄幾句,吳爺笑著對徐長青眨了眨眼睛:「徐將軍,請這邊來!五艘戰船就在這邊。」
徐長青會意,一笑道:「有勞吳老將軍了。」
劉朗楞了一下,剛要跟上,旁邊一個千總卻是陪笑道:「劉爺,咱們今天可是累了一天了,徐爺都來了,咱們歇會兒,走,那邊已經準備好了酒菜,咱們先喝點吃點墊墊肚子,等下徐爺他們過來,咱們再好好整點。」
劉朗剛想說話,卻是已經被這千總幾人拉著走遠。
五艘戰船此時正停泊在船隊外面的大海中,需要乘小船過去。
徐長青和這吳爺上了小船,吳爺一笑:「徐爺,這不當面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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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當面,才知道徐爺到底是何等豪傑啊。恐怕,徐爺現在都上達天聽了吧?」
徐長青見這吳爺語氣不似作偽,頗為真誠,不由笑道:「吳老哥,您可就別寒顫小弟了。都是運氣而已。此次大戰,小弟心裡也不踏實啊。」
「哈哈。」
吳爺哈哈大笑:「徐爺,您太謙虛了。就憑您跟洪督這關係,副將總兵那遲早是囊中之物啊。以後,老哥哥我還得指望著徐爺多多提攜才是。」
徐長青這時也明白了這吳爺的心思,感情,這廝是知道了洪承疇對自己的重視。
不過,想想也是釋然。
被洪承疇這種人物看重,升官自然是遲早的事兒。
兩人一邊寒暄說笑著,小船也是穿過了船隊,來到了外面,那五艘快船,也是出現在了略有些黑下來的視野之中。
這邊的物資都是晝夜不停的運送的,周圍的船隻上都是點燃了不少火把。
此時,在這將黑不黑的朦朧夜色和火光映襯中,五艘都有二十幾米長,都是被包著鐵甲,看起來相當矯健幹練的快船,恍如五艘浮出水面的大魚,正迎著波濤,輕輕跌宕。
那種矯健的鋒銳,讓人止不住便是腎上腺素飆升,充滿激盪的豪情。
吳爺笑著解釋道:「徐爺,咱們這邊的人手畢竟少了些,這幾艘船上,都是只留有二三十號水手,以及幾個目力好、會辨別風向、熟悉海路的領航。」
看徐長青沉穩的點頭,吳爺又笑道:「對了,徐爺,您之前要的那些船上,也都是如此。」
徐長青微微一愣,又豈能不明白吳爺的意思?
感情,這老夥計是害怕自己得了這些戰船,不再要之前商議好了的貨啊。
片刻,徐長青一笑:「老哥哥,您放心。咱們人活著,最重要的是什麼?不就是個義氣信譽嘛。放心,老哥哥,之前談的,該怎麼辦,咱們就怎麼辦!銀子我已經讓人準備好了,就在青蛇林!」
吳爺不由大喜,忍不住對徐長青伸出了個大拇指:「徐爺雖是年輕,可當真是我大明不世出的豪傑啊!對了,徐爺,有位貴客,現在就在船上,想跟徐爺您認識一下,不知,徐爺您是否方便。」
「貴客?」
徐長青看著吳爺討巧的模樣,整個人一下子豁然開朗,嘴角邊的笑意不由更甚。
這吳爺,或者說這吳爺背後之人,還真是個妙人兒啊。
不過,此人這般縝密,倒是值得一見!
徐長青也想見識下,到底是什麼存在,能把事情做的這麼周祥。
當然,這事兒徐長青也不怪李紅雲。
畢竟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李紅雲能來做這個中人,已經是給足了自己面子,不泄露其中機密,也是基本素養。
倘若他提前便是對自己泄露了一些機密,那反而會讓自己看輕他。
…
很快,徐長青兩人便是順著一架懸梯,開始攀爬其中一艘快船。
剛剛爬到船舷一半,徐長青便是聽到了甲板不遠處,傳來了輕柔悠揚的琴聲。
上頭的吳爺忙笑道:「咱們這位爺喜歡彈琴,是此道中的高手。」
徐長青一笑,點了點頭。
上到甲板上,徐長青很快看清了彈琴之人的模樣。
這是個很儒雅的中年人,一身白衣勝雪,正閉著眼睛撥弄著一架比尋常古箏小一號的小古箏,沉寂在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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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奏里。
在他身側不遠,有一個小廝打扮,明顯卻是雌的的俊美丫鬟,正在精心布置一桌酒菜。
這邊,吳爺還沒說話,那白衣中年人便是睜開了眼睛,停下了彈奏,笑眯眯的看向了徐長青:「某在天津衛時,便是聽到了徐長青徐爺的名頭,今日得見,果然是名不虛傳那!」
徐長青隱隱已經猜到了些這白衣男子的身份,但一時卻不敢確認。
片刻,拱手笑道:「這位爺,您謬讚了。說起來,倒是我和遼地的兒郎們,要感謝您不辭勞苦,將這些堪比性命的物資運到遼地來啊。這些,對我們這些遼地兒郎而言,可是及時雨!有您的鼎力支持,此次與建奴女真決戰,我們大明,又平添了不少勝算那!」
人抬人,越抬越高。
這白衣男子給徐長青面子,徐長青自然也是給足了他面子。
「哈哈。」
白衣男子頓時哈哈大笑:「徐爺,看到了你,我才感覺自己老了啊。不過,此時能結識徐爺這樣的當世豪傑,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徐爺可有閒暇,過來與我喝幾杯?」
「有何不可?」
徐長青一笑:「呵呵,我肚子可真有些餓哩。」
說著,徐長青毫不客套,大步上前便是磊落的坐在了白衣男子旁邊的小椅子上。
白衣男子頓時笑的更為暢快,直接一撥琴弦,便是坐到了徐長青的對面。
漂亮丫鬟很快便是把酒菜上齊,徐長青與這白衣男子喝了幾杯酒,這白衣男子也是對徐長青報了姓名。
正是此時大明北方海洋的霸主級存在,沙船幫的總瓢把子,同時還是擁有著國子監中書舍人官身的沈家、沈廷揚!
沈廷揚此人,在後世時,肯定不如他的同行鄭一官和國姓爺父子的名氣更大。
但,他的所作所為,他的豪氣與忠義,卻是比國姓爺的老爹鄭一官強太多太多了。
沈家數代之前,便是經營漕運,後來又轉向海洋,底蘊極為雄渾。
到了沈廷揚掌控沈家時,這種規模和豪氣再次放大許多。
當年,毛文龍在皮島時,沈廷揚便是承接了很多登萊方面運往東江的糧草運輸生意。
崇禎中後期,沈廷揚更是直接承接下來天津衛和登萊運往遼地的糧草運輸,絕對是個有實力、有膽魄、更是願意為國家民族做實事的紅頂商人!
後世,金大的『為人不識陳近南,縱使英雄也枉然』,其中陳近南陳總舵主的身上,便是有著不少沈廷揚的影子。
此時徐長青之所以能從登萊這邊買到船,也是因為沈廷揚聽說過徐長青的名氣與豪氣,很是欣賞的緣故。
沈廷揚頗為豪氣,瀟灑而又磊落,徐長青跟他喝了幾杯酒,氣氛便是愈發活絡。
當徐長青輕盈的把話題引向當年的東江,說出父親徐虎臣的名字之時,沈廷揚頓時一愣。
旋即,再看徐長青的目光不由更為的熱切。
驚嘆道:「怪不得,怪不得啊,怪不得徐爺如此年紀,便是有著如此沖宵凌雲志了,原來是徐參將徐爺的後人!說起來,我與徐爺當年也是有過交往,真英雄也!」
說著,沈廷揚忍不住對徐長青伸出了個大拇指,大笑著贊道:「來,徐爺,咱們今天可真是得好好喝一杯了!」
徐長青哈哈大笑:「今天能與沈爺相識,那也真是小弟的榮幸,今晚,必須得一醉方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