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瀚宇瞠目結舌,這、這,老天爺在開玩笑?
他嚇得差點把手裡的水杯摔出去,他使勁揉了揉眼,是辰良本人沒錯。他指著辰良,期期艾艾地說:「你、你……」你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句完整的話。
昨天還同床共枕的人,今天就成了自己的員工,這變化也太大了!
他突然想起有一天嘲諷辰良的老闆上廁所沒廁紙,他身體一緊,莫名感覺蛋有點疼……
&總,請問有什麼問題嗎?」劉紹走進來,眼睛在兩人身上轉了幾個來回,越看越覺得不對味。
&邱瀚宇盯著面無表情的辰良,嘴角抽了抽,蛋更疼了,他衝著劉紹道,「你看起來很閒,來倒茶。」
劉紹:「……」
劉紹幫邱瀚宇倒好了茶,看到辰良桌前空無一物,很猶豫要不要降低身份幫辰良倒上一杯。
邱瀚宇瞪了劉紹一眼,搶過茶壺,幫辰良倒了滿滿一大杯,笑眯眯地捧到辰良面前:「請用。」
劉紹傻了眼,這真是剛才那叫著要扣人工資的邱總?這是吃錯藥了吧,絕對是吧。
&什麼看,沒看過帥哥嗎?」邱瀚宇給劉紹丟了一記眼刀子,「還不下去做事,今天閒?那再給你安排……」
&總,我突然想起有個緊急的工作沒處理,我先走一步,您慢用!」劉紹精明地跳起來,拽起還來不及說話的宋經理就溜了。
辦公室里只剩下邱瀚宇和辰良兩人,剛鬧騰起來的氣氛瞬間凝結。
他們面對面干坐著十來分鐘,兩人尷尬地都沒說話,推開門前,兩人還是朋友的平等關係,推開門後,就是老闆和員工的上下級關係,這一前一後地位和身份的落差,讓兩人的關係處於一種很微妙的狀態。
邱瀚宇又喝了口茶,這是他不知第幾次舉起茶杯了,辰良的情況也差不多,他雙手捧著茶杯,低頭轉著杯身,都不知轉了幾個來回了。
邱瀚宇實在受不了這僵局了,茶喝夠,氣也消了,該說正事了。他放下茶杯,打破了僵局:「咳,我家情況怎麼樣?是不是變成海底龍宮了?」
辰良一怔,抬起頭來:「維修人員還在幫另一戶人家維修,物業說可能要下午才能過去幫你修,但現在家裡沒人。」
&麼無緣無故漏水,原因知道嗎?」
辰良想了想:「水管舊,水壓太大,就破裂了。」
邱瀚宇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兩手甩到椅背上,疲憊地道:「謝了。如果不是你在,我看我得回家游泳了。」
&什麼,」凝重的氣氛逐漸散開,辰良放下了心房,像朋友一樣跟邱瀚宇聊起來,「以後你多注意,水管、電源都要經常檢查。」
&經常檢查,」邱瀚宇毫無形象地扯鬆了領帶,輕輕地吁了口氣,「做夢的時候。我哪有那麼多時間顧家,一分鐘都恨不得掰成兩分鐘用。」
辰良問道:「家政呢?」
邱瀚宇不由得失笑:「你以為家政是我老婆啊,這種事她也管。不行,照這麼說,我看,我得儘快找個老婆才行了。」
辰良渾身一顫,臉上血色在一瞬間褪盡,握著茶杯的手顫抖起來。
為什麼聽到這句話,心那麼痛,好像被人生生挖開了心臟,把鉛水灌進去,沉痛得無法言喻。
他早該知道,邱瀚宇與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不該,也沒有資格把邱瀚宇拉入他的世界。有些不該有的感情,就該趁著後悔前狠狠地扼殺在搖籃之中。
&你找到一位賢惠的妻子,一生幸福。」他苦澀地笑了。抖動的茶杯碰撞著桌面,發出的聲音令人心酸。
邱瀚宇笑容凝滯了,辰良受了傷的眼神深深地烙印在他眼裡,他突然生出一種說不上的愧疚感,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是看到辰良痛苦的神情很難受。
辰良非常緩慢地放下了茶杯,用冰冷的語言拉開了兩人的距離:「你有什麼吩咐?」
居然用上了「吩咐」這個名詞,這是要將兩人置於上下級的不平等關係上啊。邱瀚宇心口一堵,他覺得他們是不是坐得太遠了,連感情都變得疏遠起來。
他坐到了辰良所在的沙發上,貼心地與辰良保持了一點距離,很認真地說:「我說,我壓根沒把你手下。我之前以為你是物業公司的技工,根本沒想到我要找的廚師就是你。」
&辰良下意識地往旁邊坐了坐,邱瀚宇的氣息太強烈了,即便隔著一段距離,他還是能感受得到,「我也不知道你。」
&坐那麼遠幹什麼,我很可怕?」邱瀚宇不滿地嚷嚷,「你能不能以朋友的態度跟我說話。」
辰良移開了視線:「你想見我,為什麼?」
邱瀚宇張了張嘴,所有的話卡在喉嚨,說不出聲。為什麼想見他?因為他能做出讓自己嘗出味道的菜,能打動挑剔的美食評論家,能為酒店做出貢獻。可是,他不能說,這些漂亮的理由帶著濃厚的功利性,一旦說出口,這段友誼也即將結束。
手機里設置的鬧鐘響了,屏幕上顯示的行程安排,提醒邱瀚宇是時候去忙了。邱瀚宇苦惱地關閉了鬧鐘,整了整領帶:「我要開會了,你先回去休息,晚點我再聯繫你。」說完,他走向了門口,手在碰上門把時停住了,「其實麼,我想見你的理由很簡單,」他推開了門,邁入靜悄悄的長廊,只剩聲音在風中飄蕩,「就想再嘗一次你做的紅燒茄子和薑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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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子維沒想到會那麼快見到辰良,辰良是被劉紹帶來的,說要借廚房一用,沒說具體原因。
&還好麼?」劉紹走了,楊子維看到辰良臉色很不好,非常擔憂地道,「有什麼我能幫你的?」
&很好。」辰良不想再多說什麼。
楊子維嘆了口氣,帶辰良走進廚房:「作為朋友,我很樂意傾聽你的煩惱,幫你排憂解難。」他溫和地一笑,「我希望你偶爾也能依靠一下朋友,而不是自己獨自承受。」
心口霎時注入一道暖流,慢慢填補了缺裂的豁口,辰良愣愣地看著楊子維正在跟廚師長溝通的背影,眼裡一陣酸澀,都別再對他好了,他承受不起,他寧可不要。
得到廚師長的許可後,辰良走到廚台邊,熟練地抄起菜刀,對著兩個新鮮的茄子,施展了那手漂亮的刀法,刀具在砧板上發出了規律的砍擊聲,閒著的工作人員不由自主地向這邊瞄了一眼,然後就收不回目光了。
削皮、切塊,就像看電視劇里,武功高手一劍將木頭削為數段一樣,一氣呵成,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利落、迅捷地將茄子切成了數塊,切面平整,大小相同。
等到辰良把茄子塊碼進炒鍋里,閒著的工作人員就站不住了,圍到辰良身邊,屏住呼吸看他做菜。
下鍋、倒油、翻炒,實在沒有什麼可看的花樣,來來去去都是大家熟悉的動作,可沒有一個人因為看得無聊而離開。
太香了。茄子被炒到只要輕輕一咬,就會融化的程度,調料很輕易地滲了進去,混合茄子本身的香味,發出的清香沁人心脾。
起鍋後,茄子被貼心地擺成一座山狀,濃汁醬料籠罩著整座山,鮮亮的油光幾乎能倒影出眾人饞嘴的表情。
廚師長什麼好菜名菜沒嘗過,那些高檔得叫不出名字的菜也吃了不知多少次,味道好得都能令人尖叫,然而看著這道紅燒茄子,他居然想不起那些菜的味道,好不好吃也記不清了,鼻腔里就只有茄子的香味,那些名菜瞬間失了顏色。
光是香味就這麼引人犯. 罪,更別說味道了,廚師長突然嫉妒起能嘗到這碟茄子的邱瀚宇來。
楊子維掠過眾人驚訝又陶醉的神情,為辰良鼓起了掌:「很棒的一道菜,恭喜你廚藝又進一步。」
廚師長豎起大拇指,讚不絕口:「很香!哎,你要是我們餐廳的員工該多好啊。」
&啊是啊,這樣我們的隊伍又能壯大了。」
&嘖嘖,我還真想嘗嘗味道呢,可惜啊。」
眾人接二連三地說出了心裡話,辰良訝異地看向眾人的笑臉,這樣的讚揚方式是西餐廳不曾出現過的,西餐廳就是數個獨立團隊的結合體,激烈的競爭是團隊之間最普遍的關係。每個人都很冷漠,除了業務交流外,沒有其他溝通,不會插手過問別人的事,當然也不會讚揚別人。
如果說西餐廳像你爭我奪的朝堂,那麼中餐廳就像家一樣其樂融融。
辰良嘴角微微彎起,露出難得的笑意:「謝謝。」
楊子維霎那失了神,沉浸在辰良的笑容里,久久不能自拔。
邱瀚宇還沒開完會,辰良卻接到了物業的電話。
&好,辰先生,我們維修師父剛剛回來,請問您是否在家,師父現在可以過去維修了。」
辰良奇怪地問:「抱歉,我不在家,請問沒人告知你們,讓師父改期?」
&們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啊。」
估計是邱瀚宇忘了,辰良心想,邱瀚宇不知何時開完會,反正他現在沒事,備用鑰匙也在他手上,可以回去看看。
&現在趕回去,但需要半小時左右,你們方便等麼?」
&的,我讓師父休息一下,一會您回來後請告訴我們一聲。」
辰良掛了電話,把煮好的薑茶倒入邱瀚宇的保溫瓶里,拜託楊子維把紅燒茄子放好保溫,然後給邱瀚宇發了簡訊,就趕回他家去了。
維修師父來得及時,修理卻不太順利,水管型號比較特殊,換了好幾種水管都對不上,到了晚上七點,師父揮著熱汗,氣喘吁吁地說:「沒辦法,我明天採購了這種型號的水管再過來裝了,今天只能停水了。」
辰良無可奈何,感激地送師父出門,剛打開門,就跟準備開門的邱瀚宇碰了個正著。
&麼早?」辰良訝異地道。
&到你簡訊,就趕回來了。」邱瀚宇扯開領帶,解開領口的紐扣,脫下大衣隨手丟在沙發上,疲憊地坐上沙發,伸展雙臂,仰頭閉目,「放心不下。嗯?」他驚醒過來,空氣中瀰漫著清香,地板幹得透亮,沒有被水浸過的痕跡。
&板我清理了。」
邱瀚宇愕然:「你清理幹嘛?」他故意嫌棄道,「你技術那麼差,看看看,地板還髒呢,還不如家政清理得乾淨。」
&髒,你住不了。」辰良皺皺眉頭,抱起邱瀚宇的大衣往房間走去,「衣服亂放,容易皺。」
邱瀚宇目瞪口呆地盯著辰良的背影,怎麼感覺辰良像他老婆一樣,賢惠又懂照顧家。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辰良好奇地回頭:「怎麼?」
&什麼沒什麼,」邱瀚宇笑著揮了揮手,隨口道,「就是突然感覺你像我老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