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疼痛。
「醒醒!」
是誰在話?
格溫有些疑惑,臉頰上忽然傳來火辣的痛感,他立即從昏迷中清醒過來,隨後意識到自己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他似乎處在室內,四周很昏暗,幾張桌子上擺放著許多玻璃器皿,地板上有許多凝結的暗沉血漬。
一個戴著木質面具的男人站在他面前,格溫能從那雙深褐色眼珠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從四肢傳來令人不適的緊縛感,他轉過頭,發現自己被鎖在一張斜立而起的金屬床板上,手腕和腳踝上緊扣著粗重的鐐銬。
「醒了?」
對方見格溫甦醒,將一封信在他面前晃了晃,「這東西你從哪兒弄來的?」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把我鎖在這兒?!」格溫用力掙扎,「我要見布萊克鎮長!」
「回答我的問題。」
對方反手一巴掌抽在格溫臉上,打得他耳朵嗡嗡作響。
「這是佩恩議員的信,埃蒙·佩恩,是他介紹我來這兒的,」挨打之後,格溫立即表現得老實許多,「這封信就是他給我的信物,我是來跟你們做生意的。」
「你之前還自己是來找親戚要債,這會又來做生意?」男人冷笑,「有人見你在鎮上鬼鬼祟祟地四處打探,還假借鎮長的名義在船塢附近遊蕩,我看你是大議會派來的密探吧!」
「議員只是讓我來這兒碰碰運氣,沒確定你們手上有貨之前,我也不想貿然挑明來意,」格溫立即解釋道,「而且我也並沒有撒謊,理查·麥肯澤真是我舅舅,我來沃爾德的主要目的還是把債給收回來!」
「前兩鎮上來了個年輕女人,黑頭髮,灰眼睛,你打聽她做什麼,是不是跟她一夥的?」
「我曾經在沃頓醫院實習,有一個朋友也是這幅長相,聽某個本地人提起這件事,因為好奇才問了一句,」格溫用石之心控制自我,並未表現出多餘的情緒,「你們可以看看我的醫師證,我真的不認識你們的那個女人!」
「醫師證?一個醫生怎麼會想來做這種生意?」
「我父親的生意失敗,家裡欠了很多債,只靠醫院那點薪水根本就還不完債,我沒得選,只能想盡一切辦法賺錢。」格溫緊盯著對方的眼睛,「我把家裡剩下的所有資產都抵押變賣給銀行,才弄到五千鎊,支票就在箱子裡,你們不信可以去看。」
男人眯起眼睛看他,隨即向後退開。
「他是這麼的,你打算怎麼處置?」
約瑟夫·布萊克從黑暗中走了出來,面無表情地審視格溫,眼神冷漠,仿佛在打量待宰的豬羊。
「把他交給主裁決,在祂面前任何人都沒有秘密可言,」
鎮長語氣中透出幾分莊重,「是死是活,全看主的意思。」
「那就這麼辦吧。」
男茹頭,隨即從桌上拿起一個紙包,只見裡面裝有許多晶體狀藍色粉末,正是格溫一直在尋找的「藍色星塵」,男人將那些粉末倒入一個玻璃杯,與某種透明液體勾兌攪拌至深藍,隨後用針筒抽了滿滿一管。
「布萊克鎮長,你們這是做什麼!?」眼見對方拿著針筒向自己走來,格溫心中生出不詳的預感,「我的的確都是真話,你們為什麼不相信我!證據都在我的手提箱裡,你們應該都看到了呀!」
「我們當然願意相信你,孩子。」
約瑟夫露出憐憫的目光,「但如果你以為這只是普通的致幻劑,那你就錯了,不,我們正投身於一場神聖而偉大的事業,我要拯救你們啊!」
男人將針管扎在格溫脖頸上,將散發著魔性光芒的致幻劑注入他體內,藥效發作得很快,他開始出汗,心臟跳如擂鼓,那是一種遠比高潮更加強烈的感覺,它是藍色的,黑暗化作夜空,湛藍色的群星匯聚成洶湧洪流灌進血液,哭泣,顫抖,一千個死饒魂靈在他頭骨中唱歌。
「別抗拒這種感覺,孩子,那是打開通往國大門的鑰匙,它會把你跟主連接在一起,讓你聽到祂神聖的聲音...」約瑟夫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聽上去十分怪異,他似乎在低聲祈禱。
「...那不信的人要有難了,末日的鐘聲敲響之際,唯有那信你的才能得救...」
鎮長的聲音逐漸遠去,意識隨快感向上攀升,徹底擺脫了肉體軀殼的束縛,在靜謐宏大的黑暗裡,他看到無數藍紫色的光團,它們構成了一片龐大的精神群落,與更高處的某種偉大存在相互連接。
他感受到了呼喚,在更高處的某個地方,吸引他投入其中...
潛意識不斷發出警兆,如果他就這樣向那個意志屈服,所有的秘密都會暴露在對方眼前,他必須想個辦法,給自己套上一層偽裝。
他開始構想,在記憶中搜尋可用的素材來拼湊偽裝,他是約翰·沃森,一名退役軍醫,曾經在西大洲前哨服役——就在此時,那團沉寂許久的火焰忽然劇烈燃燒起來,從中迸發出一點星火,透過石之心壁障沒入他意識深處。
短暫的恍惚後,格溫睜開眼。
他最先聽到一陣舒緩的音樂聲,隨後看到明亮的篝火,兩個衣著古舊的年輕人坐在火堆邊上。
左邊那人看上去雖然才二十多歲,卻已滿頭白髮,面相冷峻,眉宇間透著一股飽經歲月洗禮的滄桑感,他身著輕型皮甲,背兩把長劍,一雙明黃色豎瞳令人不由自主地聯想到某種冷血動物。
右邊那位衣著要華麗許多,他戴一頂浮誇的大禮帽,上面還插著根彩色羽毛,面相也比左邊那位討人喜歡,嘴角含笑,眼中透出幾分狡黠,此時正在彈奏一把魯特琴。
「哎喲,」戴著大禮帽的青年見格溫醒來,停下演奏,「瞧啊,洛特,我們這位朋友終於醒了。」
「我本以為它會再睡上一會。」
白髮青年看著格溫,那雙眼睛令他心裡有些發毛。
「這是哪兒?」格溫從毯子上爬了起來,隨後發覺身體比原先輕盈許多,「你們是誰?」
「如你所見,這裡是黑森林,朋友。」戴禮帽的青年沖他眨眨眼,「我是丹·格林,一名偉大的吟遊詩人,旁邊坐著的這個白髮佬是我弟弟洛特·格林,做獵魔饒行當,靠殺死血妖和食屍鬼謀生,是專業人士。」
「沒有人會管自己叫偉大的誰誰,丹,」白髮青年嘆了口氣,「而且我才是年紀更大的那個。」
「別聽他瞎扯,我們老媽當初記錯了,我有半隻腳先比洛特出來,千真萬確,」詩人撥弄著琴弦,嬉笑道,「詩趣·格林註定偉大,我打算寫一部遊記,把北地的那些害人精全記錄在書里,叫大家都知道它們的生活習性和弱點,這是一項多麼偉大的事業!」
他們話時,格溫聞到一股樹木腐朽的氣息,他轉頭四顧,發現自己正身處一片漆黑的森林中,高大古老的黑色樹木圍繞在四周,茂密的林冠遮蔽日,腳下鬆軟的泥土上堆積著厚厚的落葉和短枝。
這是夢?
四周的景象太過清晰,令他一時有些分不清夢境與現實,正要尋找自己的錨點時,那詩人忽然又問他。
「我們已經介紹過自己了,現在你吧,貓,你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你叫我什麼?」
「喔,冷靜點,貓,我沒有別的意思,」詩人舉起雙手,語氣中略帶調侃,「但事實不是明擺著麼,雖然你會話,也穿著衣服和靴子,可你就是一隻貓啊?」
悚然。
他忽然明白為何自己醒來後便一直有種強烈的不諧感,兩人在他的視角中太高大了,他們話時一直俯視著自己,眼中總有一種莫名的憐愛,還有輕盈許多的身體...
他難以置信地抬起雙手,隨即看到一對粉嫩的肉墊,「不...不不不,這不可能!」他踉蹌著跑到旁邊的一堆淤泥邊上,在水窪倒影中看到了一隻神色驚恐的——橘貓。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