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府內堂中,穆桂英還在繡著紅紅的牡丹花。
想到自家的小猴兒一眨眼就成大女娃子了,現在還得幫她繡嫁衣,就突然間覺得自己有些老了。
十多年前,自己在山腳救下夫君的心情,依然歷歷在目,轉眼時光消逝,現在想起,當年自己也是從母親手中接過嫁衣的。
現在輪到自己給女兒繡了。
想到這,心情就有些寂寥。
這人心情一不好,就會胡思亂想。
她抬頭嘆了口氣,現在的楊府很冷清,除了自己的大兒子,男人都死光了,就靠著老太君暫時撐著這偌大的家門。
只是老太君也時日無多。
老太君若仙逝,楊府的牌門還能在汴京城立多久?
穆桂英知道自己武藝高,也擅長帶兵,但說到時事政令,她是不太懂的。
裡面的彎彎繞繞太多,自己一根筋的人,把握不住。
現在只能寄盼於大兒子文廣,能在西北軍那邊成長為男子漢,回來接過老太君的擔子,把楊家重新撐起來。
心裡憂憂擾擾的,穆桂英漸漸就沒有了繡花的心思。
她抬頭看看外邊的天色,想著要去準備晚飯的時候,卻聽見外邊隱約有馬蹄聲傳來。
然後便聽到小女兒楊金花的聲音:「齊叔,把門關了,再帶幾個叔伯守著門口,如果有客來訪,就說楊家現在有急事處理,暫不接待。」
「是。」這是老齊沉穩有力的聲音。
隨後穆桂英便看到女兒楊金花一手捧著個精緻的暗黃色木盒,一手挎著個藍色的包袱衝進來。
「輕煙落雪!」
穆桂英即愛武裝,也愛紅裝,一眼就看出木盒子是啥東西。
女兒是從哪裡弄來這麼難得的脂粉,這可是貢品!
穆桂英正想著,女兒是不是得了上好的脂粉,想要關門炫耀一時的時候,卻見自己女兒隨手把『輕煙落雪』往旁邊一扔。
哐叭。
精緻的木盒子落在地上,蓋子都被掀開了,裡面白色的,紅色的脂粉被震出些許。
穆桂英眨眨漂亮的桃花眼,有些驚訝……女兒楊金花的眼眉就是遺傳自她的。
楊金花衝到穆桂英面前,左手抓著後者的袖子,急急問道:「娘親,老太君可與往常一樣在房裡?」
穆桂英點點頭,她拿出絲巾擦擦女兒額頭上的汗水:「都說過了,別毛毛躁躁的,你也是大姑娘了。」
「娘親,快,我們一起進去,老太君的病,有救了。」楊金花拉著穆桂英的手就往內室里走:「別愣著,陸小郎說了,這東西是有時效的。」
穆桂英立刻明白過來,她放下手中的刺繡,快步跟著往裡走,聲音也壓低了些:「陸小郎煉出的丹藥,真分你一半了?」
「是的。」
兩人進到屋裡,便看到老太君倚在床前,和侍女小桃說著話。
楊金花立刻說道:「小桃,你先出去,我有些話要與老太君說。」
小桃點點頭,離開房間,順便把門給帶上了。
而穆桂英則把左右兩側的窗全關上。
一瞬間,房裡就暗了下來。
「老婆子我不喜歡太黑的地方。」佘老太君看看床前的母女,苦笑道:「你們這樣子,難道發生了什麼大事嗎?」
楊金花沒有說話,只是把包袱從右肩那裡放下來,緩緩打開。
隨後……散發著光芒的半邊金林檎出現在三人眼前。
昏暗的房間裡,所有的物件都被鋪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不得了啊。」穆桂英美目嘖了聲。
她在師父黎山老母那裡,也是見過不少寶貝的。
什麼拳頭大的夜明珠,在燈光下反射著彩虹的大塊五彩琉璃等等!
但自己能發光,還是半透明的金林檎,這是第一次見。
她扭頭看向女兒:「金花,這就是陸小郎煉製出來的丹藥?」
老太君的視線也看向楊金花。
雙手將金林檎捧了起來,楊金花雙瞳反射著淡金色的光芒:「是的,我親眼看著陸小郎將金子與林檎果煉製,親眼看著他用半邊金林檎將一名已經踏進鬼門關的女童救活了過來。」
穆桂英和老太君兩人,表情都相當震驚。
「老太君,請食。」楊金花將半邊金林檎雙手捧了起來:「必能藥到病除。」
佘老太君遲疑了一會,最後雙手捧過金林檎:「流光四溢,一看就是神物。本應留給文廣才是,但楊家現在需要一個頂樑柱,老身厚顏據為己有,希望楊家列祖列宗不會怪我暴殄天物。」
「當然不會。」穆桂英坐在老太君的身邊,微笑道:「老祖宗們都會希望您長命百歲,至少得撐到文廣能擔起重任為止。」
楊金花在一旁連連點頭。
「那老身就嘗嘗這仙丹的味道。」
說罷,佘老太君將金林檎放到嘴邊,緩緩啃食。
金林檎一點點變少,最後完全進到了佘老太君的肚子裡。吃完後,老太君閉上了眼睛,不說話,也不動彈。
「感覺怎樣,老太君。」性子比較急的楊金花急急問道。
穆桂英伸手按在了老太君右手的手腕上,在聽脈搏。
數息後,穆桂英展顏輕笑。
此時,佘老太君也睜開眼睛,長長呼出一口濁氣:「好厲害的仙丹,竟然只在片刻之間,便將我體內的暗傷全部治癒。甚至還有股神力護著我的心脈。不好,這股神力在緩緩消散,待我練化它。桂英,你在房外幫我護法,任何人不得打擾我。」
老太君立刻盤坐起來。
「是。」
穆桂英放開老太君的手腕,招呼著楊金花出房。
把身後房門關上,穆桂英看著女兒說道:「看來陸小郎真當是術法有成之人,可不是宮中那些只會用水銀煉毒丹的假道妖僧。」
「是啊是啊,他真的很厲害,就快死的女童都被救活了過來。」楊金花笑得很開心,像是自己被誇獎了一樣,與有榮焉。
穆桂英看著女兒的臉,最後無奈地搖搖頭,問道:「陸小郎送我們如此一份大禮,可有什麼囑咐?」
「只讓我們別把金林檎的事情外傳。」
穆桂英點頭:「看來金林檎煉製應該不易,不是損法力,估計就是會折壽,若被外人知道,人人都來求藥,估計他也受不了。這是合理的囑咐,但凡神物,必伴災禍,所謂的禍福相依,說的就是這理兒。」
楊金花皺眉:「陸小郎不會有事吧。」
她真是有點擔心。
「應該沒事,術法有成者,皆有避凶化吉之策。」穆桂英牽起女兒的手,安慰道:「像我師傅黎山老母,就以遁世之策避因果,所以你無需擔心,若真是大禍生,陸小郎可入山林避世,估計無人能找得到他。」
楊金花鬆了口氣。
話說曹家長子回到家中。
正欲休息,便遇到父親曹佾從外邊回來。
父子倆撞見,便坐到進到書房裡談話。
曹佾坐在黃梨木椅子上,問道:「誘兒呢?」
「去姚家玩耍了。」
曹佾無奈地嘆了口氣:「誘兒生性好動,靜不下心來,東奔西走易闖禍。我聽說數天前,他被楊家么女打了一頓,你可知是怎麼一回事?」
「已經知曉。約半個時辰前,我假爹爹之名,帶著小弟,也捎上了『輕煙落雪』作賠禮,見了楊家小娘子,問了緣由。」曹評無奈地說道:「竟是小弟把畫舫小姐愛用的脂粉兒,贈給了楊家小娘子。」
曹佾愣了下,然後怒笑道:「該打!」
曹評也笑道:「楊家小娘子已經收下賠禮,且言此事揭過,雖是女子卻端是大氣,惜為女兒身。」
「楊家女子,沒一個善茬。」曹佾搖搖頭:「可惜佘老太君不久矣,長則三年,短則半年。」
話說到這裡,曹佾摸著下巴上的長須,連連嘆氣。
同為將門,便知道將門不易。
可惜將門之間不敢走得太近,文臣們盯得緊,想抱團取暖亦難。
之前大將軍狄青還被人指著鼻子罵,說東門唱名方為好男兒,武夫不佩當好男兒。
最後當場斬了大將軍的某位部下。
氣得狄青羞怒而走。
從那天起,將門之間更不敢走得太近了。
曹評自然知道自家不容易,也知道楊家不容易。
他想了會,說道:「爹爹,佘老太君或許還能撐上很長一段時間!」
「你這話是何意?」曹佾下意識坐直了身體:「你探聽到什麼消息了?」
「也不是探聽的。」曹評用右手的扇子打著自己的左手心,緩緩說道:「半個時辰前,我將賠禮遞給楊小娘子,她是用單手接的。」
哦?單手接禮?
曹佾皺眉,楊家也是世家,人情往來方面的禮節,斷不可能出如此大差錯的。
曹評繼續說道:「我便發現,楊小娘子右手一直抓著肩上背負的藍包袱,抓得很緊。裡面的東西,應該比所謂的禮節更重要,比他人的背後嘲諷更重要。」
「還有什麼?」曹佾問道。
「我盯了那包袱許久,發現裡面竟隱隱有金光流出。」曹評還算好看的臉上露出絲笑容:「我能肯定,絕非金器銀皿的光澤。」
曹佾緩緩點頭:「聽說楊家下人一直在城裡城外打聽藥方,神醫等等。若這段時間,佘老太君的身體好轉,那多半是結交了真正的煉丹道人或者神醫了。你去查查,最近天波楊府和什麼人走得最近。還有,再查查矮山上那處塌陷是怎麼一回事。」
「好的,爹爹。」曹評彎手拱手,離開了書房。
而此時在矮山半腰處,陸森製作了許多新的木柵欄,然後把一邊的木柵欄拆了,將院子的面積再擴大了近三百平方。
然後他坐在地上直喘氣。
放到空間欄里,或者裝備欄里的物品是不帶負重的。
所以陸森提著長弓連開數箭也不會覺得累。
但木柵欄提在手裡卻有重量,之前的木柵欄幾乎都是黑柱立起來的,現在陸森只能自己干。
金林檎想幫忙,可她人還小,個頭都還沒有木柵欄高,即使很擅長幹活,可舉起木柵欄時人會重心不穩,走得跌跌撞撞,所以她這次的效率反而遠不如陸森。
因此陸森把新的木柵欄圍好後,就累得成狗一樣了。
他坐在地上直喘氣,視線餘光注意到右側柵欄外有人,還以為是黑柱回來,結果扭頭一看,發現是穿著一身紅色官服的展昭。
此時已經接近傍晚,天邊已經出現些晚霞雲了,而從陸森的視角看過去,便能看到展昭的紅色官服與紅霞相輝映,挺撥修長的身材,加上那張英武的俊臉,真當是世間一等一好男兒。
陸森起身,走過去抱拳笑問道:「又見面了,展捕頭,請進屋一敘。」
說話的空檔,陸森就給了展昭一個臨時訪問權限。
展昭抱拳,搖頭微笑道:「客氣了,在下還有公職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只是恰好路過此地,便想起有一事,要說與小郎聽。」
「請說。」
「今日在下聽包府尹說,官家與眾大臣商議後決定,打從明兒起,汴京城戶籍條令改動。浮客只要在汴京城住滿三年,有左鄰右舍,或者房東出面作證,便可去開封府辦理戶籍。另外就是,若在汴京內城和外城擁有一處地產,亦可獲得汴京城的戶籍。」
「當真?」陸森有些驚訝,這好消息可來得真巧。
「上次小郎說想辦理戶籍,在下幫不上,此事如梗在喉。」展昭抱拳繼續說道:「汴水河旁,在下有處舊宅,已許久不住人,打算贈與小郎,這般小郎便可入汴京城的戶籍了。」
展昭是真的很想送套舊宅子給陸森,幫後者入籍。
之前五鼠鬧東京,把展昭搞得焦頭爛額,一個頭有三個大。
這兩天沒見五鼠鬧事了,再一打聽,好像是韓老二受傷,沒法處理,五鼠全回陷空島去請人幫忙治傷了。
半年一半年內,估計是沒辦法再來東京城鬧事。
汴京城沒有了五鼠,展昭頓時感覺到輕鬆多了。
作為江湖人士出身的捕頭,展昭知恩圖報,錢財還恩太俗,便想著幫這位小郎把戶籍給入了。
陸森卻擺擺手,說道:「我雖然來汴京城才兩三天,但也清楚,這地方寸土寸金。即使老宅子,如若賣出去,估計百來兩銀子絕對是有的吧。」
展昭搖搖頭:「就真是個不值錢的舊老宅。」
「剛才展護衛說,外城有地產也可以入籍?」陸森自然是不信的。
「這當然。」
「那此地山頭,算不算是汴京外城的地產。」陸森問道。
「自然算的,但這是天波楊府的地兒,他們家的祖祠都在這呢。」展昭連忙勸道:「這位小郎,你可不能據地私有,楊家一旦因此事報官,那後果不堪設想,別說包府尹,楊家作為將門,也可是不好惹的。」
陸森笑了笑,從系統背包里拿出地契:「正好,楊家把這片地兒送給我了。」
展昭一愣,然後驚了:「楊家怎能把宗祠所在之處都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