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曈曈,」莫璇一臉的氣憤,「麥秋雲這個死老太婆,要把我們的座位調開。」
林曈一愣:「為什麼?」
「她說我們的作業總是出現雷同的地方,所以肯定是一個抄襲了另一個人的作業。真是胡說八道!」如果是以前的莫璇,肯定不會理直氣壯地發火,但現在已經不再抄作業的她,對於別人類似的指責特別敏感,再加上牽扯到調座位的問題,小小的心裡仿佛扔進了炮仗。
林曈想了想,覺得有些不對,小學語文固定答案的題目很多,因此根本就不存在「雷同」的說法,麥秋雲這麼做肯定有其他的原因。不過到底是什麼原因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麥秋雲要把她們調開了。
「怎麼辦,曈曈?」莫璇哭喪著臉,看著林曈的雙眼帶著點點期盼,內心深處,她其實早已把林曈當做她的主心骨了。
林曈悄然嘆了口氣,無言以對。她心裡很清楚,自己之前跟麥秋雲的那番約定已經是驚世駭俗了,可以說是充滿著挑釁意味,如果現在再去干擾班主任正常職權的實施,結果怎麼樣可以想見。
莫璇看到林曈的表情,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一瞬間,眼睛裡積蓄起了水花。
「別哭,讓麥秋雲笑話可不好。」林曈連忙說。
「嗯。我不哭。」莫璇狠狠擦著眼睛。
「其實,就算調了座位,我們還是彼此唯一而且最好的朋友。你還答應了繼續來我家唱歌呢,可不能毀約!」
莫璇破涕為笑:「我知道,我不會的。」
麥秋雲的命令在第三節課後迫不及待地下來了。她把莫璇和北側後排的一個小男孩交換了一下,而林曈的座位則沒有變動。
看到坐過來的這個小男孩,林曈仿佛明白了什麼。
男孩叫李銘,小平頭,招風耳,身材又高又胖,是班裡成績最差而且最調皮的孩子。也許麥秋雲最近察覺到林曈和莫璇的作業完成得出色無比,或者覺得裡面有抄襲行為,或者覺得兩人有良性的促進作用,無論什麼原因,為了打破這個局面才做此安排。
麥秋雲針對的根本就是林曈。
「我到底跟你什麼仇什麼怨啊?」林曈心裡有點不爽。
李銘一過來,「嘩啦嘩啦」收拾著書包和桌椅,動作很大,林曈皺著眉,扭過頭去不理他。和莫璇這麼個可愛的美少女同桌了這麼久,她發現自己真的有點不習慣和別的同桌相處了,何況新同桌還是愛欺負同學的小胖孩。
林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莫璇,小丫頭已經收拾好並且端端正正地坐著了,兩雙眼睛撞到一起,幽怨的味道立刻傳遞了過來。林曈淡淡一笑,安慰著她。
李銘終於收拾好東西,一屁股坐了下來,賊頭賊腦地看了看四周,從書包里拿出一包開心果,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嘴裡發出很響亮的「卡巴卡巴」的聲音。
因為下節課是夏雨菲的課,所以林曈正在很給面子地翻書本,聽到響聲不禁皺了皺眉,心裡很詫異:「吃東西要這麼大的聲音?」
「你要嗎?」李銘的聲音忽然在林曈耳邊響起。
「什麼?」林曈一怔,扭頭看著他,「我?不要。」
「給你。」李銘似乎沒聽到她說什麼一樣,抓了一把果子放到林曈的桌子上,油乎乎沾染了一小片地方。
「我都說了不要了。」林曈皺起眉,打開書包翻找紙巾。
「你不要我的東西,你不怕我嗎?」李銘粗聲粗氣地說。
「我怕你?」林曈心裡又是錯愕又是好笑,不再理李銘了。
林曈剛拿出紙巾,忽然胳膊上一痛,仿佛被人掐了一下。
「嗡」的一聲,林曈腦袋陡然一片空白,戰慄像脫韁的野馬一樣傳遍全身各處。等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蜷縮著倒在地上,身邊是翻倒的桌椅板凳,班裡的同學圍了一圈,一個個眼神里都是驚訝和恐懼。夏雨菲從人群外面鑽過來,抱起她的身體匆匆跑出了教室。
一直到進入醫務室,林曈的五感才徹底恢復正常,她緊緊縮在夏雨菲懷中,陣陣驚懼的餘波揮之不散。
「曈曈,你沒事吧?」夏雨菲焦急的聲音在耳邊環繞,但林曈嘴唇動了動,難以說出一個字。
夏雨菲把林曈放在小床上,校醫給林曈簡單看了看,沒有敢下定論。於是夏雨菲給陸子琪打了個電話,陸子琪一聽立刻急了,掛掉電話往學校趕來。
林曈看著來來去去的匆忙人影,兩行眼淚忽然從眼角滾落,浸濕了枕頭。莫璇的小腦袋隨即出現在床頭,林曈拉住莫璇的手,變成了嚎啕大哭,眼睛裡的世界盪起了波紋。
林家離德光小學距離不遠,陸子琪叫了輛車只花了五分鐘就趕到了。她也不知道林曈這是怎麼了,還以為林曈是自閉症又復發,心裡擔心得不得了。
當她趕到的時候,林曈已經基本上平靜了下來,只是臉色一片慘白,嘴唇緊緊抿著。
「曈曈,你怎麼了?」陸子琪手裡拿著圍裙,大冬天的只穿著一件薄毛衣,一進門就奔到林曈床前。
「帶我回家。」林曈動了動嘴唇,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
「走,我們回去。」陸子琪二話不說,立刻把她抱了起來。
回到七色苑大門口的時候,林曈慘白的臉色漸漸消退,只是眉頭緊皺,一臉的疲憊,仿佛大病初癒。
陸子琪把林曈安置在她房間的床上,輕輕撫弄著她的臉龐:「好點了嗎?」
林曈點了點頭。
「那就好。」陸子琪鬆了口氣,問道,「你這是怎麼了?難道是自閉症又犯了嗎?」
林曈眉頭似乎又緊了緊,然後搖了搖頭。
「要不我給叔叔打個電話。」陸子琪站起身。
「不用,我已經沒事了。」林曈拉住她的衣服說。
「可是……」陸子琪遲疑道。
「真的,我只是忽然想起了……」林曈嘴唇顫動著,仿佛把話說完對她來說是相當吃力的一件事情。
「別急,你可以先休息休息。」陸子琪心疼道。
林曈深吸了一口氣,說話終於平順了起來:「我今天被同桌掐了一下胳膊,然後我就忽然想起了……約翰·派克。當時在木屋裡,他就特別喜歡掐我的胳膊。」
陸子琪聽到這兒呆了一呆,然後立刻就明白了,看來林曈在約翰·派克的綁架事件後心裏面終究留下了創傷,雖然平常看不出來,但一旦被引發,立刻產生了不小的影響。
事實上,林曈早已經明白了自己的狀況,她只是沒想到受到的震盪居然會這麼的大。被掐以後,大段大段記憶中的情景不斷閃現,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陸子琪這會兒的心情很複雜,一方面因為知道林曈的異常不是自閉症復發的結果而鬆了口氣,另一方面又因為新的心理問題出現而焦慮。
林曈注意到陸子琪的臉色,勉強露出了一個輕鬆的笑:「別擔心,我已經沒事了。」
「什麼沒事了?」陸子琪眼睛忽然發紅起來,「都這樣了還能叫沒事嗎?曈曈,為什麼老天爺非要這麼折磨你呢?你才九歲,受的苦已經抵得上姐姐八輩子了!」
林曈的心裡在苦笑,她哪有這麼倒霉?但笑著笑著自己就收住了。如果說辛苦的話,那她還是莫柯的時候確實每天都是地獄。不過這個念頭只存在了一瞬間,就被林曈隱去了,說到底這世上一輩子都在地獄中煎熬的人多得是,唯獨自己卻解脫了,已經可以說十分幸運了,和他們一比,莫柯的辛苦還不值得大書特書。
要說唯一能夠拿來述說的資本,那就是自己曾經被卡車碾過去的痛楚和絕望了。重生,說來似乎很輕巧,但從本質上來說是一種小概率事件,也許當時被撞死後眼睛一閉就再也睜不開了呢?要知道,當自己被卡車撞擊的時候,心裡可是一片冰涼的,是懷著永世墮入黑暗的絕望心情死去的,並未預料到會重生到新的身體裡,那種徹骨的冰寒,如非死之將至,哪能體會得到?
這番思緒一過,林曈的心裡漸漸定了下來,她握住陸子琪的手說:「姐姐,別哭了,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而且也覺得已經足夠了。如果說唯一不滿意的地方,那就是』總讓姐姐擔心』這一點了。」
「傻妹妹,說什麼渾話。」陸子琪擦試了一下眼角說,「姐姐願意擔心,你管得著嗎?」
林曈憨憨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