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已經將嬌嫩的李若蘭視為嘴邊的食物,豈肯輕易退去,它喉中發出威脅的低鳴終於惡狠狠的撲咬過來。
儘管那時蕭鳳楠已經學了功夫在身,終究還是太青澀了。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驅散野狼,可他衣裳也被撕破了,手臂上也多了幾道抓痕,整個人顯得無比狼狽。
眼見野狼跑了,再也不能威脅到自己,一直被他護著,毫髮無傷的李若蘭卻鼻子一酸,莫名其妙的嚎啕大哭起來。
蕭鳳楠有些吃驚也有些無奈,生怕她的哭聲會引來旁人產生誤會。可是他笨嘴拙舌也不會逗女孩子開心,於是他顧不上處理身上的傷口,先施展輕功為了她捉了一隻最大最美的鳳尾蝶。
捧著鳳尾蝶李若蘭破涕而笑,他的少年英姿從此也正式入駐她的記憶。
少女時期的愛慕之情,有很多是起源於一種滿目的崇拜。儘管李若蘭與蕭鳳楠只有一面之緣,可在她悠長乏味的日子裡,在她無數次甜蜜回想中,他的形象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完美。
當然,這些都是她偷看了那些雜書後,獨自在心中描畫出來的,反倒是與蕭鳳楠本人無關。
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
五年的時間讓她彎了黛眉,黑了長發,軟了腰肢,她卻依然沒有等到與他再見的機會。
當李母為她與嚴家定下婚約後,這種偷藏在心中的甜蜜卻變成了一把鋒利的刀,日日在她心頭凌遲。
她多想他能像小時候那樣,在她需要的時候,如天神般出現,解救她與水火。她情願不要富貴,不要榮華,只與他一起去浪跡天涯。
可惜她後來去過法華寺無數次,卻再也沒有遇見過他。她以為她要耗盡一生去思念,然而變化卻來得那樣觸不及防。
那日,從胡府出來,他再一次恍如天神般出現,從受驚的馬背上救了李明傑。
雖然與少年時期的他相比,長大後的他五官更立體更深邃,李若蘭還是一眼就將他認出來了。她面上十分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呆滯,可她心中湧起的喜悅卻如花瓣上的露珠,顫抖而卑微。
她多想上前問一聲,還記得當年那個撲蝶的小女孩嗎?
可他的眼神是如此的陌生涼薄,甚至吝嗇多看她一眼。露珠的最終結局,都是在絢爛的陽光下迸裂無痕。
那一瞬,李若蘭如醍醐灌頂般清醒過來。這終究只是一個笑話,是一場只屬於她一人的愛戀。就像是一榭桃花,一潭清泉,一輪明月.......不管是凋謝,乾涸,消失,都只有她獨自欣賞,獨自憑弔。
他一句話沒說就讓她的心隨著秋草一起凋謝,她終於披上嫁衣,帶著一顆不再悸動的心嫁入嚴府。
李若蘭以為自己已經死心了,已經認命了。可是再遇見他時,她的畫像更是被他踩在腳底,如一團骯髒的爛泥。那一聲比一聲更冷漠的嚴夫人,如同無形的鞭子,抽打的她痛徹心扉。
其實到了後來,她已經不關心嚴玉書的生死。她淒淒的望著他,無語凝噎卻又咄咄相逼,只是執拗的想要證明,她在他的心中不是輕飄飄到可以完全被忽略的女人。她有所有男人都夢寐以求的權利與財富,只要他多看自己一眼,她一定會迫不及待的雙手奉上。
可是他凉薄的吐出那句「嚴夫人應該知道,在下不欠你的。嚴夫人所許諾的,恕在下也不感興趣。」輕而易舉的將她徹底擊潰。
她最後罵他什麼來著?對了,『見死不救的混蛋』。他就是個見死不救的混蛋,任憑她獨自陷在思念的泥沼里苦苦掙扎,任憑她被強烈到窒息的嫉妒吞噬......
李若蘭渾渾噩噩的在寺廟裡漫無目的亂跑著,初雲焦急的呼喚聲離她越來越遠,她卻無心回應。此刻她誰也不想見,她需要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獨自舔舐傷口......
漸漸的,她離主院越來越遠,眼前的一切也越來越荒涼。刺骨的寒風夾著雪絨扑打在她的布滿淚痕的面上,她的身子一直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
先前一直憋著一口氣倒不覺得有什麼。如今回過神來,李若蘭才發覺吸進肺腑的每一口氣息都是寒徹心扉,凍得她連呼吸都不甚暢快。
李若蘭心中頓時一涼,她抬起頭四下張望。借著清冷的月光,她才發現自己面前居然是一片極大的塔林。
她猛地想起,這些塔林下埋葬的是法華寺歷代高僧的屍骨。她狠狠的打了個寒噤,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懼意,思緒也終於從迷亂的情思中抽了出來。
她發現前方有微弱的火光在搖曳,隱隱還有人在說話:「你瞧瞧,怎麼樣了?」
&夠鋒利,還差點火候。」
&我再磨磨。」
&些,別讓人看見了。」
&心好了,這天寒地凍的沒人會到這鬼地方來。」
一陣金鐵磨擦的聲音響了起來,過了沒多久,其中一人得意的說道:「這回行了!瞧瞧,鋒利無比,保管能一刀封喉......」
此言順著風聲傳入李若蘭的耳朵,她心中悚然一驚,下意識的往後連著退了好幾步。地上幾根枯枝被她給踩斷,發出清脆刺耳的斷裂聲。
&好,有人在偷聽......」
李若蘭飛快的轉過身,提起裙擺狂奔起來。她還沒有跑出塔林的範圍,兩個人影已經如鬼魅般悄無聲息的擋在了她的面前。
他們一胖一瘦,身上都穿著青灰的僧袍,頭上光禿禿的,居然是兩個僧人。
這兩位僧人李若蘭都認得,一個是負責飯食的園悟,一個是負責灑掃的圓淨。只是園淨的手中為何持著一柄雪亮的鋼刀?
對上目光咄咄,面目陰森的圓悟及圓淨,李若蘭心沉谷底。她勉強堆起滿面笑容,囁嚅道:「二位大師,我方才與丫鬟走散了。可否指點一下,我居住的後院該往哪個方向去?」
&來是嚴夫人。」此時,一塊烏雲遮住了明月,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汁。園悟的臉隱在黑暗中,李若蘭看不清他的神色,就聽他慢慢的說道:「既然來了,就別急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