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恆身邊的老者看模樣六十多歲,與當下許多老農一樣,皮膚黢黑,臉上溝壑密布,腰背有些句僂。
他上身穿這件洗的掉色的四個兜幹部服,下身是一條膝蓋上打著補丁的軍綠色的褲子,褲管挽起好大一截,露出腳上那雙有些破舊的黃膠鞋。
這老人還抽菸,手上捏著一個玉嘴銅鍋子的煙杆,一口接一口的吧嗒著,老旱菸的刺鼻味熏得楚恆這個老菸民都有點遭不住,奈何屋裡已經沒空位,他也只能在一邊忍著,受著。
這一刻,他終於體會到那些不抽菸的人吸二手菸的感受了。
真想把老頭丟出去
此刻,孔老書記已經講完話,輪到一位副書記發言,他正滔滔不絕的講著很多四零四的內容,什麼階級啊,主義啊,巴拉巴拉的。
楚恆聽了一會,忍不住低聲吐槽:「一個個閒的蛋疼,多種點糧食,讓大家吃飽飯不好嗎?」
邊上老者耳朵還挺靈,聽得真真切切,意外的看了眼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一種見到知己的欣賞,把手裡的煙杆倒過來在鞋底磕了磕,也不怕別人聽見,旁若無人的對楚恆道:「你這後生說的對,有這個瞎折騰的功夫,都不如多打二斤糧實惠呢!」
他聲音很大,跟前不少人都聽見了,當即就有人轉頭看過來,想要訓斥幾句,不過在發現是這個老者後,這些又一臉無奈的回過頭,權當沒聽見。
但這也把楚恆嚇了一跳,連忙正襟危坐,目視前方,一副認證聽講的模樣。
剛才他就是嘴碎,忍不住滴咕了一句,沒成想卻被人給聽見了,好在沒引出什麼麻煩,要不然也夠他喝一壺的了。
這裡畢竟不是四九城,他這條龍是很強,可也不一定能壓的過地頭蛇。
以後還是管著點嘴吧,免得在這小山溝里栽跟頭!
老頭瞧這貨戰戰兢兢的模樣,頓時一臉嫌棄:「還以為你這後生膽子多大呢,原來也是個沒卵的貨!」
剛還滴咕著要管住嘴的楚恆立馬忍不住了,側過頭看向老者,沒好氣的道:「怎麼說話呢您?難道像您似的,傻了吧唧的嚷嚷,或者光膀子上去跟他們干一架,就是有卵了?」
「那是傻帽!」
「知道不知道什麼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老頭聞言也不生氣,臉上重新露出笑容:「還是個小滑頭!」
「錯,我是大滑頭!」楚恆一臉嚴肅,這個錯誤必須糾正。
老頭再次看了他幾眼,覺著這小子還挺有意思,想著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就跟他嘮了起來:「我聽你口音也不是本地的,你怎麼跑我們這會場裡來了?」
「閒著沒事,過來聽聽。」楚恆正好也挺無聊的,於是就摸出煙遞過去,隨口問道:「爺們,您知道這會什麼時候完事嗎?」
「早著呢!」老頭瞟了眼主席台,老神在在的抽了口大前門,一副經驗豐富的樣子,哼道:「正事一樣沒說呢,得先聽他們扯會蛋,到中午在吃頓飯,下午還有一場,完事估計得天黑。」
「那可真夠磨嘰的。」楚恆禁著鼻子咧了咧嘴,就開始跟老頭盤道:「誒,對了,爺們,還不知道您叫什麼呢。」
「我叫潘大雷,木蘭溝的。」潘大雷笑望著他,透著滄桑的眼眸中露出一抹精明,道:「我要沒猜錯,咱倆應該是鄰居吧?」
「喲,您怎麼知道的?」楚恆對此倒不是多意外,不過還是做出意外的樣子,讓老頭高興高興。
潘大雷這種都有點成就的老傢伙,最喜歡見到的就是用自己在漫長歲月中累計的經驗碾壓後輩的樣子,聞言臉上露出一抹得意,又用輕描澹寫的語氣說道:「這有什麼難猜的?你一嘴京里口音,咱這公社也就我們大隊附近那個從京里來的勞什子酒莊有京里人了。」
「原來這麼回事啊。」楚恆做恍然大悟狀,又豎起大拇哥,一臉欽佩的道:「到底是老同志啊,眼睛真毒!」
「那你看看。」
老頭抬起下巴,笑的愈發燦爛,覺得這小子越來越對胃口,忍不住打開了話匣子,跟他講起了自己年輕時的豐功偉績。
大多都是一些抓漢奸,殺鬼子之類的事情,而且水分頗多。
他竟然敢吹噓自己一個人單挑了六個鬼子兵!
你擱這演抗日神劇呢?
再說了,你要是真有這個本事,還至於在土裡刨食兒?
不過楚恆就算聽出了不對勁了也沒戳破他,就樂呵呵的聽著,到褃節兒的時候再驚嘆一下,認真地配合著老頭的演出,權當聽個樂兒。
如此過了好一會,上午的會議終於到了尾聲。
「好了,暫時就說到這吧,下午再繼續,大傢伙先上個廁所歇一歇,完了去食堂。」一位副書記結束髮言叮囑了一下,便與孔老書記等領導一同站起身,準備離開。
其他人也交頭接耳的站起身,一時間亂鬨鬨一片。
「請等一下!」
楚恆連忙站了起來,嗷嘮來了一嗓子,嚇了潘大雷一跳。
屋內人動作齊齊一滯,疑惑的轉頭看向這個陌生的俊後生。
孔川書記早就發現他進來了,正打算喬鐸去請他一塊來食堂吃飯呢,此刻見狀,好奇問道:「楚恆同志有什麼事嗎?」
「有點小事。」楚恆笑著從人群中擠到主席台上,跟孔川他們幾個公社領導說道:「幾位領導,我想借著機會跟大家聊一聊派工的事情,不知道能不能給個方便?」
「這有什麼能不能的,你說就是了。」一位副書記想送個順水人情,便轉頭就跟下頭還在面面相覷的各大隊的大隊長說道:「大傢伙先等一等啊,向陽紅酒莊的楚恆廠長有點事想跟你們說說,都安靜一下。」
眾人聞言,又坐了回去。
向陽紅酒莊他們都知道,從年前就開始折騰,又是修路又是挖水渠的,沒少給他們幹活,而且據說人家還屬外交部直管,級別跟縣高官都平齊。
這麼大領導要講話,咱也只能聽著唄。
潘大雷目瞪口呆,臥槽,這後生這麼年輕就當廠長,家裡多大背景啊!?
老頭種了一輩子地,大字也不識得幾個,可以說他沒見識,但腦子卻靈光的緊,僅僅從楚恆的年齡,就想到了許多。
「我先給大家鞠個躬!」
這時,主席台上的楚恆突然彎腰鞠了個躬,內心裡則在斟酌語言,準備開始忽悠畫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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