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展鋒的確為瑾言介紹了許多人。許多人第一次見到瑾言時,都掩飾不住好奇,看到瑾言與何承、習翔楓、白展鋒三人似是十分投緣的模樣,又有些驚疑不定。
不過讀書人就是讀書人,很多時候,他們骨子裡堅持的東西,反倒不是所謂的家世門第,而是個人的才學。而另一方面,孔夫子之乎者也之流學得多了,難免就堅持所謂的女子無才便是德,男子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瑾言從前低調慣了,在京都這地界上,不曾博得賢名,已失了先機;女子從男,儘管受聖旨庇護,本質上還是個女子。就衝著這兩點,瑾言在六合湖上,得到的也緊緊是溫和相待罷了——這還是看在他身邊這三大望族世子的面子上。
瑾言絲毫不覺得羞惱。她現在倒是可以一展才華震懾眾人,但是這難免會讓有心人提高警惕,給她的科舉路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再說了,在六合湖上名聲再好,也不能真正給她帶了任何助力——她要的是絕對的震懾,而不是無關緊要的震撼。
本來嘛,今日來這長汀論學,一方面是因為這是江瑾榮曾經主持的論學會,某種意義上說,算是江家的附屬產業之一,她現在接手了江府事務,自然是要來看看這長汀論學的;另一方面,再過一個多月就要考試了,她這也算是來提前探探風。畢竟這裡面最多的,便是一個多月後要參加科舉的人,她得先知道對手是什麼水平不是?
六合湖上的士子最經常看到的情景是,那位從男了的江家小姐,跟在白展鋒白世子的身後,看著他招待眾人,與各位士子辯論,一言不發。或者她終於脫離了白展鋒三人的隊伍,在一旁看著眾人煮茶論棋,行文對詩,還經常面色發白,一副被驚到了的模樣。
這就被驚到了?切,這分明就是什麼都不會的主兒。本來嘛,學問一途,就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的事情,在座眾人,誰沒有手不釋卷長達十年以上都不敢胡亂開口。這江家小姐從前僅是小姐的教養,如今怎能和經過正經男子舉業教養的他們相比?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四日。瑾言暗地裡將這些士子摸得差不多都透透了,頂頂要緊的事情她已經辦完了,是以最後一日的長汀論學,她便顯得興致缺缺。
「江三公子,這長汀論學又快要結束了,今日便是最後一天。在下猶豫了許久,覺得若是錯過了這次機會,必定要遺憾終生的。在下一向仰慕江國公府的才學,令兄二人又都是驚才絕艷之人,想來江府的教養必是十分出色。不知道江三公子,可否賜教?」
瑾言微微眯起了眼睛,看著眼前的這個人,他一副書生的打扮,正是劉家的世子劉錫業。聽說,他的生母是劉老爺的繼室葉氏,而葉氏是出身於商戶的。商戶出身?這樣看來,他今日的行為,倒是不奇怪。
瑾言習慣性地往他身後找人,咦?今日林國公世子林軒之沒有來?他要是來了,怎麼著也不會讓他的跟班小弟出來亂丟人現眼吧?林國公雖然是個老混蛋,他的兒子倒是個正直的人,就是迂了些。
瑾言挑眉一笑,似笑非笑的模樣頗有幾分風流味道,「不知道劉世子有何賜教?」
「常聽說江大公子棋藝過人,不知道江三公子……」識趣兒的都知道該怎麼接下去吧?
瑾言很是疑惑的模樣,「我怎麼了?」
劉錫業笑容僵了一僵,「比之江大公子,何如?」
瑾言臉上的笑容更大了,「劉世子這話說的!我自然萬萬不及我大哥。」
「但從小就在江大公子身邊,頗受影響,棋藝應該比平常人更高才是吧?」劉錫業假模假樣地謙虛了起來。
「劉世子說的有道理,是應該比平常人高才對。」
瑾言明明白白地看到劉錫業臉上的笑容一僵。她皺著眉頭,很苦惱的樣子,「不過……」
「如何?」劉錫業的心提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跟我下棋很少下的完的……」每次一到半路,江瑾榮就直接認輸了,像蕭恆一樣,江瑾榮也是走一步看三步。
劉錫業放下心來,這不就是棋藝太臭了,人都堅持不了一局走完嗎?
「在下今日倒是希望江三公子能賜教,在下必定走完這一盤棋。」
瑾言似笑非笑地掃了周圍的人一眼,遇到她目光的人紛紛避讓,有點看好戲被抓了現行的尷尬。瑾言見效果差不多了,這才站了起來,「劉世子既然有此雅興,在下定當作陪。不過從前在下與家兄下棋,都是有彩頭的,不知道劉世子……」瑾言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似乎是在評估他身上是否有什麼值錢的玩意兒似的。
劉錫業果然被惹怒了。他從懷裡掏出一錠墨,「這是在下前不久偶得的黎洲秋墨,若江三公子贏了,在下便將之送與公子,恭祝公子,金榜題名。」瑾言要參加科舉,這在京都世家大族中,並不是一個秘密。
等的便是你這黎洲秋墨。阿謙最近要習字,正愁找不到一塊好看的墨送他呢。這劉世子昨日好不容易帶了這黎洲秋墨來耍寶,瑾言當場就盯上了,還只嘆可惜,這麼好的東西怎麼就落在了這傢伙手裡。
瑾言笑笑,從映琴那裡要來一塊硯台,「我的彩頭倒是比不得劉世子,此乃萬水玉硯。」得先把阿謙的東西拿出來當個賭注,才能再那回去更多的東西不是?筆墨紙硯,今日可都得湊齊了。
劉錫業的眼神一亮,「江三公子倒是捨得。」
圍觀的人紛紛咋舌。黎洲秋墨、萬水玉硯,這可是千金不換的寶貝,文人騷客無不以擁有其中之一為豪。若是僥倖得了一塊,必定是要好好炫耀一番然後珍而重之地收藏好的,今日這一下子就見到了倆,可見這都是大手筆的主兒。
何承顯然是唯恐天下不亂的,趕緊添了一把火,「我府上最近剛得了一塊晚玉,成色十分鮮亮。今日不巧沒帶過來,便先記個個兒,添作彩頭。」他可是觀察了這便宜妹子近四天,得出了一個讓他和習翔楓十分沉痛的答案——這廝比江瑾榮還黑。他就不信了,她能這般甘願吃虧?當初見面的彩禮還未給呢,不如就直接添作彩頭了?
習翔楓不愧是和何承從小玩到大的,何承剛一開口,他就知道這廝想要幹什麼。眼下自然很是隨意地將腰上的一塊玉麒麟扯了下來,扔到那盤子裡,當作彩頭。他本人仍是酷酷的,一言不發。
這兩人一開盤,大家都坐不住了。畢竟是大家族出來的,這種事情可不能讓人家看扁了去。一時間也不管願不願意,彩頭倒是湊了一堆。
何承這廝果然上道,瑾言毫不猶豫地投去一個讚賞的眼神。
何承於是更得意了,「來來來,還有誰要下彩頭的?莫不然咱們也開個賭局算了。這可是雅賭,算不得敗家的。多少都不拘啊!瑾言是新人,新人當然是比較吃虧的。這樣吧規買瑾言勝的一賠十,買劉錫業勝的一賠二。畢竟劉世子的棋藝還是有目共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