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郡曲陽縣……
距離曲陽縣城十里外,有一片森林,林子中遍布枯萎的落葉。
一名頭戴斗笠,身穿麻衣的人,行色匆匆走在密林之中。
大約走了半個時辰,他來到一棟破舊不堪的草屋前。
「鐺鐺鐺……」
他走到布滿蟲洞的木門前,伸出手敲了敲。
「誰啊?」
一聲蒼老的聲音,有氣無力的響起。
「聽說老人家久病纏身,在下前來賣藥。」
斗笠男子,站在門前,聲音有些沙啞低沉道。
「不知壯士賣的是什麼藥啊?」
房中的老人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詢問道。
「在下賣的是毒藥,足以毒死世間最大的鳥。」
斗笠男子的聲音透著無比的自信與陰冷。
「喔?」
「老朽歲數大了,已經記不清這世間最大的鳥,為何鳥啊?」
老者露出驚訝聲,然後十分困惑道。
「北海幽都,黑水出焉,形若飛燕,長於西方。」
斗笠男子不假思索,直接開口便道。
咯吱……
破舊的木門被打開,露出一名滿臉皺紋,白髮披散的老人。
「壯士來自何方?」
打量了一會斗笠男人,老者再次問道。
「亡國喪家之徒,天下雖廣何以立足?」
斗笠男人的聲音充滿了刻骨銘心的仇恨,手臂上青筋必顯。
老者聽聞,渾濁的老眼露出一絲精光,對斗笠男的態度瞬間轉變,彎腰拱手拜道:「先生,我家主人恭候多時了,請。」
在老者的引領下,斗笠男人進入了破舊的小屋。
老者顫顫巍巍的來到自己那張破木塌前,用那雙長滿老繭的手,在木塌邊緣敲了幾下。
一陣轟鳴吱呀聲,那張破舊的木塌竟然緩緩翻轉過去,露出了一個十分隱秘,黑漆漆的甬道。
老者用火石點燃了一把火炬,遞給了斗笠男人道:「先生請。」
斗笠男人接過火炬,然後對著老者沉聲道:「有勞了。」
說完,他便手持火炬,走入了甬道之中。
隨著上面的木塌再次翻轉壓住了甬道出口,他只能借著微弱的火炬之光照亮遠方的道路。
在甬道之中,不知道轉了多少彎,最終斗笠男人來到了一處寬闊的密室之中。
密室之中一個帶著面具的男子正盤膝坐在中間的石案前撫琴,見到斗笠男人到來之後,他的琴聲也戛然而止。
「先生,李某在此恭候多日了。」
面具男子站了起來,起身相迎。
「是你?」
斗笠男顯然認出了面具男子的身份,頗為驚訝道。
「左車對子房先生大名早已如雷貫耳,未曾想會與子房先生在此相見。」
面具男子揭掉了臉上的面具,露出英俊的面孔,彬彬有禮道。
斗笠男子也同樣取下了斗笠,露出一張蒼白的面孔,雖然穿著簡陋的麻衣,可依舊散發著溫文儒雅的氣息。
「昔李將軍之威武,名震天下,可惜未遇明主啊!」
「左車兄乃將門之後,子房也心生仰慕已久。」
張良同樣拱手還禮道。
「子房先生,請入坐。」
李左車做出請的手勢,笑著道。
「左車兄竟然依舊效力於趙國王室,倒是讓子房頗感意外。」
張良坐下之後,打量著面前與自己年齡相仿的李左車,緩緩道。
「祖父一生都效命於趙國,李家滿門忠烈,豈能違背祖父遺願。」
李左車巧妙的回答了張良的疑惑,又不動聲色的維護了李家的名譽。
「子房由衷敬佩。」
張良拱了拱手,真誠無比道。
「聽聞子房先生一直遊說六國權貴,不知有何收穫?」
李左車不想在繼續轉圈子,而是直奔主題道。
「多為無膽匪類,早已被秦皇政嚇破了膽,收效甚微。」
張良深深貪了一口氣,滿臉失望之色。
「那不知子房先生此次求見我家主上所為何事?」
李左車臉上的笑容僵硬下來,看著張良道。
「誅無道暴秦,復山東樂土。」
張良毫不在意李左車的神情,一字一句道。
「子房先生說笑了,秦國如日中天,國力日盛。當年六國數百萬精甲都擋不住秦人的步伐,更遑論今日?」
「莫非子房先生真有傳說中撒豆成兵,呼風喚雨之能?」
李左車哈哈大笑起來,語氣之中不乏調侃之意。
「久聞趙人驍勇善戰,鐵骨錚錚。六國抗秦,趙人最為頑抗。」
「可今日一見,似乎聞名不如見面,實在有些大失所望也。」
張良搖頭嘆息道,就差把不屑寫在臉上。
李左車臉色鐵青,沒好氣道:「趙人再不堪,也敢與秦人博命廝殺。可不像某些軟骨頭,秦人還沒兵臨城下,就已經嚇得尿褲子,割地賠款,俯首稱臣。」
張良心中一陣刺痛,只是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容道:「韓國身處四戰之地,秦國強大了,要打韓國。楚國強大了,也要打韓國,魏國強大了,還是要打韓國。」
「作為天下交通樞紐,韓立國二百餘年,韓人幾乎每年都在抵禦入侵。若論善戰,誰可堪比?」
「敢問左車兄,韓國積弱,韓人積貧,所為何也?」
張良言辭犀利,笑吟吟的看著李左車,質問道。
「弱韓非秦一家之功,諸國皆出其力。」
李左車沉吟了一番,還是如實道。
「子房此次前來,並非為了與左車兄辯論孰強孰弱。」
「秦國雖強,並非無懈可擊。」
「秦皇政數典忘宗,貪權喜功,廢分封,置郡縣,獨攬天下權柄。」
「看似銅牆鐵壁,實在卻有一個致命弊端。」
張良開始道明來意,胸有成竹道。
李左車頓時來了精神,剛剛的不愉快皆拋之腦後,拱手道:「請子房先生賜教。」
「始皇死,天下崩。」
張良的聲音透露出刻骨銘心的仇恨。
「嬴政高居咸陽宮,守衛森嚴,絕無半點可能。」
「當年燕太子請出天下第一刺客荊軻,卻慘死嬴政劍下,成為天下笑柄。」
李左車啼笑皆非道,刺殺嬴政,誰人不想?
可是這天下,誰又能做到?
這註定是一個無解的難題,沒有人能夠完成這樣的壯舉。
「若能夠完全掌握秦皇政東巡路線呢?」
張良目光看向了李左車,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
「不可能,嬴政出巡路線,別說侍衛隨從,就算是隨行官吏也沒幾個人知道,除非……」
李左車看向張良,露出震驚之色。
「這天下,想讓他死的人,可實在太多了。」
張良意味深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