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之後。
陳御停在了一處樹蔭之下,摘下頭上的遮陽帽,輕輕地為嬰兒扇著風。遮陽帽上下舞動,引得嬰兒牙牙地嘟囔著,伸出小手不停地抓著。
見此,陳御微笑起來,摸了摸兒子的頭,然後輕輕哼唱起來。在她身後,二外女翻譯遠遠地站著,抱著一疊文件,神色猶豫著要不要上前。
好半晌,陳御對兒子道:「乖兒子,我去跟你杜阿姨談公事,你一個人要乖乖的哦。」說完,俯身輕吻了一下兒子的額頭。再起身,微笑著走向杜微。
「查清楚了?」陳御臉上的笑容逐漸隱去。
「恩。」二外女翻譯用力點了點頭,遞過去文件,卻被陳御擺手拒絕,於是她說道:「程洋背叛了保守派……他利用保守派內部思想並不統一的契機,先是說動軍方置身事外,而後又說服被軍隊清洗出來的倒霉蛋,支持他的理念。所以才會出現上午的一幕。」
「有意思。」陳御撇撇嘴:「軍方呢?現在情況如何?」
「沒有異動,不過……」杜微猶豫了一下說道:「……不過從下午開始,海軍、陸戰隊、陸軍都先後實行了全面戒嚴。軍營禁止一切非軍人入內,有人看到高級軍官們似乎在開會。」
陳御鬆了口氣,神色輕鬆了許多:「看起來將軍們還保持著應有的理智。所以,我們不用擔心政變了。」頓了頓,她問道:「程洋用什麼鼓動那些小伙子的?」
杜微凝神回想了一下,說:「是一種官僚資本主義體制下的三權分立,側重於公權……大概就是這些,具體的我也不太明白。」杜微有些赧然,尤其是當著陳御的面說不知道。
陳御風情萬種地笑起來:「越來越有意思了。」
猶豫了一下,杜微開口詢問:「陳御姐,那我們該支持哪一派?支持保守派?」
「支持那些資本家?想都別想。」陳御一口否決。
杜微一雙大眼睛眨了眨:「不會是支持程洋吧?」
前一刻還風情萬種的陳御陡然變得兇狠起來:「馬基雅維利主義異端邪教徒,我恨不得他去死!」
杜微捂著額頭無奈起來:「好吧,我知道了,我們誰也不支持,乾脆棄權好了。」感覺陳御此刻心情可能不太好,杜微很明智地選擇了告退。
然而沒等她走出去幾步,便被陳御叫住了。
「等等。」
杜微轉身,臉上滿是疑問。
只見陳御微笑著說:「找到邵北,告訴他,我們用三張棄權票換取保守派對男女平等提案的支持。」
「我明白了。」杜微答應一聲,待轉過頭來已經開始翻白眼。交易,又是交易!陳御的所作所為就如同一個榨取工人最後一滴血汗的資本家,天知道她怎麼會是**信徒的。
杜微帶著滿肚子的腹誹走了,陳御則繼續逗弄自己的寶貝兒子。樹蔭之下,依樹而立的母親,臉上帶著慈愛的笑容,輕輕哼唱著歌曲,手上的遮陽帽輕輕煽動,為嬰兒車裡的兒子吹去酷熱的暑氣。伴隨著哼唱與輕柔的風,小嬰兒漸漸入睡。
陳御臉上露出了滿足的微笑,與此同時,哼唱中漸漸出現了歌詞:「……英特耐雄納爾……就一定會實現!」
……
陸戰隊西郊基地。
於山站在正門左側的崗樓旁,身板挺直,跨槍而立,保持著最標準的軍姿。下午灼熱的陽光,好像灼傷了他的臉,以至於他正對陽光一側的臉頰紅的發紫。忍著從額頭滑落的汗水,於山左右瞟了一眼,見沒有軍官在附近,便對自己的同伴抱怨道:「軍規上規定,我至少有一個月的假期……現在只過了十五天,我就得站在這守大門……該死!你覺著長官們會補發假期麼?」
他的同伴鼻觀口,口觀心,甚至連看都沒看於山一眼。
「嘿,我在跟你說話。軍官們都躲在辦公樓里,別假正經了。」
同伴依舊不搭理他。
「好吧好吧,你不想開口說話。」咂咂嘴:「又是一個刻板無聊的傢伙……就像喬肆一樣。」
正這個時候,那個他此前根本就沒見過的同伴突然開口了:「注意,有人來了!」說話的同時,同伴迅速給槍械上膛,抱著步槍一副警戒的樣子。
「好吧好吧……」於山不情不願地重複了同伴的動作:「槍膛里只有一顆沒彈頭的子彈,我不明白你這麼緊張有什麼意義。」
「條例上規定……」
「見鬼的條例!」於山惱怒起來:「條例上說我一年可以有一個月的假期,條例上還說緊急狀況除外……我就不明白了,現在到底是什麼緊急情況。」頓了頓:「我會找長官們要回屬於我自己的假期。我會的。」
在他抱怨的光景,一輛馬車由遠及近,已經停在了軍營門口。
哪怕馬車已經停下了,同伴依舊按照條例的規定,舉起步槍喊道:「站住!再往前一步,我有權開火。」
馬車夫顯得毫不在意,只是悠閒地望著天。車廂門打開,一個人跳下來,傲然地走過來。伸出手,撥開了士兵的槍口:「注意你的行為,士兵。在我沒有闖入軍營之前,你無權將槍口對準我。雖然裡面根本就沒彈頭。」
士兵猶豫了一下,依舊執拗地將槍口對準中年人。
「好吧好吧……去通報你們的長官,就說肖先生想見你們的傑瑞將軍。」中年人無奈地說。
「對不起先生,根據我接到的命令,即日起陸戰隊西郊基地拒絕一切非陸戰隊人員的拜訪。所以,您請回吧。」
「請回?」中年人滿臉的不敢置信:「你居然叫肖先生請回?士兵,你知道肖先生是誰麼?他只要動一動手指……」
士兵顯得有些膽怯,但依舊抗辯著:「我不知道肖先生是誰,我只知道軍令如山。」
「等等,等等。」於山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能乘坐豪華馬車的,不論是在大明還是在呂宋,都是大人物。更何況是在馬匹稀少的澳洲?所以,對方毫無疑問是一個大人物,一個自己絕對惹不起的大人物。他可不想被愚蠢的同伴牽連道:「我想有必要向上通報一下。請您稍等。」
中年人神色稍霽,手指點了點臉色漲紅的士兵,一副有你好看的架勢。
於山一溜煙地跑了進去,半晌之後灰溜溜地跑了回來。
「我們可以進去了麼?」
「額……我很抱歉。」於山尬尷地笑著,剛才他被上尉罵了個狗血淋頭。「您知道,軍令如山……而我只是個小人物。所以,很抱歉,你們不能進去。」
中年人怔怔地看著於山,好半晌,冷哼一聲,返身回了馬車。
於山與同伴緊張地盯著馬車,如果馬車裡的大人物真的發怒了,絕不是他們這些小人物可以承受的。出乎他們預料的是,馬車裡的大人物不但沒有走下來,反倒吩咐一聲,馬車調轉方向,從哪裡來又回哪裡去。
瞧著遠去的馬車,於山與同伴分明能聽到對方發出的唏噓聲。
於山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幸災樂禍地看著同伴:「你完蛋了!因為你得罪了大人物。然後你還會牽連到我……當然,因為我聰明的表現,所以我不會跟你一樣從軍隊裡滾蛋。但恐怕短時間內別想升職了。」咂咂嘴,他又重複了一句:「你完蛋了!」
同伴神色僵持,好半晌才呢喃著說:「我只是……執行命令……」
與此同時,遠去的馬車裡。
「居然戒嚴了……」肖白圖沉思著:「看起來軍方是不打算參與這場……戰爭了。」戰爭,他用了戰爭這個詞。無關生死,只為利益。失敗者,將失去將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機會,從而按照對方給自己設計的道路前行。
程洋說服了軍方,直接導致軍方不參與人事選舉。這事兒既合理又不合理,按照定例,軍人是有選舉權的。同樣按照定例,在職軍人不允許參政。全體大會的性質,既可以看做是國會,也可以看做是民選大會。這存在爭議,到底是什麼現在誰也說不清楚。也正是因此,肖白圖才覺著有機可乘。
毫無疑問,陸戰隊是三軍中規模最大的。領頭的傑瑞,本身就是老美陸戰隊出身,見天把***、公平掛在嘴邊。理所應當地,他直接影響了手下一干穿越眾。所以,陸戰隊就是最大的親保守派陣營。只要說服傑瑞,對此前的決議提出質疑,那就等於保守派會又多了起碼十張選票。
在這個節骨眼上,這十張選票完全可以左右全體大會的局勢。只是,現在傑瑞居然實行戒嚴了……這傢伙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眼睜睜看著激進派得逞?
「先生……」肖白圖沉思的光景,坐在他對面的中年人開口了。此人原本是呂宋陳家的二管家,肖白圖見此人辦事利落,便要了過來,充做自己的管家。
「恩?」
「我覺著……」中年人猶豫了一下說:「……謝將軍之所以閉鎖大營,怕是……怕是有他自己的考慮吧?」他試探著說。
肖白圖白了他一眼:「這年頭,誰還沒自己的考慮?」瞧著中年人慾語還休的神色,肖白圖沉思了一下,猛地倒吸了口冷氣:「你是說……傑瑞那小子……」
中年人苦笑點頭:「恐怕王將軍與傅上校,都有此考慮啊。」
肖白圖閉目緊鎖眉頭。軍隊是不能有思想,可軍人有思想!海軍、陸戰隊、陸軍三者利益不同,思維方式不同,政治主張自然不同。可前一陣突然統一起來來了場大清洗……這背後,莫非三者也達成了某些妥協與……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