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會議開完之後,李中易把周道中從船上找了來,有些事情必須要交待一番,以免周道中自誤。
「中平老弟,張永德,張抱一即將接任高麗安撫使。」李中易端起茶盞,輕輕的吹著飄了茶葉的湯麵,卻沒正眼看周道中。
周道中也不是笨蛋,由於和朝中的一些重臣,有走私高麗美婢、高麗參以及高麗土特產的諸多往來,他甚至比李中易還要早知道張永德要來摘桃子的消息。
「恩相,末將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在追隨您之前,末將的前途一片黯淡無光,成日裡和一些從事雜役的工匠或是販夫走卒們打交道,即使能撈點銀錢,也極為有限。」周道中說話的時候,並沒有刻意避開李中易的視線,顯得十分的從容,「不瞞恩相,范相公和張抱一都分別暗中派人來拉攏於末將。末將該死,不該存在了瞻前顧後的私心,並沒有當場拒絕他們的拉攏。」
李中易聞言後,不禁微微一笑,周中平跟隨他這麼些年,倒也把他的脾氣摸了個七七八八。
在李中易的面前,只要你願意說真話,以李相公的心胸,說不計較就絕對不會計較。
若是在李中易的面前,推三阻四,虛言欺騙,李中易也絕對不是不敢下狠手的好好先生。
「恩相,末將有個請求,請您務必允准。」也許是發覺李中易一直沒吱聲,周道中心下猛的一緊,趕忙把事先計劃好的想法合盤托出,「不瞞恩相,水師的某些不肖官兵,確實鬧得很不成名堂了,末將請求恩相多派得力的鎮撫以及軍法官,常駐於水師,好好的清理清理門戶,除去害群之馬。」
李中易微微翹起嘴角,淡淡的一笑,這周道中倒是個妙人兒,這個節骨眼上,請求他派人去監督水師,等於是表達出了他的忠誠不二的態度。
不過嘛,這個節骨眼上,李中易如果真的加派了軍官,混編進了水師之中,就等於是變相告訴周道中,李相公並不是特別信任他。
面對周道中發出的試探氣球,李中易曬然一笑,淡定的擺了擺手說:「中平啊,吾信得過你,派人的事情不必再提。」
周道中暗暗鬆了口氣,他還真有些揪心,萬一李中易順水推舟的安插進了不少李家軍的人手,那他還真有些棘手。
在水師之中,官職的高低和利益的多少,其實是一一對應的關係。如果,讓李中易的人橫插進來一槓子,無論是明里的職權還是暗裡的收益,都肯定會損害到周道中手下的既得利益群體。
在張永德即將來摘桃子的當口,李中易除非腦子進了水,才會在這個時候,刺激周道中的老部下們。
說實話,水師之中,已經有了不少李中易安排進去的人手,只是這些人大多數處於技術崗位。
比如說,舵工,帆手,瞭望哨,拍杆操作手之類的技術性比較強的工種崗位上,幾乎都有李中易派進去的助手。
對於李中易的這種安排,周道中完全可以理解和包容,畢竟他的大靠山是李相公。那麼,水師在某些方面就必須聽從李中易的安排,而不可能是徹頭徹尾的土皇帝。
「恩相,您還是派一些軍法司的兄弟上船吧,說句大實話,水師內部的走私行為日益猖獗,恐怕將來勢大難制啊。」周道中異常欣慰於李中易的寬宏大量,但他依然有些不太放心,更進一步的想試探一下李中易的真實態度。
李中易心如明鏡,半道依靠過來的周道中,其忠誠度怎麼可以和講武堂訓練出來的門生們相提並論呢?
和李中易直接管轄的羽林四衛不同,水師只不過是奉詔臨時聽從李中易的調遣罷了,就本質而言,頂多算是幫忙運輸的客軍而已。
此前,李中易在禮成江上險些遇刺,周道中嚇得魂不附體,那是因為范質和張永德沒有禮賢下士的拉攏他。
如今,對於高麗國至關重要的水師,已經獲得了朝廷、范質和張永德的高度重視,周道中的身價也隨之大漲。
只不過,周道中心裡很清楚事實的真相,如果李中易真被整垮了,他周中平絕對會和沒了親媽的孩子一樣,任由朝中的重臣們肆意擺布。
現在,范質無論給周道中多少好處,將來等周道中失去了大靠山之後,范質只需要呶呶嘴唇,便可加倍的收回去。
李中易看得出來,周道中是個明白人,絕對不會在大事大非面前犯糊塗。不過,周道中的身上依然殘留著軍閥的基因,把水師的控制權看得極重,不希望李中易插手過深。
實際上,李中易也沒打算過多的插手水師的事務。歸根到底,目前的水師也就是內河的主宰者罷了,真要飄洋過海攻取海外的殖民地,必須建造真正適合海戰的大型海船。
李中易親熱的拍了拍周道中的肩膀,好一通溫和的寬慰之後,周道中原本略有些猶豫的心態,變得異常之堅定。
「恩相請放寬心,末將不是糊塗蛋,正因為有了您的拔擢,才有末將今日的榮耀。」周道中臨別之際,突然雙膝跪地,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臣誓死追隨主公,哪怕粉身碎骨,亦無怨無悔。」
送走了周道中之後,李中易剛回到書房,便接到了楊烈寄來的親筆信。
「糊塗之極!」
「愚蠢似豬!」
李中易勃然大怒,怒不可遏的拍案而起,史無前例的當著韓湘蘭的面,大發雷霆。
起初,李中易以為只是一份簡單的軍報,卻不成想,竟然是第一軍斥喉隊的楚雄,因為私心想把立下奇功的楊小乙留在斥喉隊內,當作接班人培養。
「有功不賞,何以治軍?何以讓將士們心服?」李中易越想越窩火,越想越覺得楚雄的可鄙,越琢磨火氣越大,到最後,竟是咆哮如雷。
在韓湘蘭的印象中,李中易無論遇見何等難事,都是一副雍榮淡定的神態,絕少如此的震怒和失態。
「來人,傳我的手諭給李延清,命他親自帶人,速去榆關,將楚雄給老子抓來。」李中易一旦開了戒,那是粗話連篇,「龜兒子的,險些折了老子一員虎將,他姓楚的賠得起麼?」
「賤婢,楞著做甚?沒長耳朵麼?再不磨墨,老子爆了你的菊。」
就在韓湘蘭走神的當口,李中易連叫了她三聲,都沒有回應,結果是悲劇性的,炮火被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韓湘蘭嚇得瑟瑟發抖,磨墨的那隻纖纖玉腕成波浪形晃動著,捏著硯石的指尖仿佛彈琵琶一般,無休止的顫抖。
李中易惡狠狠的瞪了眼韓湘蘭,暫時懶得理她,他提筆在雪白的新紙上,寫下了一道命令。
如果,韓湘蘭不是被嚇昏了頭,她一定會偷眼看出紙上的真相:李中易於盛怒之下,竟然把最得意的門生楊烈,連降三級,暫時檢校榆關大總管,戴罪立功以觀後效。
緊急軍令發出之後,李中易面色陰冷的負手立於窗邊,久久的不說一句話。
韓湘蘭怕得要死,惟恐被震怒中的李中易隨手賞了人,或是被趕出書房,貶去伺候葉曉蘭。
如果真被派去伺候懷孕養胎中的葉曉蘭,那對韓湘蘭來說,簡直就是生不如死的惡夢。
就在韓湘蘭恨不得插上翅膀,想避開李中易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覺的飛出書房這個災地之時,李中易突然邁步走到她的跟前,抬手重重的捏住她那嬌嫩而又弧線優美的下頜,「賤婢,還楞著幹什麼?吩咐下去,取酒菜來。」
韓湘蘭如蒙大赦,慌忙點著頭,邁開小碎步就奔出房門,自尋小廚房的廚師。
在度過了極度的驚恐之後,韓湘蘭靈機一動,仔細的吩咐廚師治辦哪些酒菜,就跑去找李雲瀟。
李雲瀟聽了消息之後,也不禁楞住了,傻看著韓湘蘭,半天說不出半句話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雲瀟忽然猛一拍大腿,招手把韓湘蘭叫到跟前,輕聲囑咐她說:「爺的心情顯然壞極了,這種情況極為少見,如若讓爺憋狠了,天知道會出何等大事?既然爺叫了酒菜,嘿嘿,爺不是常說醉臥美人膝麼?不如多找幾個美人兒,好生的陪著爺,散散心,逗個樂子,到時候氣自然就會消了,你明白麼?」
韓湘蘭見李雲瀟的視線一直繞著她打轉,接著目光飄向了後院的西邊,她略微琢磨了一下,心裡也就明白了。
幾日前,契丹公主耶律瓶,剛被李雲瀟派人暗中接到了開京,她恰好住在後宅的西側。
「嗯,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女子,如今不比從前,後宅那邊我也不好出頭露面。你找幾個侍婢,尋個機會,讓耶律瓶熟睡過去……再抱到爺的身邊……明白麼?」
「這……這能行麼?那可是契丹公主呀,爺真碰了她……等於是謀反……」韓湘蘭本以為李雲瀟會讓她這個名正言順的書房侍婢去陪著李中易喝酒,然後順理成章的侍奉枕席,卻不成想,李雲瀟竟然打的是耶律瓶的主意。
「小湘兒,爺常說你是個聰明人,我看吶,其蠢如驢。」李雲瀟撇了撇嘴,沒好氣的教訓韓湘蘭,「以你的見識,難道不知道麼,人在廟堂,身不由己。爺如果將來不當皇帝,我們這些老部下和你這個額頭上刻著李字的通房侍婢,都要一起跟著完蛋,絕對沒有好下場,哪裡還有退路?」
「契丹人血債纍纍,讓他們的美貌公主,償還一點肉債,有何不可?」李雲瀟見韓湘蘭依然有些猶豫,便換上一副笑臉說,「葉姨娘以前也不受寵,可是,自從成了爺女人之後,不僅很快有了身孕,將來更是……」餘音繞樑,令人回味無窮。
韓湘蘭定下心神仔細的一琢磨,瞬間秒懂了,她正愁找不到機會接近李中易,沒想到,李雲瀟為了誘惑她幫著幹壞事,居然想出了這種損招。
一舉兩得,何樂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