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學開了,學堂里頓時熱鬧起來。
水家村近水樓台,那些送不起孩子去鎮上學堂的人家,這回可是下了狠心,但凡家裡不是揭不開鍋的,都送了適齡的孩子進學,足有十五個之多。隔壁的幾個村子也不甘落後,有的還不滿八歲,不到進學的年紀,也懇求著多交了些束侑留在了學裡。
統共下來,正好二十九個學生。
他們的年齡多在八歲到十四歲之間,正是男孩調皮的時候,可想而知,學堂里想不熱鬧都不可能。
不過,這裡的人相當尊師重道,只蘇先生一到場,便可達到鴉雀無聲的效果!
學堂開課,許氏便不讓水秀秀亂跑了,到了學堂也只能留在小跨院裡。
男女七歲不同席。
雖則村子裡對這些規矩守的不是那麼嚴格,但她作為和離的婦人,水秀秀作為她的閨女,只能謹慎了再謹慎。連水秀秀偶然遇到張進舉,多問了兩句他家裡的事,也被許氏私下教育了一番,讓她莫要單獨和男娃相處。
水秀秀多少有些小鬱悶。
別說張進舉這隻有八歲的小毛頭了,就是學堂里那些十幾歲的少年們,在她眼裡也都是小屁孩啊小屁孩,她真心沒興趣!
好吧,就算是成年了,她也一樣沒興趣!
因為到學堂會被限制行動,所以水秀秀就把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了村東頭的野地里。
她手臂上的夾板已經摘了,趁著夏天還沒過,她得多存些花才好。雖然有些花會在秋冬開放,但品種少了很多,她必須得為明年春天到來之前的這段日子做準備!
這日申時,她摘了滿滿的一筐野花,瞧著天色,學堂該是放學了,她便收拾了工具準備慢慢往村里走了。
不料沒走多遠,還未出那片花田,便看到有兩個十來歲的男孩拿著書袋嬉笑打鬧著往她這邊來了。
水秀秀蹙了下眉。
這是外村在學堂上課的學生,這個時間不回家來這裡做什麼?
心下有不好的預感,她腳步加快,往一側走去。
她想躲開對方,然而別人正是刻意找過來的,哪裡容得她躲。
魏學才和楊誠對視了個眼神,一臉的壞笑,突然快步跑著向她撞過來!
水秀秀避之不及,驚叫一聲,向後踉蹌著倒在了地上。
幸好不是受傷的那邊肩頭,但被這麼生撞,也是疼的很,手扶地的時候被擦破了,背上的小背簍也撞掉了,花草和工具灑了一地……
水秀秀吸著氣,好一陣才緩緩坐起來。
怒目瞪著兩人,「你們做什麼故意撞人?!」
那兩個熊孩子瞧著她受了傷,頭髮都亂了,臉上也沾了些土的狼狽樣樂不可支,楊誠還用腳用力踩著那些掉落的花草,鄙夷的道,「難怪有人說你被你爹打傻了,腦子不清楚,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們撞你啦?分明是你自己不小心摔倒,我們好意過來幫忙!」
水秀秀頓時明白了,這真是故意來找茬兒的!
多說無益,好漢不吃眼前虧,憑她的身板肯定是打不過這兩個小牛犢似的熊孩子,她起身連東西都不打算撿了就要往回跑。
楊誠向魏學才施了個眼色,他立刻伸臂攔下她,「不能走!你這東西扔在這裡象什麼樣子,撿了再走!」
水秀秀看了眼正踩著她那把小鐮刀的楊誠,眼神冷了下來。
雖然是孩子,但這個年紀也該懂事了。
這是不但想撞她,還要侮辱她麼……
水秀秀一一看向兩人,道,「敢情你們跟著蘇先生學的不是禮義廉恥,而是欺負弱小婦孺?在我水家村尋釁滋事,當里長和我水家的族長都是擺設?信不信今時今日你們傷了我,明日你們的爹娘就得被叫來,賠禮都是輕的,你們覺得自己還能在學堂里有立足之地嗎?一旦被村學退學,你們腦袋上就頂了頑劣不堪教導的名聲,這輩子的前程就完了。你們爹娘辛辛苦苦交了束侑送你們來念書的苦心全都白費,這一輩子你們就再與讀書無緣,只能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在地里刨食!如此,你們還要冥頑不靈下去?」
因為怒意而超常發揮,厲聲說了這麼長一番話後,她不由氣竭的急促喘息著。
對面那兩個熊孩子已經被驚呆了。
不止如此,就連無意間路過此地,看到她被糾纏,原本打算幫她卻還沒來得及從樹叢後現身的慕余,也意外的挑了挑眉。
場面一時僵下來。
正在這時候,一道厲喝聲由遠及近的響起來,「楊二!魏狗子!你們在做什麼?」
幾人聞聲轉頭,不遠處,水豐英正從村子的方向急步跑過來,臉上掛著顯而易見的怒意。
楊誠和魏學才被他這一喝回過神來,兩人臉色難看的互視一眼,撒腿就往南跑走了。
水秀秀望著他們匆忙逃開的背影輕輕鬆了口氣,旋即又皺起眉頭。這兩個小子她幾乎沒有印象,怎麼會突然來找麻煩?而且,他們怎會知道她在這裡?
不及想明白,水豐英已經跑到了她身前,「五姐兒!你,你沒事吧?」
看著那張憨厚的臉,水秀秀福了福身,半垂著頭道,「沒事,多謝豐英哥趕過來才將他們嚇跑了。」
「哦,哦,沒啥,沒事就好,我,我也是湊巧……」水豐英撓著頭,彎腰幫她撿起背簍和工具,只是在拾那些散了一地的花草時,猶豫了片刻。
水秀秀掃了一眼,掩下嘆息和心疼,道,「豐英哥,不必了,那些都爛了,派不上用場。」說著,她伸手去接手背簍。
水豐英卻突然收了手,讓她接了個空,「那便不撿了,不過你獨自回去不妥當,還是我送你吧。」
水秀秀原本掌心疼的厲害,聽他這麼說,下意識的就要答應,可話到嘴邊突然想起許氏這些日子來「不要單獨和男娃相處」的諄諄教導。若是她和水豐英就這麼走回去,再被村里人看到,她娘估計得氣壞了。她娘真生她的氣時,多半不會罵她,而是怨自己,水秀秀最受不得她那樣了。
這麼一想,她的態度立刻堅定起來,自己受點疼忍著就是了!
「多謝豐英哥,不過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她幾乎是連搶帶奪的將自己的背簍從水豐英那裡扯過來,又謝了一次,便匆匆忍著身上的痛往學堂的方向跑去。
水豐英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四四方方的臉上到底掛了幾分不悅。
不遠處的樹叢後,慕余看著這一幕,目光微微暗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