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時,蕭衍到達壽陽,他帶去的人頭效果不錯,駐守六州的大將軍崔景慧終是服了軟,在正月的雪天中帶著子嗣,身穿白服出迎,示意願意屈服於西昌侯,蕭衍在城外和他聊一會要一起忠君為國後,便與崔景慧一同入城。
至此,當今在位的皇帝蕭昭業失去了最後一個可以翻盤的機會,南朝上下,在軍事上已經沒有可以對抗西昌侯的力量了。
蕭君澤沒有一點意外,按著歷史車輪,接下的幾個月里,蕭鸞就會開啟篡位流程,這套論起來還是三國後期司馬家開始的。
通常流程是先拿下全國軍權,再清除朝廷里反對的文官士族,把當政的皇帝廢掉,扶一個傀儡皇帝上位,再都給自己加上「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揚州牧,進位相國」。做完之後,來一套劍履上殿,入朝不拜,最後加個九錫,就可接受傀儡皇帝的禪讓了。
禪讓時還不能直接受,要三請三讓,把面子功夫做好,表示這不是自己想上位,實在是別人不想要這個皇位,我才不得以接手的。
魏晉南北朝開始,稱帝都是這個套路,劉裕、蕭道成,蕭衍、陳霸先都是這個流程然後創立新朝,後邊的高洋、楊堅、李淵也是這麼搞。
蕭君澤並非對這套流程有什麼意見,但如果自己再過幾個月就會成這個流程里的傀儡皇帝,那就非常不美了。
畢竟按故事裡的結局,他是像傳家寶一樣,還給攻的長子生了兒子
唉,後悔,怎麼就去看了海棠文。
「殿下,你要的東西都已經備齊了。」青蚨溫和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青蚨拿來的東西是一件削玉刀,還有一枚鑲嵌著花生大小的寶石的金簪。
這寶石形狀並不規則,但有著一個比較均勻的尖面,反射著一點火彩,是它比較出色的地方。
蕭君澤在自然光下觀察一會,感慨道:「金剛鑽石簪螺髻,不著胭脂也斷魂。」
青蚨聽得眼中一亮,本想問殿下從哪本書上看來的,但還沒發表意見,就見殿下毫不留情地拿削玉刀把金簪上的寶石撬了下來,將黃金棄至一旁。
蕭君澤看了一眼手中寶石,頗為失望地搖頭道:「唉,湊合用吧。」
如今是冬季,人流稀少,因為那位郡守死的太突然,周圍的寒門庶族瞬間被嚇焉了,紛紛閉門不出,也不組織聚會,他收集消息就不那麼方便了。
可日子也不能就這樣閒著,有些事,得早作安排。
最近他又搜集了一些消息,發現自己若是想北逃魏國,必然是不能用「臨海王蕭昭澤」這個身份的。
用這個身份,雖然有可能會很順利地見到孝文帝,但也有很大的可能,「病死在路上」。
想到這,蕭君澤有些無奈。蕭家篡奪江山時,和王家有些衝突,一些王家人北逃後,被孝文帝重用。比如已經當上了輔國將軍的王肅,這位將軍的父親、哥哥、弟弟、都已經被先帝殺了,未成年的孫子充為奴僕,自己要勢單力孤地去北方,肯定過不好。
再者,孝文帝也是一心南征的,到時要打著「幫正統蕭家人奪回帝位」來南征,這不成功還好,要是成功了,他還得當皇帝,再來一遍禪讓流程
想到這,蕭君澤整個人都不好了,合著他就得當皇帝是吧?
何苦來哉!
所以,他不能找北朝幫忙,沒有朝廷勢力幫忙,在這個亂世,武力就特別重要了。
他需要一件武器。
方便攜帶、威力巨大、不易被發現,還能裝神弄鬼的武器。
因為目標是在今年七月、西昌侯篡位之前安全離開,時間緊任務重,他當然沒有從煉鐵冶焦這種原始步驟開始。
鍾離是前線,不缺鐵,也不缺工匠。
臨海王喜歡上鍛鐵這件事,很快讓典簽姜左知曉,他開始還有點擔心,覺得臨海王會不會做什麼弓弩之類的東西,難道是在防備我
但當親臨現場後,這位四十多歲的宦官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只見裹著裘衣的小殿下戴著軟茸茸的狐皮帽子,在熔爐旁邊拿著一把看起來一斤都不到的小錘子,正在一個巴掌大的鍛台上敲著小鐵片。
帽子上有一對軟茸茸的狐狸耳朵,隨著他丁丁當當地敲擊,一起一伏,十分可愛。
他努力抑住笑,但嘴角還是忍不住彎起:「殿下這是在做何物啊?」
「閒著無趣,看到了祖僕射的《器書》,便想照做。」蕭君澤隨口答道。
「祖僕射?殿下說的可是謁者僕射祖沖之?」姜左很快想到對方說的是誰,「您要喜歡,大可將他調來鍾離城,讓他為您做器。」
雖說這位官位算是郎中令,比秩千石,不算小官,但以臨海王的身份,召過來問些事物,再簡單不過。
蕭君澤搖頭道:「祖僕射老了,天寒地凍的,還是不必了。」
他心裡忍不住感慨,蕭鸞果然並未把他放在心上,居然派了姜左這麼一個不聰明的典簽來看著他——謁者僕射這個官位看似不重要,卻是官吏傳送朝廷召令的使者,非主政者心腹不可居也,就算他那位皇兄都不一定調的動。
祖沖之可是青史留名的高智之人,怎麼可能看不清這局勢動盪,人家早就已是順著大勢投靠西昌侯了。
不過這事吧,有時就得看命,過個七年蕭衍上位,做為先帝心腹的祖大人怕是就要「病故」了,到時看能不能有機會撈他一把。
姜左看著蕭君澤忙來忙去,一會敲一會剪,一會指揮著工匠打磨那些小器具:「殿下這是想做什麼奇器啊?」
臨海王做那些小玩意,不但沒有稜角,甚至會把鋒利之處打磨的非常光滑。
蕭君澤淡定道:「未做完,但可以給你看一點點。」
說著,便麻利地把那些不合規格,已經作廢的圓筒、小零件等細碎東西,吊在木架上,由小到大地用絲線掛起,懸掛在空中,微風拂過,便是極為空靈幽長的金鳴之聲。
聽著便讓人心生舒適。
「我準備送皇兄一個更好的,這個就先送你了。」蕭君澤將風鈴遞給他。
姜左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又十分感動:「這、這,老奴謝過殿下恩賜!」
然後立刻決定現在就拿回去,掛在自己書房裡,每日放鬆心情。
蕭君澤看著這位宦官愉悅熱情地離開,微笑著搖頭。
自己當然不可能做什麼弓弩,那些東西,都是需要體力的,他這小體格能發幾箭?
他坐在書案上,拔弄著面前零件,比對著圖紙一點點地打磨修改。
在這個時代,做什麼量產火器困難太大了,但若是做一把普通的,耗費時間長、價格昂貴、類似於藝術品的火器,對他來說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先前在當小眾up主時,就用紙板、彈簧、吸管做十八個零件,就能組合出一把能打出紙球的左輪手/槍,發出視頻時,許多彈幕都在刷「小日子越過越刑」「超過1.8焦動能」等放肆之語。
對後世的許多普通人來說,槍械似乎是集齊了工業文明的精緻、強大、標準,是現代工業之大成的產品。
但事實上,在十五世紀的重火/槍就能打穿3毫米厚的鐵甲,那時候可沒什麼標準化,當時的槍械大師,和鐵匠沒什麼區別,所有的槍管都是一根一根地用手工掏,每個螺絲都是自己打,每個螺紋都要自己車出來。
當然,這樣做出來的東西必然是良莠不齊,開槍後是炸自己還是打別人都要聽天由命,修理自己的槍械幾乎是每個火/槍手的必備功課,一把上好的槍,能賣出天價。
要是蕭君澤還帶著他現代的那套車床裝備,這種東西他半小時就能做完。
現在當然沒這個條件,只能靠耐心,一點一點的磨。
好在,看起來,任務還是能完成的。
「青蚨。」蕭君澤喚自己幫手。
「幫我找些道士,最好是會煉丹。」蕭君澤吩咐。
機械這方面他熟悉,信手拈來,但化學知識他還給老師很久了,尤其是很多東西需要提純、合成,還是需要一些有基礎的來。
安排好這些,他長嘆了一口氣。
沒有比為了生活操勞更無趣的事情了!有沒有什麼人撞過來,再讓我整個活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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