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撲通一聲翻落泳池。
不會水的他立即喝了幾口洗澡水,還好李逍眼疾手快,連忙一把拉住不斷撲騰的皇帝。
「陛下,請站直身體,這裡是淺水區。」
李逍看皇帝還在那裡驚慌的撲騰,忍不住出聲提醒。
李治又撲騰了好幾下,才站直了雙腿。當他站直後,水其實才到他胸口。
有點尷尬。
李治摸了把臉上的水,卻顧不得剛才丟臉的模樣,他一把握住李逍的手,很用力,握的李逍的手腕都疼。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李治喝問。
幾名侍衛迅速趕到池邊,李治卻對他們揮手,「退到百步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這裡,若有硬闖者,殺無赦!」
侍衛們面面相覷,最後手按著千牛刀躬身退下。
李逍扶著皇帝,「陛下,不如先上岸再說。」
年輕的皇帝心神全亂了,此時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
涼棚下,李治拿毛巾擦乾了身上的水。
「你知不知道,剛才那句話若是傳出去了,你會是什麼下場嗎?死無葬身之地!」
還從沒有人敢如此狂妄的說要滅士族,就算是太宗皇帝都不敢有這樣的念頭,想都不敢想。
當年太宗時修氏族志,也不過是稍稍打壓了下士族而已。
「陛下,我大唐的貴族於朝廷有建立之功,而士族門閥呢?他們有何功勞,卻憑著把持學術之利,時時威脅我大唐天下啊。」
士族的巔峰時代是在魏晉之時,九品中正制下,士族達到鼎盛。正所謂取士不以才,而只論門第,這種制度李逍覺得荒謬。
雖然唐朝以門蔭制為主的制度,也並不好,其實也算是變相的九品中正制,但總還是有些進步的。
李逍現在是貴族了,在勢力階層劃分中,他是被默認歸屬到關隴集團中的,雖然只是個新晉的小貴族。
不過真正說起來,李逍的出身實際是關隴的小地主出身。他這個階層,正是當初隋朝設立科舉制之初,想要借科舉制度而提拔的地主庶族。
地主庶族實力沒士族強大,但數量更廣,這個階層是鄉村的控制者。
乾死士族,庶族地主才有真正的出頭之日啊。
而歷史上,正是科舉制度把士族乾死的,唐朝先是把貴族這一階層玩死了,唐以後就沒有真正的貴族了。而後來,唐朝又把科舉玩的很溜,借科舉把士族也玩的差不多,好不容易士族扭轉了觀念,也加入科舉大軍中,甚至憑藉他們對學術的優勢,漸控制了科舉這條路。
可轉眼間晚唐五代十國,那群武人瘋子兵痞子們,徹底把士族的家底,把文人的脊樑給打斷了,文人成了那時代最輕賤的一群人。
宋立國,偃武修文,雖定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一國策,可自宋起,已經沒有真正的士族了,宋朝與皇帝共治天下的士大夫,已經是通過科舉考試入仕的一個全新的階層,他們就是以庶族地主為主力的新士大夫階層,但已經不再是漢魏以來的士族了。
中國歷史上,真正的貴族和士族,都是終結在唐朝,只不過貴族死的早點,士族亡的晚點。
唐以後,宋明這兩個漢人的大一統王朝,其實都沒有了真正的貴族和士族,有的只是士大夫。
武勛貴族和士族,李逍覺得其實士族更可有可無。
「陛下,臣當然明白,但正因此,陛下難道不覺得這些士族太過根深蒂固,尾大不掉嗎?」李逍誘惑著皇帝,「其實抑制山東士族這麼多年,經歷幾朝,但一直沒有什麼效果,真正的原因,是沒有打到士族的命脈!」
崔知悌如此對李逍,這並不僅是他們兩家的私人恩怨,這次有崔知悌,下次說不定就又有哪個王某某,盧某某來了。
李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其實很多都是被士族不能容忍的,比如李逍在藍溪建立藍溪書院。
以前小打小鬧,士族沒真正放眼裡,只當是個小地主家的家學,但藍溪書院有了資金以及京中幾位大佬的支持之後,又有李逍的正確指導,現在可謂是越辦越紅火,招生也是越來越多。
今年下半年新學期開始,書院已經繼續再擴招,到時書院生員規模將擴大兩三倍,擁有上千學員,這影響力就不僅再局限於藍溪鄉了,甚至不再局限於藍田縣。
而學校,正是士族們的禁臠,他們不會輕易的把這塊權力分享給別人的。李逍一個小地主小貴族,敢觸碰這塊,他們絕不會客氣。
再比如李逍現在掌握了印刷術,雖然印刷術還沒有真正使用,可崔知悌就已經發覺了印刷術的巨大潛力,以及對他們士族的威脅。
造紙、制墨等這些技術和產業,都主要掌握在各地的士族手裡,士族掌握學術,掌握書籍,甚至連抄書寫字的紙筆墨等都掌握在手裡。
一直以來,他們通過這種學術和教育資源的壟斷控制,讓天下只有極少數人能夠掌握知識,能夠讀書識字。
這也是他們維持著自己高高在上地位的一種特殊手段,他們是掌握知識學術的人,不論誰坐天下,都得與他們共享天下。
李逍的印刷術將帶來書籍的革命,到時一套九經,不再是價值十幾貫甚至更高,印一套九經或許成本只要一兩貫錢,會有更多的人可以買的起書。
學術和知識將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東西,到時連賤民們都能擁有,這是士族們絕不會允許的事情。
李逍的印刷術他們會想辦法奪去,若他們掌握了印刷術,李逍相信,他們並不會真把書籍價格降下多少。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僅僅是藍溪書院和印刷術,李逍就已經死死得罪整個士族了,這不是李逍跟崔家的私人恩怨,李逍看的很清楚。
他若不主動進攻,那麼他會很快被那些士族淹沒的。
「陛下,臣願意將雕版印刷術獻於陛下,以此印刷術印刷書籍,能夠將書籍成本大大降低。手抄一卷書萬字,得起碼一貫錢,還不算紙張錢,但如果用雕版印刷,只要印刷量足夠,那麼成本可大大降低。」
「能降到多少?」李治問。
長安有很多抄書人,均價萬字千文。若是有名氣的抄書人,價格還更高。因此知識在這個時代確實是很值錢的。
隨便一本書,就得幾千錢甚至是上萬錢。
誰家裡若是有個幾百卷書,那都是有錢人,若哪家藏書萬卷,那絕對是頂級富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