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斯倚重他,因為他知道很多事情,甚至在「預知」這種功能上,強過豪斯的超算。很多時候,他只需要狐假虎威,就能以豪斯的名義解決所有事情。
但3天前,豪斯第一次對他的作風表示不滿。
他往往帶著穿越者的視角來看待所有事,他希望所有事都盡善盡美。在戰後的美國廢土上,他想要以自己的方式,以一種比遊戲四個結局都更完美的作風,來復興一座建立在灰色產業上的城市。
他錯了嗎?也不能這麼講。
那麼,是他的行事方式有問題嗎?這很難說。
「真是辛苦你了。最近我一直在外面忙,最近終於可以抽出時間陪你了。」
「你能抽出時間,是不是NCR打輸了?」
他是不是把自己的事業看得太重了些?新維加斯並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地方,新維加斯的復興也不是他一個人就能搞定的事情。他只不過坐在幸運38里動動嘴巴,很多人就要忙碌起來。
剎那間,安德只感覺有千萬根針從四面八方貫穿自己胸腔里的輸血泵。
你不是什麼英雄。
你,不是,英雄。
你只是個自以為是的糊塗蛋,為了某些人的偉大事業獻出了你的一腔熱血。僅僅是因為你的一己私慾,有些人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新維加斯是豪斯的新維加斯,現在是,以後也是。你是他的副手,借著豪斯的授權為所欲為,但你不是藏在豪斯身後的另一個豪斯。
老大哥一直在看著你。不是來自《1984》的那個,而是出賣了世界的那個。
郵差來了又走,他見證一切,感受傷痛。你,你還什麼都沒有付出,總有一天,痛苦會在路上等待著你。
你是個為了一個不存在的虛擬世界,願意把自己的血流乾的流浪者。你不屬於新維加斯,不屬於莫哈維,不屬於舊金山,不屬於美國。
「明天在你的手裡」,但是,「美國是個謊言」。
現在新維加斯被他綁上了NCR的戰車,他把NCR當作新維加斯的屏障,他想看到NCR先後和兩大勢力對壘,在莫哈維大出血。可是兄弟會有多強,他知道嗎?軍團在謀劃什麼,他知道嗎?
他還什麼都不知道。他不是什麼全知全能的神,即使是穿越者,也有眼光被局限的時候。
他盼著NCR打贏,又不希望贏得很輕鬆。他只是想讓這片土地變得更好,不想看到遊戲結尾的場景。
「楊?」
安德猛地從自己的思緒中清醒過來,玻璃杯里的夕陽沙士傾倒出來,打濕了他的褲腳和鞋子。現在的他,像是個剛剛在科羅拉多河邊漫步過的人。
「沒什麼。剛才我在想一些事情。」安德咽了一口口水,「我的確不能強迫你做我的朋友,哪怕這齣於我的本心這不是擁抱一下就能做到的事情。
一些決定永遠改變了這一切,有些事情,是我的不好。」
斯萬克瞪大眼睛看著他。似乎不是出於驚訝,而是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我對新維加斯的未來有些看法,這些我和豪斯討論過。NCR和兄弟會的戰事短時間內不會重啟,所以我們還有時間。回頭我會籌備一次會議,我會邀請你還有新維加斯的其他人,我們可以共同討論新維加斯的未來。」
「好。」
安德笑了起來,這個笑容更像是安慰自己,而不是安撫斯萬克。「也許,跟著我干,有錢拿,但不輕鬆。」
「錢也不是萬能的。」
兩個人相視一笑,同時舉起手,玻璃杯輕輕碰撞,發出了悅耳的響聲。
送走斯萬克之後,安德坐著電梯來到總統套房,這一層只留有夜燈,其他地方一片漆黑。他躡手躡腳地走進臥室,弗洛蕾早已入睡。真奇怪,今天晚上這麼吵,她卻安穩地睡著了。
是因為對未來充滿信心,並且信任著他嗎?
看著弗洛蕾熟睡的樣子,安德突然感覺很沉重。他輕輕地走出房間,關上了臥室的門,走向走廊盡頭的客臥。
太陽升了又落,月亮圓了又尖,世上沒有什麼事物是一成不變的。這一天晚上,安德破天荒地失眠了,他在陌生的床上翻騰,怎麼都睡不著,滿腦子都是今天斯萬克說的那些話。
直到天色微亮,他才能閉上眼睛,感受到疲憊漸漸從胸口湧向四肢的末端。
「安德?你怎麼在這兒睡著?」
不知道睡了多久之後,安德突然被弗洛蕾的話語驚醒,這時他才注意到自己沒有關上臥室門。
弗洛蕾狐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客臥,「怎麼了?你的臉色好差。怎麼沒有到臥室里睡,而是跑到這裡來了?」
安德本來想搪塞過去,但是他突然又覺得,自己也許需要對身邊人真誠一些。
「我昨晚失眠了,輾轉反側,怕打擾你。」
「失眠了?」弗洛蕾驚訝地挑起眉毛,「這對你來說可不多見啊,之前就算是天大的事情要發生,你也睡得那麼安穩。那麼,昨晚你在想什麼呢?」
「昨晚我和斯萬克聊了幾句。」安德從床上坐起來,掀開被子,避開了弗洛蕾的視線,「也許,在我成為豪斯副手這段時間裡,我有些忽視了你們的感受。」
「『你們』?我們?我嗎?」弗洛蕾笑得有些勉強,走到床邊坐了下來,「這是什麼意思?」
安德苦笑一聲,「他批評我的作風,覺得我像豪斯,很獨裁。」
「那是因為你做的事情是對的,而現在需要做對的事情。」
「我?」安德轉頭看向弗洛蕾,「你是這麼覺得的?」
「我最近也在思考這些,我覺得你所做的事情的確是對的。農業,基礎建設,防務,外交,經濟,工業哪一項不是新維加斯缺少的?之前沒有人做,現在你開始了,這當然是正確的。」
安德心裡美滋滋的,但又有點酸。
「當然,」弗洛蕾歪過頭,「有時候你是有點頤指氣使、說一不二的樣子。感覺上很多時候你不是在過你自己的生活,更像是要把整個新維加斯都掌握在手中。」
「我是這樣的嗎?」
雖然這樣問了,但是安德很清楚,他的確是這樣做的。
「是啊,一直是。而且」
弗洛蕾突然流露出疑惑的表情,「而且我感覺,很多時候,你就像是無所不能,至少也無所不知。一開始我是很驚訝的,就是你去西區剿滅那伙土匪,和NCR交易換來抗生素的時候。
但是後來,我居然慢慢開始習慣了,甚至覺得你就該這樣。這其實是一種不正常的狀態,不是嗎?不過你的確具有這樣的才能,恐怕是百萬人中才會出現的那一個。像這樣的人都出現在我身邊了,我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