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三月初十——
剛剛過完年,整個南都市還沉浸在年末那種淡淡的懶散氛圍之中。
但是對於南都市最大的食品加工公司——南都第一食品廠來說,剛過完年,整個廠子已經迎來了最大的機遇。
此時,工廠內,兩個身穿工作服,帶著白帽子的女職工從外面走了進來。
「廠長還在那兒慪氣?」圓臉女職工問道。
「都快氣出前列腺炎了!」一名很胖的男職工回答道。
跟著來的另一個瓜子臉女職工:「大客戶馬上就到了!找到今晚上陪酒的人沒有?」
胖職工旁邊一個瘦子說:「聽說是俄羅斯來的,沒人敢和他們拼酒呀。」
圓臉女職工嘆口氣:「俄羅斯人喝酒太猛,聽說他們吃撈麵條還就著伏特加!這要是和他們拼酒,還不直接喝死啊!」
胖職工:「要不你們倆去吧——好歹你們是女的,那老外估計也不會欺負你們!」
瓜子臉不樂意了:「說得啥,你們這麼多大男人,叫我們倆女的去陪酒,你腦子讓驢踢了吧!」
胖職工:「反正我不去。」說完,轉身就走。
圓臉女職工:「走走走,全都走!沒一個管用的,那咱們都等著挨訓吧!」
……
廠長辦公室內——
一臉陰沉的趙鐵柱趙廠長看著手中的資料,沉默不語。
旁邊,作為他心腹手下,也是廠里負責外事招待的小王走到他身邊,輕聲對他說:「趙廠長,客戶半個鐘頭前已經到南都火車站,現在已經被我安排在了附近的國際酒店——飯店的包間我也查看了,弄得很氣派,除此之外,菸酒也都準備好了,煙是咱們地方的群英會,酒是臥龍玉液,都很有地方特色,不管吃喝都不會丟咱們廠子的人。」
趙廠長點點頭,目光從資料上收回,看向小王說道:「這些都很好,你乾的不錯——不過今晚誰陪客戶喝酒,這人數定了沒有?」
小王猶豫了一下說道:「咱們廠最能喝的劉班長昨天被狗咬了,現在打了狂犬疫苗,醫生說最近這段日子不能喝酒。」
「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不敢整——因為聽說這些俄羅斯人很能喝——去年還傳出俄羅斯人在南都賓館把人喝死的事情。」
趙廠長怔了一下,想起來了。
去年,南都賓館招待外賓,來了一幫俄羅斯人,最後找了三個陪酒的,其中兩個陪完酒去醫院打吊針,另外一個直接心臟病發作,當天晚上就掛了。
原本是心臟病的緣故,一傳十,十傳百,卻被傳成了喝酒喝死了,搞得最近很多企業一遇到陪外賓喝酒,尤其陪俄羅斯人,就弄得人心惶惶。
趙廠長不吭聲了,說道:「這次事情不一樣……咱們廠生產效益不好,好不容易市政府牽頭,給咱們搞了一個合作項目,成立萬達食品有限公司——公司出口的食品都是運往俄羅斯的,現在,俄羅斯那邊的人要來驗收,你說,咱們咋辦?」
見眾人不吭聲,趙廠長就語重心長地說:「抓住機會就要上,抓住機遇就要不留情——現在我們只剩下最後一關,就是搞定這幫俄羅斯人,讓他們看到我們的誠意——陪酒這種事兒,我要是一個人能夠應付,還用得著你們?」
這時候,小王說道:「不如咱們喝汽水,我一個人能夠喝七八瓶。」
趙廠長怒了:「你是個傻逼吧,你咋不讓他們喝健力寶?」
「實在不行喊上咱們廠的老張頭,他的酒量大的很。」
「喊他丟人現眼?他喝多了上樹拉都拉不住!這客戶對咱廠多重要,你們不知道?」趙廠長憤怒地把椅子踢翻。「現在咱們廠的生產效益不好,就等這些外資企業來揭鍋——人在江湖走,不可能不喝酒;人在江湖漂,不可能不喝高。你不醉,我不醉,那麼寬的馬路誰來睡?只要合同簽,陪他喝一天!只要能打款,兩腿喝到軟!」
說完這些,趙廠長坐下了,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知道廠里有多難,以前咱們工資一百五,現在的工資二百五——能發五十都不錯了。」
看一眼小王等人,「所以這次接待俄羅斯貴賓的事情一定要辦妥,能喝不能喝,全都要上陣——一句話,生的偉大,喝死光榮!」
眾人不語,似乎看到了今晚推杯換盞,飲酒鏖戰的狀況。
這個年代,想要和外資簽約,真的要拿命來拼。
……
當天晚上八點半,
南都市,國際飯店——
作為南都市最有名的招待外企貴賓的酒店之一,國際飯店在南都市可是很出名。
國際飯店掛名四星級酒店,擁有整個南都市第一家保齡球館,第一家游泳館,並且擁有整個南都市最正宗的西餐廳。據說西餐廳的服務員都是大學畢業,都會一口流利的英語。
作為南都第一食品廠的廠長,趙鐵柱第一時間和廠里的領導班子,在酒店門口等著迎接從俄羅斯遠道而來的貴賓。
按照趙鐵柱得到的資料,這次南都市食品廠大改革,三家最大的企業合併成一家,成為萬達食品有限公司,為此,外企將會注資1000萬港幣,折合人民幣那就是上萬千人民幣,絕對是一筆很大的數目。
現在,另外兩家食品廠已經經過驗收,達到了合格的標準,就剩下南都第一食品廠了,如果也能夠通過這幫俄羅斯人的檢驗,那麼就可以順利完成企業合併,到時候企業職工的工資就有了保證,自己這個廠長也就能坐穩位置。
趙廠長雖然讀書不多,卻很愛聽評書,什麼《興唐傳》,《飛龍傳》,還有什麼《大明英烈傳》……隋朝,元朝是怎麼滅亡的?還不是因為人民吃不飽肚子,民不聊生?
現在第一食品廠的狀況和這些末代王朝一樣,工資發不下來,職工下崗又不願意,如今整個廠子就是死馬當作活馬醫。
能不能翻身,能不能起死回生,就看這次了!
就在趙廠長趙鐵柱帶領著一幫屬下在國際飯店門口憂心忡忡的時候,不遠處,三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緩緩駛來。
隨著幾聲鳴笛,只見那三輛轎車慢慢地停靠在了酒店門口。
俄羅斯客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