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劇組。
在這裡蹲守的人,比在水雲間蹲守的,不知要多幾倍。
然而,這些人中,誰都不知道,甚至劇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今天要拍的戲,已經悄無聲息地轉移了地點。
這場戲本來就設定在「欣姨家」,但是,罪拍到現在,欣姨家從未出現過一次,所以這個「家」的地點是隨時可以改變的。
劇組事先選的「欣姨家」,被人給公布出去,導致這群記者蹲守,不想拍戲的時候被圍觀,最佳的辦法就是臨時改地點。
這一切,都是景天辰和孔言銘秘密安排的,場務什麼的全部都沒有通知,叫了一批值得信任的攝影師、道具師、燈光師等,就去了最新布置的場地。
早在郎溪苑和楚涼夏的關係公布時,他們就已經開始準備了。
於是,狗仔們在等待,也就只能繼續等待。
凌西澤早跟景天辰打好招呼,而吳瑋後來也簡訊通知了楚涼夏,於是兩人徑直往最新布置的場地而去。
抵達時,已經過了三點。
造型團隊一擁而上,領著楚涼夏去做造型。
這一次要做的比較狼狽,身上還需要弄出傷痕和血跡,所以比較麻煩,不過景天辰臨時多找了幾個化妝師來,一群人各忙各的,趕在半個小時之內,就將楚涼夏的造型給弄好了。
這時,提前半個小時做好造型的郎溪苑,已經在臥室里等待。
楚涼夏化好妝出門前,見到了站在大門口的凌西澤。
本來場景就是設定的下雨,也正因為外面下雨,伊雨倉促逃出來,自然會淋得渾身濕透。
「欣姨家」是一棟小型別墅,在進房別墅前,楚涼夏還需要拍幾個在雨中提著刀的鏡頭,然後一點點地進客廳、上樓、進臥室。
這些鏡頭,考驗的是攝影師,楚涼夏沒有台詞,只需表情到位即可,對她來說沒多少難度。
「應付一下得了。」凌西澤看了她一眼,皺了下眉頭。
楚涼夏失笑,一邊往門外走,一邊無奈道:「你這態度,能把公司經營的那麼好,簡直是奇蹟。」
哪有讓藝人不敬業的?
「」
凌西澤涼颼颼地看她。
楚涼夏聳肩,走進了滂潑大雨中。
正如楚涼夏所想,這幾場戲,拍的都很順利,從來到別墅開始拍,密碼開門、進院子、客廳、樓梯
一條走過來,一次n都沒有。
然而,在一邊旁觀的凌西澤,眉頭卻越皺越緊。
天氣轉熱,但夜裡還挺冷的,他外面還套了一件外套,可拍戲的楚涼夏,只穿了一件破舊的碎花裙,在大雨中走了一趟,還因淋的不夠濕,被景天辰讓人給她澆了點水,狼狽地不像樣。
臉色煞白的。
看起來冷得很。
眼看著他那要吃人的目光,吳瑋猶豫了一下,來到了他的身邊。
「凌三少,拍戲就是這樣的,您也不要太擔心了。」吳瑋好心地寬慰他。
「感情她不是你養大的。」凌西澤甩了他一記白眼。
「」
吳瑋有點為難,心裡卻難免腹誹:搞的楚涼夏真跟他女兒似的。
不過,也不敢頂嘴,吳瑋悄無聲息地就走了。
一路隨著楚涼夏,拍攝隊伍來到「欣姨臥室」。
郎溪苑等的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開始吧。」
郎溪苑從頭到尾沒看楚涼夏一眼,直接朝景天辰說道。
在這場戲裡,景天辰最後也會露上一面。
景天辰朝她點了點頭。
沒有人敢說戲。
這一次,楚涼夏都沒找孔言銘和景天辰討論戲,什麼都是由她自己掌控的。
效果,還可以。
「n!」
孔言銘有點緊張地喊了一聲。
這是郎溪苑在罪中的最後一場戲。
可以說,如果郎溪苑不再接戲的話,將會是郎溪苑這輩子最後一場戲。
換句話說,就算郎溪苑以後再接戲,也很難會再跟他合作
無論怎樣,這一場戲,都彌足珍貴。
孔言銘可是看的仔仔細細的。
外面電閃雷鳴、狂風大作、大雨磅礴,屋內沒有開燈,除了外面路燈與閃電投射進來,偶爾照亮這房間,房間便是一片黑暗。
扮演欣姨女兒的演員,正因高燒而在床上睡覺,而一襲艷麗長裙的欣姨,則是坐在床邊,微微低著頭,閃電中露出半張絕美側臉,她的手,從女兒的額頭上緩緩移開,細心體貼地幫她掖了掖被子。
細微的動作,溫柔的眼神,一舉一動,都將母愛展現的淋漓盡致。
忽的,門悄無聲息地開了。
許是雷雨聲太大,沒有任何人察覺。
走進來的人影,身材纖細嬌弱,仿佛風吹便倒似的,可渾身陰森森的,令人看之毛骨悚然。
光著腳,渾身濕透,緩緩走過,沒有聲響,只余滿地水漬。
而她的手裡,提著一把刀。
一把沾滿了鮮血的刀。
走進來的伊雨,滿臉的冷漠,卻在見到溫柔照顧女兒的欣姨時,忽的一頓,肩膀稍稍抖了抖,一雙清澈的眼睛裡,閃過抹細微的哀傷,緊隨著,被濃厚的恨意所席捲淹沒。
她站在房間裡了,可是,依舊無人察覺。
接下來的結果,幾乎,不言而喻。
等她走至欣姨背後時,欣姨才通過閃電所投射下來的影子,才辨認出身後有人。
想逃,來不及了。
她轉身,驚慌,為女兒求饒,卻被冷漠地取了性命,包括,躺在床上的那個女兒。
「殺人」這段戲,重複拍了好幾次,需要道具組幾次做準備,拍拍停停。
等拍完時,已然到了六點。
渾身濕冷的楚涼夏,在聽到孔言銘一句「卡」的時候,整個人登時無力地丟下刀,表情漠然地朝凌西澤走去。
又冷又累,表情都麻木了。
凌西澤將一件羽絨服遞給她,見她整個兒都哆嗦,直接幫她給穿上了,然後又是給她乾淨的衣服,又是給她遞溫熱的茶,甚至用毛巾給她趕緊擦了擦頭髮。
楚涼夏手裡捧著杯茶,熱乎乎的,抬眼間,見到凌西澤滿臉陰鬱地給她擦頭髮,眼睛眨了眨,有點兒濕潤。
不知是還在戲中的情緒沒出來,還是凌西澤這麼體貼的讓人感動,楚涼夏先前很好的心情消失了,就是很低落。
跟看到郎溪苑演欣姨照顧女兒那一幕時,一樣的低落。
原來郎溪苑的演技,足夠演一個好母親。
原來,郎溪苑連演都不樂意去演。
也是,人家壓根懶得搭理你,憑什麼要演呢?
「怎麼了?」
凌西澤注意到她濕潤的眼睛,拍了下她的腦袋,又抓著毛巾去擦她的眼角。
楚涼夏沒吭聲,只是輕輕搖了下頭。
把她的臉給擦乾淨了,凌西澤又道:「趕緊去換衣服。」
「好」
楚涼夏答應著,頭剛點到一半,就僵住了。
郎溪苑忽然來到了她身邊,一偏頭,冷冷地剜了她一眼,充滿了厭惡與敵意。
頓了頓,楚涼夏想要避開,就聽得郎溪苑冷邦邦的聲音,「過來,我有事找你說。」
楚涼夏身形一僵。
沒等她回應,郎溪苑就已經出了門。
楚涼夏抬頭,去看凌西澤,有點兒迷茫。
「別管她,」凌西澤擰了擰眉,語氣煩躁,「先換衣服。」
停頓半響,楚涼夏幽幽嘆了口氣,然後搖了搖頭,「先去看看吧,回來再換。」
讓郎溪苑等久了,估計又是一頓罵。
凌西澤想發火,可最終沒強求,反倒是指了指地上擺放的一雙棉拖鞋,道:「把鞋穿上。」
「嗯。」
楚涼夏牽強地笑了笑,老實過去穿鞋。
她把溫水一飲而盡,然後把空杯子和毛巾交給凌西澤,乾淨的衣服放在袋子裡,她也沒還給凌西澤,拎著袋子就出了門。
郎溪苑在隔壁的房間裡等她。
門開著,燈也開著,楚涼夏路過時,一眼就見到坐在沙發上的她,於是走了進去。
「把門關上。」
剛踏進,就聽到郎溪苑命令的聲音。
楚涼夏一頓,隨後,只聽得「砰」地一聲,門被重重地帶上了。
她一路走過去,來到郎溪苑坐著的長沙發對面,居高臨下地看著郎溪苑。
「你想說什麼?」
她語調很淡,淡到幾乎沒有溫度。
「消息是不是你傳出去的?」
郎溪苑單刀直入,毫不廢話地問。
她的問話,很果斷,很冷漠,滿懷敵意,仿佛認定了是她。
楚涼夏愣住了,對郎溪苑這種質疑,只覺得不可置信,甚至有點可笑。
「你覺得,是我?」楚涼夏一字一頓地反問。
「除了你,還有誰?」郎溪苑理所當然地問,「難不成,是我?」
如此斬釘截鐵地認定是她,楚涼夏不可思議地抬了抬眼,再對上郎溪苑那篤定的眼神,氣得雙肩都在微微顫抖。
半響,她笑了,字字譏諷:「我以為你只是精神有問題,沒想到,連腦子都沒了。」
「楚涼夏!」郎溪苑猛地站起身,「我沒有對不起你的,在楚家受苦,只能怪你攤上那麼個爹,你現在嫁入了封家,以封家人的品行,定然待你不薄,你日子過的好起來了,就開始打我們娘倆的主意了?!你知道郎林因為這件事遭了多少罵嗎?!如果不是你,為什麼上重點針對的是郎林和我,為什麼那麼多人會幫你洗白?!」
針對郎林和郎溪苑?
為她洗白?
楚涼夏愣住了。
她只在消息爆出來的時候看了一下評論,並沒有對此進行過多關注,根本不知道後面言論的走向。
所以,有人為她說話,郎溪苑不去懷疑是封家或者凌家在幫她,不去懷疑幕後主使的目的就是製造她們的矛盾,而是如此果斷的懷疑她、否決她?!
不知道是冷的太久了,還是郎溪苑的言語太傷人,她的心,一點點的涼了,涼的好像沒有半點溫度。
楚涼夏坦然地迎上她的視線,嘴角擠出抹冷笑,「如果是我做的,我的目的是什麼?!」
緊隨著,沒等郎溪苑說話,她就忽的往前一步,緊盯著郎溪苑,字字冰冷,「為了火,為了害你們娘倆?」
「難道不是?」郎溪苑冷聲反問。
那一瞬間,楚涼夏忽然就沒力了。
難道不是?
她已經認定了自己,無論如何反駁,就算自己拿出證據來,她也只會覺得這些證據是偽造的吧?
自己的辯解,有用嗎?
沒用的。
她要的壓根就不是證據,而是自己「認罪」。
沒準
楚涼夏的心,猛地一沉。
她會不會,就等著自己「認罪」?
犧牲一個楚涼夏,來挽救她和郎林的聲譽?
楚涼夏的臉色,一瞬間,慘白慘白的。
她盯著郎溪苑看,從頭到腳,狐疑地打量著,想要看出一點不對勁
不。
郎溪苑的演技那麼好,有備而來的話,她是發現不了的。
手機能錄音,筆也能錄音花樣太多了。
郎溪苑如此逼迫她,而,一旦她承認了,郎溪苑隨時都能把這些消息剪輯過後再放出去。
意識到這一點,她努力地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是我做的,我不會承認。」楚涼夏垂落的雙手,緊緊握起拳頭,「你指控我,可以,拿出證據來,而不是沒有意義的推理。」
她死不承認。
然後,她發現,郎溪苑果然怒了。
臉色突變,眉頭一皺,滿是怒火。
沒等她說話,楚涼夏忽然笑了一下,眉目染著邪惡和陰暗。
她說:「其實,你死了,就沒這麼多事了。」
楚涼夏出了門。
走廊的燈光一閃一閃的,時暗時亮,也沒什麼人,看起來陰森恐怖。
凌西澤和景天辰都在門口等她。
一見到兩人,楚涼夏就頓住了,抬起頭,蒼白的小臉露出來,濕漉漉的頭髮搭在身上,狼狽又可憐,唯有眼睛,染了層水光,亮晶晶的,跟夜空星辰一般,亮的讓人的心刺痛。
「還嘴了嗎?」凌西澤問。
「還了。」楚涼夏老老實實地回答。
「被欺負了嗎?」
「沒有。」
「受委屈了嗎?」
遲疑了下,楚涼夏答得有點吞吐,「有點兒。」
被冤枉的時候,還真挺委屈的。
凌西澤一掌拍她腦門上,沒好氣地擠出兩個字,「蠢的。」
景天辰一直盯著她,半響,才提醒道:「去換衣服。」
楚涼夏這才想起衣服這回事兒。
她點了下頭,又走了。
找先前換衣服的房間,去把身上濕漉漉的衣服換下來。
凌西澤和景天辰在原地站了會兒,緊閉的門一直沒有再打開,兩人對視了一眼,然後也走了。
各走各的,沒有一道。
凌西澤在楚涼夏換衣服的門口等了足足十分鐘,敲了兩次門都沒反應,然後直接推門進去了。
裡面沒開燈。
烏漆墨黑的,伴隨著外面的雨聲,襯得房間陰森的很。
凌西澤摩挲著開關,把燈給開了。
房間登時被柔和的光線包裹,他眼一抬,就見到縮在角落裡的楚涼夏。
換好了衣服,濕漉漉的長裙就丟在地上,羽絨服被她蓋在身上,而她蜷縮著,把頭埋入膝蓋里,渾身都在抖。
凌西澤心一軟,放緩腳步,直接走過去。
「等我一下,還沒緩過來。」
在他離得近時,忽然聽到楚涼夏的聲音。
悶悶的,好像在哭。
凌西澤便頓住了,停在她跟前,低頭看著她。
於是,又等了五分鐘。
瞧她瑟瑟發抖的可憐樣,凌西澤想勸勸她,可話到嘴邊,卻帶著點威脅,「快點兒,不然不要你了。」
「哦。」
楚涼夏應了一聲。
沒一會兒,倒是把頭抬了起來。
她眼睛通紅通紅的,明顯就是哭過了,眼角還掛著淚珠,跟只小兔子似的。
凌西澤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她
那時候她多大來著?
十一二歲吧,活脫脫一小姑娘。
在家裡受了氣,又跟男同學打架,身上掛了彩,背著個書包,蹲在路邊哭個沒停。
那地兒人少,又是個岔路口,他當時在等人,在她旁邊待久了,雖然沒哭出聲,但也嫌她礙眼,看著心煩,本來想直接拎她走的,後來一想,覺得她怪可憐的,從兜里掏了半天,半顆糖都沒有,倒是有兩根煙。
他點了煙,在她身邊坐下,存心想熏走她。
沒想,她哭了會兒就停了,眨著紅通通的眼睛看著他。
她說:「能給我一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