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果的推論非常的條理清晰。
已知:自己設置法壇的事情,只有同樣在藥王寺的人才能發現。
得解:自家出了奸細。
已知:有能力找到真正法壇的人只有金蟬。
得解:一定是他!
再加上此前金蟬沒能攔住蕭禹余,讓絕天陷地陣差點被破,更是讓慧果對金蟬的懷疑瞬間攀升到了極致。
好你個濃眉大眼的。
該不會這突然出現的人仙也早在你預料之中,表面上和對方交戰,實際上是為了抹除自己的懷疑吧?
慧果:「........」
很有可能!
慧果越想越覺得頭皮發麻,敵人竟在我身邊!念及此處,他立刻有些急躁了起來,雖然他對自家師弟很有信心,但如果去往法壇的那個是金蟬的後手,那以對方養胎境妖王的手段,還真不好說!
情況不太妙!
而就在慧果苦思破局之策的同時,另一邊陸行舟卻是接到了來自太裕王的質問:「為什麼那位會出手!」
「啥?」陸行舟故作不知道。
「那位人仙!他難道不是你逆天觀的人麼!」
「誰說的?」陸行舟反問道。
「我.....」
太裕王卡殼了,事實上從他對蕭禹余的稱呼來講就可以看出了,太裕王甚至連蕭禹余的名字都不知道。
從見到蕭禹余以來,兩人之間只產生過一次對話。
話不多。
就兩句。
「你是來自上界的人吧?你幾歲突破的巔峰武聖?」
「呃,二十九歲?」
對話到此為止,自那以後,蕭禹余就再也沒有和太裕王說過哪怕一句話,甚至時不時還用斜眼來看他。
所以他還真不知道蕭禹余的真實情況。
「他不是你逆天觀的人!?」
「當然。」陸行舟毫不猶豫地信口開河道:「他本來就和金蟬有仇,我們只是暫時的合作夥伴關係而已。」
「那他做什麼....」
「與我無關。」
「.....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為什麼不早說!」
「你沒問啊。」
太裕王頓時一口氣噎在了喉嚨里,不過轉念一想,他卻是忍不住怒罵自己反應遲鈍:要知道他可是代表逆天觀和自己簽過法契的啊!如果蕭禹余真的是逆天觀的人,他就應該也在法契約束內。
但事實上他卻毫無壓力地出手了。
這就是鐵證!
該死!
「所以那人仙只是為了對付金蟬而來的?」
「沒錯,放心吧,他只會去對付金蟬,不會影響到我們的,比起那個,這個破陣法你打算怎麼辦?」
「........」
平心而論,太裕王並沒有辦法。
不過-----
「繼續拖著,想要同時維持這絕天陷地陣和破界法壇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想困住我們他也要付出代價。」
這個代價就是時間。
太裕王身為聖皇天貴胄,或許多少有點養尊處優,在謀算和應變上不如慧果,但他的眼力和判斷依舊是非常強的,因此他很快就看出了慧果那看似占盡上風的表面下,實際上已是分身乏術了。
同時維持兩種高強度的法儀。
哪怕神意上能勉強,
消耗也是實打實的。
「不出意外的話,原本只需要一刻鐘就能徹底完成的破界法壇,在他手上至少得三刻鐘後才有成果。」
時間空出的越多,
破綻就越多。
可供翻盤的機會也就越大,退一萬步講,自己那邊的破界法壇此時估計也已經發動了,只要最後自己那邊也能成功完成,就算慧果成功了也無所謂,至少也是個不勝不敗的結局,也可以接受。
甚至極端點想的話,這裡若是讓陸行舟直接倒戈,三位人仙一同對付慧果的話,說不定還會有奇效。
不過----
「慧果此人陰險非常,且小心謹慎,有關真假破界壇的事情,金蟬事前似乎也不知道,顯然這慧果壓根沒有相信過金蟬,如此想來,恐怕他的底牌還不止絕天陷地陣一樣,也不一定就怕圍攻。」
圍攻若是成功也就罷了。
失敗了,那就等於平白暴露了陸行舟這麼一個暗子,雖然不能說虧,但顯然說不上是資源利用最大化。
念及此處,太裕王便放棄了讓陸行舟當場倒戈的想法。
轉而選擇了更保守的方案:
拖。
「你不是要拖麼,我就給你機會,跟你拖下去!看看到最後到底是你先破界成功,還是我先破界成功!」
太裕王對自己的破界法壇設計也很有自信。
畢竟比起慧果,他的本錢可太多了,破界氣機雖然很難隱藏,但也不是沒有另闢蹊徑的解決方法。
而與此同時-----
「我就知道,慧果那邊在謀劃破解法壇,太裕王那邊又怎麼可能會無動於衷?果然也是早有準備!而且看來太裕王對天聖帝也不是完全信任,就和慧果一樣,如此大事又怎麼會假借他人之手。」
金蟬的身外化身,以數千年藥王寺香火功德為基,歷代藥王寺方丈軀殼為基,以及金蟬神通奧妙,分化而出的「禪」,正手捧一件木質羅盤,赤腳行走在一座山林之中,神色間滿是慈祥安寧。
和一招鮮吃遍天的龍蝗不同,金蟬沒有可以一招定勝負的手段。
但作為代替,他的手段豐富多樣,或許在純粹鬥戰上略遜龍蝗一籌,但面對複雜的情況,卻更具生命力。
事實上從如今金蟬的狀態上就能看出來了。
龍蝗苟延殘喘了那麼久,還是半死不活,但金蟬卻是陸陸續續恢復,混得比龍蝗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而此時金蟬手裡的木質羅盤,便是他諸多手段之一。
此物名為「搜天索地羅盤」,乃是金蟬發家起勢的關鍵所在,可以在方圓萬里之內尋龍探寶,據說曾經乃是一位尋龍士的本命之器,後面被金蟬撿到,成為了他積累前期資本的重要途徑之一。
「采一縷破界氣機為引,哪怕你隱藏得再深,我也能給你挖出來!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想都不要想!」
作為身外化身,「禪」並沒有和太裕王簽訂法契,所以才特地派來針對太裕王,至于慧果那邊,則交給沒有與其簽訂法契的本體來負責,這也是事先說好的分工,只是本體那邊似乎並不順利。
「罷了,沒了我,有陸行舟,天聖帝,太裕王,三位人仙在那裡,如果這都能讓慧果成功破開天地界障,
那只能說是天數如此了。」
金蟬搖了搖頭,很快便將藥王寺的戰況拋之腦後,繼續催動搜天索地羅盤,片刻後,就見那羅盤陡然一震:
「有了!」
羅盤上的指針輕輕轉動,金蟬屢屢打破虛空,順著羅盤的指引,很快就來到了破界氣機所在的地方。
「這股氣機....怪不得此前無人發現。」
到了這裡,金蟬再稍作感應,立刻就有了明悟:「將氣機壓抑在了一個範圍內,使其不至於徹底暴露在人仙的視野下,也只有來到了這裡,人仙才能感應到破界氣機的存在,是標準的障眼法。」
此前之所以沒人察覺,
原因就在於此:
對於中原人和西域人而言,這塊地域實在是太偏僻了,不僅未開教化,而且山林密布,而且極度排外。
----是的。
雖然被困在藥王寺多年,但金蟬對這方人仙界的大致分布還是清楚的,若是按照地域來劃分的話,
這裡應該是:
「南蠻。」
....................
地下法壇之中,此時的安月瑤已經將天意輪祭了起來,但即便是手持法寶,她居然仍舊陷入了苦戰之中。
「女施主,小僧得罪了。」
話音剛落,慧心的身影便飛竄而出,一掌拍出!
「轟隆隆!」
剎那間,整個地宮都在劇烈抖動,慧心的體魄並沒有任何變化,但落在安月瑤的眼中卻仿佛一下子拔高了數百丈,而慧心一掌拍出,便遮蔽了她的所有視野,甚至連其掌心的紋路都清晰可見。
而隨著慧心的發勁,那一隻手掌登時便被氣血充盈,化作鮮紅。
血紅色的掌紋順著其五指動作交織在一起,明明沒有任何明顯的變化,但卻自然勾連出了一副圖畫。
蓮花。
恍惚間,安月瑤仿佛看到了慧心的掌心中,有一朵妖艷瑰麗的血蓮層層盛開,連其肌膚下的血液奔流之聲,落在安月瑤的耳邊,也漸漸變成了嬰兒啼哭般的叫聲,如魔音灌腦,讓人難以自持。
面對這一擊,安月瑤沒有任何猶豫。
只見其一身白衣在勁風中獵獵狂舞,修長白皙的十指如閃電般彈動交叉,眨眼間五式印法便依次結出,後又自主迸散,最後化作一拳一掌,彼此轟然一撞,帶著黃鐘大呂般的巨響瞬間消失了。
但這是外人觀戰的視角。
而實際上,
對外人而言仿佛瞬間消失的一拳一掌,落在慧心的眼中卻是緩慢到了極致,同時也是霸道到了極致!
其中的拳意只有一個:
向前!
平推而下,舉手投足宛若山傾,本質就是要以絕對的力量,決死的氣魄,不斷向前,直到碾死對手為止!
「砰!」
拳掌對碰,劇烈的氣流化作排空巨浪以兩人為中心擴散開來,拍打在地宮牆壁上,竟是發出了鏗鏘巨響,而始作俑者的兩人卻是僵持在了一起,最後更是齊齊張口,各自發出了一聲如雷暴吼:
「無上覺魔!」
「天柱印璽!」
暴吼聲出,兩人聲勢再漲一成,卻是二次發勁,但仍舊壓不倒對方,最後只能各自彈開,拉開了距離。
「咔擦!」
兩人退開之際,雙腳不約而同地離地寸許,等再落地後,卻是各自在地宮的地面上踩踏出了道道裂紋。而在地宮昏暗的燈光下,兩人的神色都帶著難言的凝重,顯然都沒料到彼此雙方的實力。
「....沒想到你居然能迎接我一式覺魔神掌。」
「那是什麼?」
「這下界的法寶麼?」
慧心緩緩收攏五指,垂落雙臂,雙眼灼灼地看著不遠處的安月瑤,確切地說是其手中那非金非玉的輪盤。
天意輪。
安月瑤的搬山第六印固然是開創出了新的道路,也算是非同凡響,但對境界更高的慧心而言還稱不上棘手。剛剛真正擋下了慧心一掌,與之平分秋色的,實際上是安月瑤在掌心祭動的天意輪。
「....無可奉告。」
安月瑤可沒有向敵人交代底細的壞習慣,何況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眼下她可沒有談天說地的餘裕。
作為精通鬥戰,靠著廝殺一路修至大成武聖的武者,安月瑤的戰鬥經驗是非常豐富的,也不會和人做什麼試探性的交戰,所以剛剛和慧心交手,她一出手就是絕殺,直接將天意輪給祭了起來。
同時天意輪內,陸行舟的神意分身也做了輔助。
然而讓安月瑤意想不到的是----
被擋下來了。
正常來講,別說是大成武聖了,哪怕是小成武聖,只要手持法寶,都可以擊敗絕大多數巔峰武聖了,而安月瑤手持天意輪,又有陸行舟的神意分身支持,本就是打著一招滅殺慧心的想法去的。
但結果卻是天不遂人意。
天意輪的力量傾瀉而出,落在慧心的身上,卻仿佛遇到了一層層疊加在一起的銅牆鐵壁,破開一層還有一層,等真正落在慧心身上之後,十成力道居然只剩下六成,堪堪與慧心拼了個旗鼓相當。
見安月瑤一雙美眸打量著自己,慧心似乎想到了什麼,輕笑道:「小僧這件袈裟名為離塵法衣,乃是師門所贈,也算是一件法器。若非如此,剛剛女施主的那一擊恐怕已經將小僧打成重傷了。」
「.....你很有信心。」
「嗯?」慧心眉毛一挑。
安月瑤眼瞼微垂,神色古井無波:「你自信我傷不了你,也破不了你這法壇,所以才有說話的餘裕。」
「無上覺魔。」
慧心雙手合十,笑著道了句四字真言,對他而言,這四個字似乎和真正僧人口中的阿彌陀佛是一樣的。
「女施主說得也不算錯。」
「不過看樣子,女施主相當不甘心啊。」
說道這裡,慧心不禁眯了眯雙眼,但在那看似和藹的笑容下,慧心的眼眸里卻是看不到絲毫的笑意。
有的只是殘忍的施虐心。
這才是慧心的本質。
然而-----
「稱不上不甘。」安月瑤默默地抬起頭,語氣平靜地說道:「不過下一招,我就要讓你的自信一敗塗地。」
慧心:「.......」
片刻過後,慧心緩緩咧開嘴角,露出了笑容,潔淨的白牙在昏暗的地宮中,竟是帶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大言不慚,那你就試試.....」
「轟隆!」
慧心話音未落,剛剛還在不遠處的安月瑤就已經邁開腳步,一步便直接沖向了慧心身後的破界法壇!
然而慧心的反應卻是絲毫不慢:
「.....看!」
一字出口,慧心已然阻攔在了安月瑤的面前,又是一掌拍出,背後四尊法身陡然重疊,最後竟是顯出了一尊恢弘魔像,十八隻手,二十四首,執定血玉華蓋,加持蓮花,鉞,旗,刀四件器物。
「無上覺魔!小僧助女施主早日超脫!」
「........」
轟隆隆!
魔像揮手砸落,安月瑤應聲飛出,全身在這一刻直接爆射出了無窮氣血,雙臂斷折,筋骨破碎,七竅齊齊迸出血光,將一張俏臉染得通紅,原本的強盛氣血更是在這一瞬間直接暴跌至了谷底!
重創!
瀕死!
然而一擊重創安月瑤的慧心卻是面目呆滯,恍惚回頭,卻見本應被他守護的法壇,此時已是破碎大半。
安月瑤沒有還手。
千鈞一髮之際,面對慧心的全力一擊,安月瑤壓根就沒有還手,她居然不管不顧,硬生生頂著慧心的攻擊,將全身氣血注入了天意輪中,而後用力朝著法壇擲了過去!慧心根本就來不及阻攔!
「.....呵呵。」
空曠的地宮中,安月瑤那虛弱無比的聲音陡然響起,打破了地宮的寂靜,也讓呆滯的慧心回過神來:
「你....你這瘋子!」
「瘋子?不,我很理智。」
躺在地上,安月瑤甚至失去了起身的力氣,鮮血成為了她最華麗的妝彩,笑聲中更是帶著滿滿的暢快:
「而且禿驢,你剛剛的自信呢?」
「......!!!」
慧心的面容陡然扭曲,拳意一動,立刻就有無窮靈氣匯聚,直接朝著躺在地上的安月瑤覆壓了過去。
然而----
「輪迴者10086,檢測到任務已完成。」
「回歸。」
下一秒,本應毫無反抗之力,甚至已經進入彌留之際,幾乎不可能活下來的安月瑤就在慧心目瞪口呆的注視下,
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