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航一六四二 520穀賤傷農下

    520  穀賤傷農(下)

    這一條街的路面全然是水泥鋪就,兩側林立著的店鋪,大敞四開,只在門楣的地方有一處捲簾門。各家的鋪子略顯侷促,只餘下雙人並肩走的過道,兩側的櫥櫃陳列著販賣的貨物。聽說這條街叫秀水街,而就在秀水街的隔壁,那一條街叫做南京路,卻又是一番風景。

    道路寬敞了許多,入口處還有阻攔車輛行入的柵欄,地面換成了燒制的網格磚石,便是兩側的店鋪也沒了鐵質的捲簾門,而是換成了大塊大塊的玻璃。店面一個比一個寬敞明亮,周遭都是三四層高的澳洲式樣樓房。那街道上總會有拎著棒子晃晃悠悠巡邏的巡捕。聽說出入的都是老爺太太,男人家這般的窮人是不曾光顧的。

    倒不是說明令禁止,而是隨便一家店鋪,裡面隨意一件小玩意的價格,就足以讓男人家咋舌不已。

    一路前行,總會碰到村子裡的,或者是路上碰到的,同樣來賣糧的男人家。有在外灘就地賣了的,或者等著消息的,瞧見男人家總會圍攏上來,詢問在縣城賣了什麼價錢。

    每一次,男人家都是搖頭不已,繼而攤手露出緊攥著的一摞澳洲銀幣。然後有人嘆息,有人慶幸。嘆息的是外灘與縣城一個價格;慶幸的是沒有學男人家多走了往返二十多里的冤枉路。

    須臾之後,認了命的返身回去,打算就在外灘賣了糧。那些已經賣了的,則會同男人家,三五成群的逛起秀水街來。走在尚且算作寬敞的街道上,嘴裡兀自咕嚕不停,感嘆著世道,感嘆著黑心的米行,順帶著痛恨上了將糧價打落谷底的澳洲人。

    隊伍越走越分散,到最後只剩下了男人家領著老婆孩子。其餘的同鄉,大多被路過的店鋪所吸引,或者乾脆被老婆孩子嚷嚷了過去。在躊躇著在秀水街上來回走了兩遍之後,男人家終於下定了決心,然後領著老婆孩子鑽進了一家商鋪。

    新到手的,緊緊攥在手裡,捂得溫熱的澳洲銀幣,轉眼間交到了夥計的手裡,換成了成袋的食鹽等生活必需品。女人家算計著,不能不買,只好少買。可轉眼瞧見男人家便提了一匹花布,駭然色變嚷嚷著男人家得了失心瘋。

    男人家愁苦著一張臉,只是說不用女人管,他自有算計。火柴、肥皂,該買多少買多少;那些好看又厚實的花布,整整扯出了半匹,足夠全家人里外三新。巴掌大的鏡子,瞧著便宜徑直就買了;唯獨那暖水壺,價錢太高,高到讓人咋舌,只好忍下來。

    等逛了一圈兒出來,一家三口,男人女人身上大包小包的不老少,女娃兒嘴裡含著大白兔奶糖,手裡還提著好吃的果子。

    小孩子自然蹦蹦跳跳的高興起來,可她的父母卻愈發的愁苦起來。待到牛車附近,女人家把包裹丟上車,乾脆就趴在那頭老黃牛身上痛哭起來。

    好容易流傳下來的家底,男人這般做法,不但是要賣了老黃牛,還要賣了那幾畝田啊。借貸、稅賦是繳上去了,可日後他們一家三口如何過活?單單靠著佃主家的田麼?層層扒皮下來,到他們手裡,哪裡還有結餘?

    眼看著太陽西垂,男人家的同伴、鄉親三三兩兩地聚攏了回來。有的少買了一些,有的乾脆就沒買。大傢伙相熟,隨意地找了路邊的石桌石凳坐下來,紛紛拿出自帶的或者是在秀水街買的吃食,沽上一壺劣酒,一邊吃喝一邊計較起來。

    「六月間還是三兩一石,貴的時候怕是有五兩,等到了秋收,就變成了一兩六錢。真是見了鬼!」

    「去年旱災,收成少,虧本;今年風調雨順,收成多,還是虧本。」

    「今年虧本比去年還厲害,去年起碼還要一兩八錢一石。」

    「白米是留不住了,都賣出去換雜米吧。混著稻糠,熬熬又是一季。許是來年就好轉了……哎,種田人吃不到米。」

    「不賣了!賣出去要餓肚子,莫不如留著給老婆孩子吃。官府來催稅,要抓就抓!」

    「也只好不繳租呀。繳租立刻借新債。借了四分錢五分錢的債去繳租,貪圖些什麼,難道貪圖明年背著重重的債!」

    「世道不好,種田人沒法活了。」

    「莫不如去逃荒。」

    「如何逃?沒有路引,被官府抓到是要吃牢獄飯的。做苦役做到死,貶為賤籍,子子孫孫一輩子都翻不得身。」

    「也不好這麼說,朝廷不是出了新政,准許改籍麼?」

    「那也要有銀子。」


    一片嘈雜中,有人突然說:「莫不如來外灘做工哩。一天做足五個時辰,包吃包住,每月總會剩下幾塊銀元。」

    然後有人嗤的一聲就笑了:「你那是老黃曆了。想要做工,也得要有工廠招工。前陣子村里幾個閒漢聽說李家小子在外灘做工,一個月十五個銀元,便搭伴來了外灘。結果工廠的頭目連門都沒讓進,聽說幾家工廠早就人滿為患哩。」

    「不是要開新工廠麼?」

    「那也是年後的事了。年後便是春耕,你捨得自家的田不種來做工?」

    爭吵聲中,男人家突然開口:「我打算簽了賣身契去澳洲。」

    一句平淡的話頓時讓大夥安靜下來。有相熟的乾脆就色變,大聲道:「王家大哥,你這是豬油蒙了心哩!這種話說不得,背井離鄉,哪有那麼好過?」

    有人附和:「說的是哩。都是澳洲人說的鬼話,什麼做工一個月最起碼十兩銀子,不做工給分田地,一家最少三十畝。騙鬼吧!十兩銀子,一年做下來怕是比主家賺的都多!」

    有人反對:「也不見得。澳洲人將信用,那糧票就輕飄飄一張紙,結果大戶人家爭相購買,可以當銀子用哩。便是糧價,澳洲人說一兩六錢,就一兩六錢,絕不含糊。再說做工,澳洲多少工錢不知道,李家小子在工廠做工,一個月算下來怕是真有十兩銀子哩。」

    正這個光景,有人突然捅了捅身邊的同伴,用筷子指了指遠處:「你看那人是不是有些眼熟?」

    一桌子的人同時瞧過去,有人看了看驚詫說:「咦?怎麼像去年流落咱們村差點餓死的林木匠?」

    「是哩,是哩。長的真像,就是沒這麼富態。當初我還接濟過林木匠一家兩頓菜粥呢。」

    然後讓他們詫異的事情發生了,遠處那個穿著黑色的裘皮,戴著黑色皮帽的胖子眼神不經意地瞧過來,猛地愣住,繼而對身邊的夥計吩咐了幾聲,自己快步走了過來。

    「真是林木匠!」有人大叫。

    在所有人站起身的光景,那林木匠已經到了近前,衝著所有人拱手:「各位鄉親,不想在這裡碰到了。我還想著在外灘休息一晚,明日再回村子……當初落難的時候各位沒少接濟,林一彪沒法報答,只能請全村老少吃上一頓豬肉。」回頭指了指跟著的板車,上頭放著兩口綁好的大肥豬:「你們看,連肥豬都挑好了。膘肥體壯,最少能吃兩頓。」

    所有人都驚愕著,嚅嚅地說不出話來。良久,有人倒吸一口冷氣,打量著林一彪的穿戴,驚異道:「林木匠,你發達哩?」

    林一彪自得地笑著。

    又有人說:「你不是簽了賣身契,坐船去了澳洲麼?怎麼不到一年就回來了?」這人問完就醒悟過來:「哦,你在澳洲發達哩!難道澳洲人說的是真的,真真遍地都是黃金?」

    林一彪大笑:「謠傳,謠傳。俺就是有點手藝,會打家什,問銀行借貸了款子,試著開了個店子,定做家什。祖傳的手藝,那些澳洲人倒是很認。」

    這光景,夥計顛顛地跑過來:「老闆,木材都卸完了,總計作價十四萬澳洲人民幣,人家讓老闆去劉出納那裡結賬。」

    林一彪連聲道好,緊跟著歉意地衝著一圈兒窮漢子拱拱手:「還有賬目要處理,先走一步,先走一步。隔日必定回村。」

    林一彪走了,留下一幫驚愕的窮漢子。十四萬是多少,他們這些不認識幾個大字,不會算賬的窮漢子沒個概念,只覺著那是一個天文數字。有天賦好的算了算,一百塊是一個銀元,十四萬,那豈不是一千四百個銀元!

    我的老天,那個落魄到差點餓死的林木匠,才去了澳洲一年,就這般發達了?這麼看來,澳洲人宣傳的一個月賺十兩銀子,要不然就每人分上三十畝水田,的的確確是真的?

    長久的沉默過後,嗡嗡聲響起。卻再也沒了質疑聲,有的琢磨著打聽一下在哪裡申請移民,有的猶豫著究竟是留下來還是隨大流乾脆移民澳洲算了,還有的豁然開朗,大聲咒罵著地主老財,再也不打算租對方的田了。

    男人家長出口氣,轉頭對著女人家說:「牛賣了,那幾畝地也賣了,留一些盤纏防身,其餘的花掉,過個好年。」

    女人家沒了哀愁,臉上反倒浮現出希翼,蚊子般地「嗯」了一聲。

    男人家再也沒了陰霾,豪氣沖天地說:「等轉過了年,祭了祖,咱們就去澳洲。這逼死人的大明……不留也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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