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說大話的艾薇如今遭到報應,再也沒法講出耍帥的台詞了。
天知道身上的詛咒發生什麼變化,竟可以強行干涉自己的表達能力,喜怒哀樂,一切能夠表現出來的情感,都要強制以「哀」的形式呈現,簡直是要活活把人逼死的節奏,堪稱詭異的心靈酷刑。
這種枷鎖只作用艾薇自身倒也罷了,但是居然還能影響到別人!
比如蘭斯提亞的兩個耳光,按照她的說法,就是看到艾薇就想欺負,而且對方越是哭啼,就越想看到她更多慘兮兮的樣子。
有過魔法學院高材生資歷的女王,馬上強行令自己進入冰系魔法的冥想中,然後用強大的理智告誡艾薇:
「快離開這裡吧,以我的見識和定力,都會受到迷惑,普通人根本控制不住!這種詭異的問題,恐怕只有琉璃能有頭緒。」
「幹嘛強行令自己變得這麼理智,你保持打我時的糾結心態,不是很好麼。」
艾薇根本沒有退去的意思,實際上她的清醒程度比故作冷靜的蘭斯提亞高多了。
「從光彩照人,到無存在感,再到吸引仇恨,這個過程很有規律啊!一步步的惡化,說明這個詛咒已經到了狗急跳牆的地步,再用力敲打幾下,說不定就破了。」
艾薇心裡這樣想著,卻沒法把這些有希望的話講出口,因為一張嘴就要哭哭啼啼的,更詭異的是,說話之前總會無意識地冒出一大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求求你」......這樣的前綴,簡直把鬼怪類詛咒的不可思議性發揮到極致,艾薇始終想不出這是什麼原理!
哭腔配求饒,殺傷力爆表。艾薇無法接受自己那麼悲催的形象,與其如此,不如裝作三無。
其實這個三無也很悲催,現在艾薇就是不說話也是一臉討打的樣子,而且這種討打不是建立在先挑釁別人,過了嘴癮之後再惹怒對方的主動式叫陣,反倒是予以別人欺凌弱小的滿足感,令其食髓知味後不斷升級上癮,而自己在挨打之後鬱悶再鬱悶的惡性循環!
如果說有了怨念再發泄,符合正常的情緒流動規律,那麼誘使原本正常的人去接受多餘的快慰,再讓這種快慰無節制地成癮,那便完全成為一種墮落啊!
「該死的詛咒,要以守為攻了麼,我不會讓你得逞的。蘭斯提亞,包括蛋丁跟莉切妮,你們要是以為我會因為死掉幾個人便做縮頭烏龜,可就太不了解我了......我的目標一直很明確,就是把水攪渾,這一點從沒變過。」
艾薇召喚小小危:「帶我去找奧利奧王子。」
小小危是安置在隔壁帳篷的,本來是被當做普通傷員處理。不過她身體強悍,醒來得很早,甚至沒有令治療人員有機會檢查到她的驚艷身體。
接受到主人命令,小小危一把勒起艾薇脖子,拖到地上就跑。
「嗯,連小小危也會受到這個詛咒的影響麼?不過無所謂,她的力量也打不破這層相當於我全力催動鬥氣形成的保護膜的。」
艾薇一副撲克臉,任憑自己像狗玩具一樣被拖走。
那些受到詛咒影響想要欺負艾薇的人,主觀上並沒有「一定要摧毀」的明確意願,只是看到她就忍不住產生一種結合了好奇心與掌控欲的衝動,總想對她做些什麼。
不過這些小衝動並不影響理智的大方向,小小危作為魔寵,還是將執行命令放到第一位的。
來到指揮帳篷,艾薇身上並無凌亂。就連魔法轟炸都無法從物理層面打破隔膜,何況區區灰塵。
不過艾薇給小小危下了跟自己保持十米距離的明確命令,避免她再做出什麼意外舉動。
「求你讓我見見月之舞姬......」
艾薇一張口,自己都差點腳軟跪下,這個聲音好委屈,好嗲,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她立刻決定,必須堅決貫徹之前制定的閉嘴政策,不到逼不得已絕不出聲。
可惜就算這最簡短的發音,也令艾薇詛咒發作了,於是在這最初的,吸引大帳內所有人臉紅心跳的請求後,人們只看到一個傷心少女抿著嘴,含著淚,執拗地站定到奧利奧王子面前。
「什麼情況?這裡是軍營,不是談兒女私情的地方!」
一個老將軍怒聲呼和。
「雖然場合不對勁,但是這女孩看起來很痴情啊。」
一個女副官表示出更多的理解。
「不過她這一副充滿覺悟的樣子,是針對對王子呢,還是單純想要舞姬簽名?」
由於艾薇在第一句話之後就再也不肯多說半句,事情搞得不清不楚。從她隻言片語中判斷,似乎是個崇拜月之舞姬的粉絲,但是直勾勾盯著奧利奧王子又算怎麼回事!
不管怎麼說,指揮大帳是不允許隨便闖入的,衛兵們第一時間動手了。
這裡最精銳的衛兵非奧利奧的近衛莫屬,而且這幾個人都曾經被艾薇狠狠教育過。
但他們都沒能第一時間認出艾薇,畢竟這氣質變化太大了。
艾薇馬上被又急又重地反剪雙手,向門外押送。一是因為此乃指揮重地,不容半點差錯,二是護衛一接觸到艾薇,就變得控制不住力道!
初見這個美麗又悲傷的少女,心中明明有著一股憐香惜玉的悸動,但落到手上就陡然化作灼熱的衝動,非常想看到這個女孩痛呼的樣子......
但是他們沒想過,總指揮的營帳守備重重,在他們之前理應經過好幾道盤查,這個女孩又是如何通過的?
果然,艾薇剛被拗彎得低下腰身,背後突然躍起一個高速的身影,狠狠地踩在艾薇後腦,把她蹬得臨空正翻,剪住艾薇手臂的護衛莫名地受到一股大力牽引,隨著女孩一起空翻,然後重重趴到地上。
黑影正是小小危,再次把主人當成武器,掀翻眾多護衛。
先前反剪艾薇手臂的護衛沒想到,那種扣押動作其實是變相地讓自己的手被艾薇胳膊限制住了,只不過以前是艾薇主動纏人,現在成為他們自投羅網。
唯一蹊蹺的是,小小危本可以有更巧妙的配合,讓艾薇放到護衛的同時,以一個瀟灑優美的姿勢亭亭玉立,但是她偏偏用了最粗暴的動作,令一群人通通重重地砸地。
這麼大的動靜,絕對構成刺殺嫌疑了,在場的最強者猛然抽劍:
「艾薇?小小危!你們在幹什麼!」
這位最強者,就是教廷方面的總指揮,至高聖女,光明之刃安赫爾。
關於前幾日發生的舞姬人偶與傷亡事件,不是所有人都清楚始作俑者居然是艾薇,大多數人都認為是魔族的詭計,安赫爾是少數幾個知情人。
「其實沒什麼,就是被坑爹的熊孩子踹了一腳。」
艾薇心理這樣想,表情卻還是板板地,也不說話,慢悠悠地站起來,比幾個護衛還早很多。
她是一切盡在掌握,方才的摔打再激烈一百倍也傷不到她,而且意識里已經第一時間計劃好調整重心的姿勢,只是身體跟不上。
現在安赫爾的劍直指小小危,但是這位魔寵居然毫不猶豫地把主人拉扯過來,橫在劍尖正面。
安赫爾退縮了,不是因為她要保護人質,而是因為武者的直覺告訴她,自己的劍就算刺下去,也傷不到艾薇。
這太詭異了,對方一臉委屈,好像一隻被拋棄的病弱幼貓,第一印象應是呵護憐愛,但是越接近她,越有一種捏碎她骨頭聽聽脆響的衝動......而在這種種蠱惑的意念之間,偏偏還有一份武者的直覺,告訴安赫爾,你面對的是一個難以力敵的強大對手!
「指引天路的光明啊,請你點亮暮夜的晨星,驅散邪惡的陰霾!」
安赫爾發覺氣氛詭異,馬上詠唱淨化神術的咒文。
一陣潔白的光環洗刷了大半個營帳,由至高聖女釋放的淨化神術當然足夠精純,但這也只是讓安赫爾自己心頭澄明了些,當她再次看向艾薇不久後,那些莫名詭異的感覺重新浮現上來。
「如果光明淨化能解決問題,我又何必這麼辛苦。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用教廷專線意念交流法,還是可以溝通的。」
艾薇團著手,好整以暇地看向安赫爾,這時候安赫爾總算聽到那種熟悉的玩世不恭的語氣了。
「你先解釋一下誹謗光明神和教皇的事吧......以及,蓋妮珂去追查這件事,到現在還沒回來。」
有蛋丁跟莉切妮的消息源,安赫爾知道的東西不少。看她的樣子,其實也沒打算多難為艾薇,畢竟以出色劍技被選入聖女的她,跟蓋妮珂那種一心鑽研教義的虔誠信徒還是有區別。
「如果你想依我的行為制什麼罪,那麼隨時可以放馬過來。不過我先聲明,當前的目的是幻境發生器,我要借輝夜計劃做些事。你能幫我講話自然方便,假如信不過我的話,我也早就做好了蠻上的打算。至於蓋妮珂的事,我的確見過她,但是並不知道她的去向。事後如果我能擺脫詛咒,不介意幫你去找。」
艾薇真實的語氣,跟衰弱的外表可完全不同,竟然死不認錯,絕不悔改。
「你現在的樣子,還能怎樣蠻上?」
安赫爾收回長劍:
「這三天裡蠻獸人的攻擊越來越猛烈,缺少蓋妮珂的引領,輝夜的精神之劍無法支撐很久,戰況越來越不利了,而且據斥候報告,血鑄城寨方向有高等魔族軍團向這片戰場接近......要證明自己的覺悟,就用一場勝利來證明吧!」
艾薇沉思片刻:「是這樣麼,那我勉為其難,暫代蓋妮珂行使輝夜計劃好啦。」
「別想矇混過關,你說過你的目的就是想使用幻境發生器,如果現在放你過你過去的話,豈不是因果顛倒了?請你以自己的實力,消滅目前已經形成的蠻獸人包圍圈,以及抵抗住高等魔族軍團的衝擊!」
安赫爾的提議真是強人所難,眼下的形勢就算人類聯軍中高端戰力全體出動也只有五成把握,而是在將隱藏實力全部用掉的情況下......這樣一來一舉挑翻血鑄城寨的構想基本就變成笑話。
不過輝夜計劃是人類能抗衡蠻獸人的重要底牌,從總指揮的立場考慮,的確不可能讓艾薇這個不安定分子說參與就參與。
「你很和善嘛,雖然對我提出了要求,但是並沒有說做不到會怎樣,是想讓我知難而退麼......還是指揮層已經打了退堂鼓,放棄了一舉擊潰蠻獸人領地的過激設想?」
艾薇停止了在意識中的對話,轉而使用現實中的身體,她不再刻意壓制詛咒對表情和淚腺的干擾,任憑涕淚橫流,用沙啞到令人心碎,如鯁在喉的淒戚嗓音,發出講出自己的決意:
「求你了,看看我現在的樣子,我可能容忍這種狀態持續下去嗎?為了擺脫詛咒,別說蠻獸人和魔族,就算血鑄城寨我也會剷平給你看!」
這番話說得悲悽,絕望,令人垂淚。
不過,艾薇的真實聲音其實是要剔除「求你了」這句前綴,並濾過過分誇張的抽泣聲之後才能聽的。這樣再去聽的話,就會發現她只是像過去常做的那樣吹了個牛而已。
但是只有熟悉艾薇的人才會想到,她以往以吹牛的口吻講出的事情,貌似八成到最後都做到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