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試不在書院考,因為考生數量龐大,所以特意在衙門旁建了一座貢院,足以容納上千考生一齊參加考試。
衙門位於蜀州城中心,徐明遠他們從西城這邊走路過去,也還是需要一些時間。
因為參加鄉試的書生太多,而進入貢院的檢查又是一樣都不能少,所以開始的時間也就比院試要早了不少。
徐明遠和那趙慶亮、馮瑞一路走去,見兩人著實有些緊張,他也是給他們簡單說了一下之前院試他自己總結出來的一點經驗,讓他們二人不要太過緊張。
聽了徐明遠對於科舉考試的見解,那馮瑞有些訝異地問道:「徐兄看年紀應該不過張我們一兩歲,但對科考好像十分了解,難不成三年前你已經參加過鄉試了?」
徐明遠笑著搖了搖頭道:「我也是第一次參加鄉試,不過之前有人和我說過,我也是拾人牙慧罷了。」仔細一想,他也才進書院學了一個月,接觸科舉考試不過兩個月,在這裡給兩個為科舉準備了好幾年的人打氣排憂,好像還真不是那麼一回事。
「怎麼會,徐兄一看便是成竹在胸,此次鄉試定能榜上有名。倒是我們倆的策問有些困難,因為家境的原因,書看的太少,很多問題根本不知問的是什麼。」趙慶亮眼神有些黯然道。
「沒事,這不還年輕嘛,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那樣的事早點晚點都可以做的。」徐明遠輕聲開解到。對於兩人這個問題,徐明遠也是沒有什麼辦法開解。
不過這兩人心性都算不錯,而且聽之前二人的問答,也可以看得出二人對於經義和墨意掌握的還是十分不錯的。若是能夠讓兩人有書院那般的環境,要不了兩年,絕對能夠脫穎而出。
兩人聽徐明遠這樣講,也都是笑著點了點頭,又是問了一些關於鄉試上要注意的事情,徐明遠亦是一一仔細的作答,讓兩人放鬆了不少。
越靠近貢院,街上的書生便是越多,有昂首挺胸,志得意滿的富家子弟,也有畏手畏腳,小心打量著鄉下書生。
徐明遠和兩人一同走到衙門後面的貢院,木欄圍起來的貢院十分寬闊,清一色的平房整齊排列著,白牆青瓦,肅穆而又莊重。
貢院門前已是排起了五條長隊,隊伍慢慢向前挪動著,門前十數名衙役捕快正手腳利索的檢查著諸生所帶之物是否違禁,和院試的規格相差無幾。徐明遠和趙慶亮、馮瑞排到了一條隊伍的後面。
趙慶亮和馮瑞臨近了貢院,也是愈發緊張了起來,連小腿肚子都忍不住有些打顫了。聽著兩人小聲的問答,徐明遠笑著搖了搖頭,閉上眼睛準備休息一會。
「喲,這不是進了書院的那個徐明遠嗎?怎麼,書院院試沒過,又打算來鄉試上湊湊熱鬧?難不成還真能給你撿個解元回去?」不過徐明遠剛剛閉上眼,一道有些尖酸刻薄的聲音便是從右邊傳來。
徐明遠聽此,睜開眼睛扭頭看去,說話那人正是那日在東城被柳三娘一頓奚落的劉姓中年書生。
這劉姓書生名為劉唐仁,參加科舉已是有二十餘載,但沒一次鄉試能夠上榜的,可謂是在科舉上白白耗盡了最好的年齡。
也正是因為如此,那日在東城聽到徐明遠進書院不過幾日,便是妄言要中舉,還要去考會試和殿試,才會出言駁斥。
而被柳三娘一頓奚落,自覺丟了面子又無處發泄的他,便是將怨氣都算在了徐明遠的頭上。沒想到今日竟然在這裡見到了徐明遠,他自然是要出言奚落一番。
劉唐仁此言一出,周遭之人也皆是看向了徐明遠,那趙慶亮和馮瑞也是一臉驚奇的看向徐明遠。
書院學生一般來說是不能參加鄉試的,因為書院院試便能有十人可以上榜,而鄉試這麼多人競爭,也不過十人能夠上榜,所以書院學生不參軍院試已成了規矩。
而劉唐仁說徐明遠是書院學生,而且已經參加過書院的院試,此時卻在這裡排隊等待參加鄉試,自然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反感,看向徐明遠的目光也是變得有些不善。
尋常書生對於書院學生可以說是既羨慕又妒忌,此時徐明遠身負書院學生的身份來參加鄉試,還沒開考,無形之間就成了眾人最為強勁的對手。
甚至有些人已經是商量著要去學台那裡舉報,把徐明遠的資格革去,畢竟書院學生不可參加鄉試的規矩立在那裡。
那趙慶亮和馮瑞雖有些訝異,不過看向徐明遠的目光更多的是敬佩和艷羨,在蜀州,乃至劍南道,能夠進崇州書院那可是一件值得誇耀的事情。
兩人沒有那些人複雜的想法,只是覺得徐明遠學識淵博,之前一路指引,又是細心教導他們一番,此時知道徐明遠是書院學生,也是更為敬佩。
徐明遠掃了一眼那劉唐仁和那些冷眼相對的書生,又是看了一眼滿臉崇拜的趙慶亮和馮瑞,衝著他們笑了笑,直接閉眼無視了其他人的目光。
連書院諸生他都懶得駁斥,這些十有八九一輩子連鄉試都上不了榜的人,他何必去解釋和應付呢。
關於鄉試的事情,曾夫子已經幫他妥善弄好了,既然那孫學政說他的書院學生身份不算數,那他來參加鄉試,用的自然就不是書院學生的身份,那有何不妥?
若是學台的官員出面干涉,不讓他參加的話,豈不是打了孫學政的臉,想來這些深諳為官之道的官員,應該是不會犯這樣的錯誤的。
徐明遠的無視,落在眾書生眼中就顯得有些囂張了,而那劉唐仁更是覺得徐明遠心虛了,繼續揶揄道:「雖然不知道你踩了什麼****進了書院,不過要是沒有真才實學的話,就算是來考鄉試一樣要落榜。」
而眾書生聽此,皆是笑出聲來,而一些蜀州城的富家子弟,見徐明遠衣著寒酸,更是出言笑道:「就是,雖然崇州書院人才輩出,不過偶偶出幾個庸才,也是正常不過的。」
「哈哈,若是鄉試也名落孫山,那可就不光是丟了自己的臉面了。」一個手執玉扇的公子哥也是出言應和道。
徐明遠眼皮都不抬一下,懶得應答,而站在他身後的趙慶亮和馮瑞就有些忍不住了,那馮瑞攥著拳頭,紅著臉看著那出言的兩個富家公子說道:「徐兄學識淵博,定能上榜,又豈是庸才。」
眾人見徐明遠不答話,這兩個愣頭小子竟然敢為他出頭,也是似笑非笑的看向了馮瑞和趙慶亮,那手執玉扇,一臉麻子的富家公子更是嗤笑道:「哪來的鄉野粗人,怎麼?知道他是書院學生,想要讓他提攜提攜你?小子,想拍馬屁也得找匹好馬吧。」
「你……」趙慶亮也是面色漲紅,只是一直苦讀聖賢書的他,又哪有什麼與人爭執的經驗,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見兩人臉色漲紅,又不知如何辯駁,眾人也是哈哈大笑起來,連原本緊張的情緒也是沖淡了不少。而看向徐明遠的目光也是愈發不屑了,畢竟這二人是為了他出頭的。
「有這麼好笑嗎?這十幾二十年聖賢書都讀到狗身上去了吧,難怪一把年紀了還要和十幾歲的少年郎在這裡排隊鄉試,為老不尊,不知廉恥,說的不就是你們嗎?」一直沒有開口的徐明遠緩緩睜開眼,看著眾書生冷聲著說道。
眾人說他倒是無所謂,這點言語還中傷不了他。但趙慶亮和馮瑞就不一樣了,要是放任他們繼續嘲諷二人,恐怕這次的鄉試不用考他們二人便已經考不下去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徐明遠出聲,眾人不禁靜了靜,一些如劉唐仁那般上了年紀的書生,不禁老臉一紅,羞怒交加的怒視著徐明遠。而那幾個富家公子,也是斂了笑容,神色不善的看著徐明遠。
「你算什麼東西,就算你是書院的學生,等會我派個家丁去學台那裡一舉報,你還能拿什麼來參加鄉試。」那滿臉麻子的書生看著徐明遠冷笑道:「不過我看用不著舉報,就憑你都能上榜,那我就敢裸.身跑一圈蜀州城。」
眾書生聽著麻臉書生的話,皆是哄然大笑,便是劉唐仁等人也是覺著出了口惡氣。趙慶亮和馮瑞有些擔憂地看著徐明遠,他們也是知道徐明遠出言是為了將眾人的目光和流言吸引到自己的身上。
徐明遠聽此,卻是面色不變,反而上下打量了一下有些臃腫的麻臉書生,笑著搖了搖頭道:「就你這一身肥膘,要是脫了繞著蜀州城跑一圈,實在是有礙觀瞻。不過你這話我記下了,你這人我也記下了,等放榜那天,跑不跑,那可就由不得你了。我相信有個人會對這件事很感興趣的。」
徐明遠突然有些後悔昨天周斌傑說要來送送他的時候被他拒絕了,這話要是他來說的話,感覺會更有氣勢一些。
科舉眾生相,有幾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