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兒累極,醒來時羅漢榻上已空無一人,她起身穿上自己的衣衫,才走出內室時便碰上了雙喜和無雙。
這兩人支支吾吾地說了半天,意思是讓瑩兒儘快回廂房去,可瑩兒本就要回廂房,這話著實是有些多此一舉。
瑩兒下意識地覺得不對勁,便塞了幾粒碎銀子給這兩個小廝,雙喜便大剌剌地說道:「三爺方才瞧著有些生氣,吩咐你儘快回廂房。」
這話一出,瑩兒心裡愈發疑惑。薛錦樓也太陰晴不定了一些,好端端地肌膚相貼了一回,他怎麼又惱了起來?難道是她何處又惹惱了他嗎?
「多謝兩位哥哥提點。」瑩兒心潮起伏不定,面上卻還是那副嫻靜端雅的模樣,朝雙喜和無雙行了禮後方才回了書房。
晚膳前夕,薛錦樓仍是不見蹤影。正逢康嬤嬤來廂房陪瑩兒說話,因見瑩兒臉上沒有半分笑影,便問了她因何緣故悶悶不樂。
瑩兒如實答了,只道:「我實在是愚鈍,不知何處惹惱了三爺,又拿捏不住三爺的喜好,還請嬤嬤賜教。」
康嬤嬤素喜瑩兒的為人,聞言便也略微提點了她幾句,只道:「三爺是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你如此聰慧,只要順著他些,自然能萬事如意。」
說著這些體己話後,康嬤嬤便把前日謊稱瑩兒來小日子一事告訴了她,並道:「我也是萬不得已,三爺一聽說你身子抱恙便拉下了臉,若是一個不慎只怕是要著惱,我這才幫你編了這個理由。」
話音甫落。
瑩兒手裡握著的杯盞差點應聲砸落在地上,她僵了半晌,總算是明白了薛錦樓在與她雲雨之後惱怒的原因。
可此時的她如何能再去怨怪康嬤嬤的自作主張?退一萬步來說,康嬤嬤也是為了她好。
她壓下了如潮般的心緒,勉強朝著康嬤嬤笑道:「嬤嬤的難處我心裡都明白,這事多虧了嬤嬤,大恩不言謝,將來嬤嬤有要我相幫的地方,盡可開口就是了。」
夜色漸沉,天邊被黑黝黝的暮色籠罩,康嬤嬤便也起身離開了廂房,獨留瑩兒一人留在廂房裡發愣。
絨兒不解地瞧了眼瑩兒,便把那一副完工的扇套遞給她看。
燭火影影綽綽,瑩兒將那做工精細、蘊含著她無數心血的扇套納進眼底,心境陡然開闊,便見她笑盈盈地對絨兒說:「你真是我的福星。」
而後瑩兒便接過了那扇套,喜意盈盈地走出了廂房,留絨兒一人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片刻後。
瑩兒便候在了書房外的廊道上,聽雙喜說薛錦樓尚未回來,也不泄氣,只立在廊道上空等。
半個多時辰後,雲霄院各處都掛上了廊燈,星星點點的光焰將庭院照的如同白晝,薛錦樓便是在這個時候回了雲霄院。
他步伐匆匆,臉上的怒意已所剩無幾,一徑往外書房走去的時候,正好瞧見青石台階上立著的瑩兒。
才消下去的怒意「蹭」地一下又冒了上來。
薛錦樓其人,出身高貴,早年喪父後憑著自己的本事將長房撐託了起來,性子殺伐果決、聰慧過人,平生最不喜的便是被人玩弄與欺騙。
更何況此番又是被個身份如此低賤的婢女欺騙。
瑩兒根本就沒有來小日子,那一夜只是不想伺候他的緣故,如此拙劣的謊言,他竟然還輕而易舉地信了,實在是奇恥大辱。
薛錦樓冷厲的眸光掃過一眼瑩兒,之後便無視了她的身影,徑直往書房裡走去。
他步履帶風,衣袂翩翩。繡邊金絲細線拂過瑩兒的皓腕,留下滑膩瑩潤似綢緞般的觸感。
薛錦樓不曾言語,可怒意卻籠罩著他的全身,淹過嘴角,爬上眉梢,讓人無法忽視。
「三爺。」瑩兒眼疾手快地攥住了薛錦樓的衣擺,捏著嗓子示弱道。
可這樣的法子只能奏效一次,只見薛錦樓冷硬地抽回了自己的衣擺,恍若未聞般走進了書房。
雙喜和無雙了解薛錦樓的性子,這位爺脾氣剛硬,便是自小伺候他的奶娘康嬤嬤有時也要捏緊了汗與他說話,誰都不敢在他跟前造次。
眼前的這位通房丫鬟已然是在刀尖上跳舞,若是當真惹惱了三爺,只怕連雲霄院也待不下去了。
思及此,無雙便發了一回善心,給瑩兒使了個眼色,讓她不要再火上澆油,等改日三爺氣消了再來認錯就是。
可偏偏瑩兒不曾瞧見無雙的暗示,反而還不知死活地跟在薛錦樓後頭進了書房,倒把雙喜和無雙擠在了後頭。
「這是奴婢給三爺做的扇套,還請三爺過目。」瑩兒遞過了那針線嚴密的扇套,望著薛錦樓冷清孑然的背影,壯著膽子說道。
書房內只有兩人在無聲的交鋒,前一刻還蓄著怒意的薛錦樓聽得「扇套」二字後,連自己也不曾察覺到自己心緒的變化——旺盛的怒意偃旗息鼓,悄然的喜悅與期盼取而代之。
瑩兒戰戰兢兢地瞧了一眼薛錦樓英武挺秀的背影,見他雖沒有轉過身來接過自己手裡的手套,卻也沒有出聲呵斥她。
她便鼓著膽子繼續說道:「奴婢知曉三爺惱怒奴婢說了謊,還請三爺給奴婢一個解釋的機會。」
一刻鐘後。
薛錦樓才屈尊紆貴地回過神,睥睨著瑩兒道:「你倒是說說,為何騙我?」
瑩兒結結實實地跪在了地上,將其中的隱情一五一十地說給了薛錦樓聽:「三爺天賦異稟,奴婢實在是受不住。那一夜醒來後連走路都疼,即便抹了些藥膏,可還是疼的連路都走不了,奴婢實在是沒了法子,才只能出此下策。」
薛錦樓為著瑩兒的欺騙生了一場氣,也想過這奴婢為何要說謊,所有的理由都在腦海里涌過一回,卻沒想到她說謊是因為這樣難以言喻的理由。
「此話當真?」他居高臨下地問。
瑩兒舉著頭賭咒發誓,素白的臉蛋上儘是淚痕,因過分緊張的緣故,清瘦的身影也止不住地發起抖來。
「奴婢斷斷不敢再欺瞞三爺。」
既如此,薛錦樓的心中也隱隱浮起了幾分得意,他上前一把拉起了跪在地上的瑩兒,接過了她手裡的扇套,仔細地審視一番後,翹起嘴角笑道:「這樣粗糲的料子本是配不上爺的身份,只是看在你一片苦心的份上,爺便勉為其難地收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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