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推開後,他聽到鞋跟敲打地板的清脆「啪嗒」聲。
舍戈爾詫異地抬頭,隨後只見一名女郎走進房間,她模樣年輕漂亮,穿一件穿插白色條紋的紅襯衣,蓬鬆的金色捲髮打理得極精緻,貼身長褲下勾勒出渾圓修長的肢體曲線,眉眼嫵媚,儀態端莊,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雜糅在一起,好似一枚熟透的蜜桃般散發出致命的吸引力。
「您是?」
「我們還是第一次見面,但您應該聽過我的名字,斯莫夫先生。」她在神父面前坐下,「安德莉亞·泰勒。」
「是你?」
舍戈爾皺眉,「我當然聽說過你的名字,銀線會的首領,你教唆哄騙那些紡織廠的年輕女孩們去做站街女郎,開妓院,做老鴇,你站在這座教堂里,就是一種對女神的褻瀆!」
「您這話說得可真傷人,」她微笑著將身體前傾,露出衣領下的動人曲線,「我只是給那些孩子一個賺錢的機會,工廠的那些小伙子和先生們需要找樂子,姑娘們想多賺點外快,我只不過在中間搭橋牽線,大家各取所需,怎麼能說是騙呢?」
「你走吧,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舍戈爾取下眼鏡低頭擦拭,擺出一副不想交談的樣子。
「女神的光輝難道不是平等照耀著世人的麼?如果我是來向您尋求告解呢,神父?您就不願聽聽我的訴求?」
舍戈爾面無表情地抬起頭戴上眼鏡,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的訴求——」她從衣領下抽出一張紙票,上面蓋著莫雷銀行的藍色墨水印章,上面還沾有馥郁的體香,「就是請您撤銷自己提出的議案,這是一萬磅的支票,權當做是一點小小的見面禮,請您幫我們大家一個小忙。」
「如果您不滿意,我們願意提供更大的報償,」她頗為俏皮地眨眨眼,低聲誘惑舍戈爾。「財富、權力,您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就算您想要我——」
「我不想再聽你說出這種不得體的話來,泰勒女士。」神父面色冷硬,如同一座佇立在浪濤之中的剛硬岩礁,「請回吧,以女神的名義起誓,我絕不會收回自己的議案。」
「好,好,」她目光閃爍,神情也變得淡漠起來,「您果然像傳聞中那樣意志堅定,我也不會再繼續浪費彼此的時間,但出於對您崇高品格的尊敬,我還是要提醒您,收回議案吧,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面對什麼,我憐惜您。」
「我倒是可憐你,女士。」神父搖頭,「你作惡卻不以為恥,死後靈魂無法升入女神的國,唯有深淵煉獄才是最終的歸宿。」
「希望施耐德男爵大人也能像您一樣堅定。」
她微笑著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
高跟鞋聲消失後,舍戈爾眉毛擰成一團。他前腳剛提出議案,安德莉亞後腳就找上門來行賄,消息走漏得也太快了,下城區幫派竟猖獗至此,就連阿卡納議會中都安插了他們的耳目!
是誰給他們通風報信?那個書記員?何塞·波利克?還是市長布蘭登?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他在書房中長嘆一聲,「多恩·施耐德,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
他睜開眼時,看到有些熟悉的白色天花板,埃琳正坐在病床邊上,在做工精緻的大開素描本上畫著什麼,當發現格溫醒來後,她露出有些慌張的神情。
「我睡了多久?」
他看向窗外昏沉的天空,腦袋還在隱隱作痛。
「從那些人把你送來之後,已經過了八個小時。」
聽見男孩的聲音,格溫意識到他不是埃琳。姐弟倆相貌如同一個模子裡出來的,他的面容漂亮得雌雄莫辨,精緻的五官如畫像般賞心悅目。
「你的傷好了?」
「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費恩抱著懷裡的本子,「雖然現在說已經遲了...謝謝你。當時如果沒有你打斷他,我也許會被吸乾血液而死。」
「其實我也很害怕,但我感應到了你內心的情緒,那時你很恐懼,心裡期盼著有人去救你,那種被吸血的感覺很真實...那一刻我仿佛變成了你,正因為體會到你的痛苦,所以才無法坐視不管。」
「感應能力麼...」他猶豫片刻,終於鼓足勇氣,「斯托維恩先生,其實我們明天就要離開阿卡納了,姐姐正在辦理出院手續。我來見你...是想問你願不願意和我們一起去密斯特大學。」
「明天?」他有些意外,隨後想起埃琳說過的那些話,「你真的看不到其他人的臉?」
「所有人,他們整個腦袋在我眼中都是模糊的泡影,父母曾經試著畫出他們的容貌,我也只能看到混亂的線條——這種生活我過了八十九年,」費恩出神地望著格溫,「直到十年前,我第一次見到那副畫,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張臉,他是第一個我能看到長相的人,我用了十年時間來尋找這個有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人。」
他毫不掩飾眼中炙熱的情感,「現在我終於找到了你,活生生地出現在我眼前,這可能是我一生僅有的機會了,斯托維恩先生,跟我們走吧,這是燈塔與大議會的任務,你本就不該摻和進去。」
「我...要是我跟你們去密斯特大學,赫爾會留在這兒麼?」
「你擔心她?」察覺到格溫眼中的猶豫,費恩似有所悟,「恕我直言,斯托維恩先生,阿思嘉小姐是處理這種事情的專業人士,你就算留在這兒,也難以起到什麼幫助,反而還會拖累她們幾位。」
嘎吱一聲,房門被人推開,他們轉過頭,只見赫爾拎著手杖走進病房。
「費恩說得對,」她臉上罕見地露出幾分愧疚,「你對感應能力的運用還不熟悉,我不該讓你做出那麼危險的事情。既然埃琳和費恩都要去密斯特大學,你明天就和他們一起回去吧,我已經提前打過招呼,密斯特大學那邊會有專人等著接待你。」
他張了張嘴,最後只說了一句,「好,我跟他們回去。」
她點點頭,臨走時又回頭看一眼格溫,「今晚還有時間,也許我們可以再試一次。」
他立即來了精神。
費恩看到格溫表情的轉變,笑而不語,轉頭看向窗外昏沉的天空。
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