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還說,等赫爾的信送回來後,她也會一併轉交給格溫。
格溫平靜地向她道謝,等娜塔莎離開後,在伊文德爾同情的目光中回到房間裡,坐在書桌旁望著窗外發呆。
即便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但當他真的得到這一消息時,還是忍不住感到失落,心臟像是被鋒利的尖刀剜掉一塊血肉,留下空寂的缺口,一種陌生的情感在噬咬他的內心。
那天晚上,格溫在床上輾轉反側,不時低聲嘆息,黑暗包裹著他,令少年回想起赫爾溫暖的懷抱,還有她狂野的心跳。他忍不住幻想她就躺在自己身旁,在黑暗中對他露出誘惑的微笑。
隨後在某個時刻,他突然明白,這種令內心飽受煎熬的情感名為思念。
從現在起,他將無時無刻不思念她,忍受這種情感的折磨,直到她回到自己身邊。
這時格溫回想起索林所教授的技巧,梳理自己的內心,將無用的垃圾情緒掃除出去,但他並沒有這麼做,思念雖然痛苦,卻未嘗不是一種甜蜜的刑罰,令他感覺自己真切地活著。
於是他又爬起來,坐在書桌前給赫爾寫信,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在信中直呼她的名字,「親愛的赫爾,菲爾德小姐已將你離開的消息告訴了我,灰岩島的環境如何,你在那裡住得還習慣麼?...」
八月的最後一天,娜塔莎又來了一趟,將他多次修改的信件帶回沃頓,經由運送物資的船隊送往灰岩島,並在一天後送來了赫爾的回信。
赫爾在信中說,灰岩島上有一座燈塔,她平日裡吃住生活都在塔上,日常工作就是觀察海情,維護燈塔照明,給東西航線上的來往船隻指引方向,物資充沛,生活還過得去,就是海上氣候惡劣多變,而且時常有深海生物衝擊燈塔,即便有防護服,砍殺那些怪物時也總會弄得身上沾滿腥臭的黏液和鮮血。
她說得輕描淡寫,在信中只有簡短几句話提及自己,但格溫卻能夠想像島上惡劣兇險的生活環境。
信中後半部分更多是關心格溫的學業和身體狀況,鼓勵他多交些朋友,不要因為黃昏之民的身份而封閉自己的內心,同時約定一年後回到沃頓,還要讓格溫幫她找回遺失的記憶。
讀過那封信後,格溫將其存放在床底的盒子裡,小心珍藏起來。
之後的日子裡,他的生活過得極有規律,每天在機械學院上課,定期跟隨索林學習感應能力的使用技巧。費恩在文法學院,埃琳在考古學院,兩人都忙於學業,唯一時常見面的也只有矮人布魯諾,兩人漸漸也變得熟稔起來。
「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臨近十月的某個下午,他們剛上過機械製圖課,布魯諾突然問格溫,「這一個月來你總是魂不守舍的樣子,看上去像是有心事。」
「...有這麼明顯?」
「連費恩和埃琳都看出來了。」布魯諾說,「他們兩個前幾天還問過我,擔心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我沒事。」格溫嘴角扯出一個微笑,「謝謝你們的關心。」
「唉!你要是不想說,也沒關係,今天咱們去喝一杯,喝醉了你就會忘掉那些傷心事了,」矮人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大不了...我再送你幾本我的珍藏!」
「什麼珍藏?」
「今晚你就知道了。」布魯諾神神秘秘地說道。
當天晚上,矮人約他在湖畔見面,等格溫到了約定地點時,見矮人已等在那兒,身旁還放著兩瓶酒和一個布包。附近看不到什麼人影,只有幾個精靈學員在不遠處繪畫寫生。
「快過來看看,」布魯諾招手讓他過去,隨後獻寶似地拿起那兩瓶酒,「我從老家帶來的魔礦酒,爐堡特產,用魔能礦坑裡生長的植物和果子釀造,可帶勁了。」
「這酒有名字麼?」格溫從他手裡接過一瓶,看著瓶中明艷的猩紅色液體。
「當然有了。」布魯諾意味深長地說,「它的名字叫炙愛,是我們爐堡最有名的魔酒之一,喝下它,你會感覺吞下了一團火焰,小心一口就被放倒。」
「我也是喝過酒的。」
格溫覺得矮人有些誇大其詞,作勢就要喝,矮人卻突然叫住他,「等等,先別忙著喝酒,我這裡還有好看的東西給你。」
他打開小包,從裡面取出兩本彩色畫集,只見那封面上描繪著幾個神態妖冶的精靈女性,她們衣著暴露,白髮金瞳,大片裸露的暗紫色皮膚透著一種別樣風情。
格溫隨手翻開一頁,只見裡面的內容更是不堪入目,他立即合上書,有些心虛地環顧左右,見那幾個精靈並未注意到這裡,才低聲問布魯諾,「這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個暗精靈畫集?那個所謂的研究社整天就研究點這種東西?」
「是啊,怎麼了?你就說好不好看吧!」矮人理直氣壯地回道,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嗓門有些大,他看了眼那些精靈學員,又放低聲音,「這些暗精靈畫集都是從西大洲流傳過來的,群島對公開售賣的書籍實行審查,有傷風化的書籍根本就不允許出版發行,這種畫集都是私人定製刊印,是非賣品!有錢你也買不到!」
「這東西你帶回去吧,」格溫把畫集塞給他,「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布魯諾,但我確實用不著。」
「我原本還只是猜測,但現在我可以肯定,」矮人盯著他的眼睛,眼神忽然變得有些銳利,「你居然能拒絕暗精靈畫集,心裡一定有人了,一個女人,夥計,你現在看上去就是個被愛情困擾的傢伙。」
格溫沉默著擰開酒瓶,猛地灌了一大口,舌尖嘗到一種甜味,隨後喉嚨發涼,緊接著便轉化為強烈的辛辣感,一股兇猛的熱度從胃裡倒涌而出,貫穿喉管,從口中噴涌而出。
「呃!」
一條近三米長的火舌從格溫口中噴涌而出,照亮前方的湖面,散發出驚人的熱度,隨後他開始打嗝,每次打嗝都會從嘴裡噴出火來,引得那些精靈紛紛側目。
「你這酒里,嗝,加了什麼東西?!」他捂著腦門,覺得整個世界在眼前旋轉,布魯諾的身影也變得模糊。
「這可是魔礦酒,夥計,每種魔礦酒都具備魔力特性,喝過後會讓你的身體發生一些短暫的變化。」布魯諾大笑,也喝了一口酒,從嘴裡吐出細小的火苗,「炙愛,象徵火一般熱烈的愛情!」
「愛情...你不明白,布魯諾,」格溫大半瓶酒下肚後,話就變得多了起來,他腦子裡想到什麼就從嘴裡蹦什麼,「我擔心的是以後,你瞧,我是黃昏之民,被密斯特限制了人身自由,她是燈塔辦事員,被派到海島上駐守一年,將來如果密會又派她出去執行任務,我卻只能在密斯特待著,這他媽的,這算什麼?」
「你想那麼多也沒用,夥計,」矮人抓抓鬍子,「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就算是那些預言學派的法師也只能通過占卜猜測未來,要我說,享受當下就好了,乾杯!」
「唉,你說得對,想那麼多也沒用,乾杯!」格溫舉起酒瓶,又灌了一大口。
後面矮人又說了一些別的,但格溫已聽不清了,他暈暈乎乎地躺在草坪上,仰望頭頂漆黑的夜幕,那片黑夜令他想起赫爾的頭髮和眼睛,他伸出手,試圖觸碰星空,隨後便墜入無邊際的黑暗中。
第二天早上,他在自己的房間中醒來,因宿醉而頭疼欲裂,被冷著臉的伊文德爾勒令往後不准在校內沾一滴酒,以免像那些矮人一樣染上酗酒的惡習。
不過也多虧了矮人,他不再像之前那樣患得患失,而是將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學院的功課上,不斷學習機械學方面的知識,錘鍊感應能力,同時每個月都托娜塔莎·菲爾德充當信使,與赫爾保持書信往來。
如此,轉瞬間便過了將近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