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安息坐在桌前,饒有興致地看著不遠處的少年。
儘管一副風塵僕僕走了很遠路的模樣,依舊遮掩不了他俊秀堪比女性的美貌,一身簡單卻不失華貴的藏青色長袍,蒙上了些許灰塵卻仍舊顯得白皙的肌膚,狹長略帶琥珀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樑,讓見過他的人都不由嘆息這麼個秀麗的五官偏偏是男兒身!打理得乾淨柔順的黑色長髮如瀑布般筆直垂下,一直延伸到腰部,額頭佩戴著一塊以青灰色為主色基調的額環,額環中央鑲嵌著一塊紫玉髓,更襯托出佩戴者的美貌。他的腰間陪著一把長劍,看劍鞘便知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東西。
不只是水安息一人在注意。事實上,在場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那人身上。單從服飾裝扮來看,便知這人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不過能讓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倒是這個少年詭異的舉動。
「你給我適可而止!」遠遠便能聽到少年怒不可遏的吼叫聲,「你再跟著我,我就一劍劈了你,你信不信?」似乎是想證實自己的話似的,少年一把拔出自己的長劍揮舞著。長劍在空中甩了個清麗的劍花。
劍,確實很不錯。水安息相信,絕對是殺人不見血的。
「真是可惜了,這麼俊的哥兒卻是個傻子!他家裡的怎麼敢放他出來的?」小二為水安息送來飯菜,一邊為她沏上茶,一邊搖著頭嘆氣道。順著小二的視線望去,只看到少年對著自己空無一人的面前揮舞著長劍,憤怒地吼叫著,像在和誰爭吵似的。
水安息含笑不語。
鬧了一會兒,那少年似乎累了,垂頭喪氣地拖著長劍走了,只是走的姿勢有點怪,像是要躲閃什麼東西似的。等少年走遠了,大家都像回過神似的,吃飯的吃飯,喝水的喝水,也有人在談論著那個舉止怪異的少年。顯然只把這事當做一則趣談罷了。
水安息吃完飯,付了帳,走出小酒館。身後小二忙攔住她,水安息挑眉,小二忙解釋道:「姑娘不要誤會,我是看這天馬上就要黑了,這四周除了我們一家店就沒其他可去的住處了,姑娘又是孤身一人,乾脆就留宿一晚明兒再走。」
水安息聞言,微微一笑:「多謝小哥,不過我趕時間。」說完便留下呆立不動的小二揚長而去。直到她走遠,那小二才回過神,喃喃自語:「天吶,我怎麼沒發現店裡還有這麼美的姑娘?」
水安息望望天,果然如剛剛小二說的,天已經漸漸變黑了,遠遠的天邊掛起了幾顆星星,哆哆嗦嗦地發出微弱的光芒。路上的行人漸漸減少,直到最後除了水安息就再沒他人了。四周很安靜,除了路邊的草叢偶爾傳來的悉悉索索的聲音,不是很響亮,卻更是讓人毛骨悚然。
「哥哥也真是的,為什麼一定叫人家出門,好不容易才回來就讓我多玩幾天嘛!明明告訴他最近不宜出門,好了,墨脫那個死傢伙把我送到這個鬼地方!哼,下次再遇到那隻死貓,一定好好收拾他一頓!」一邊走著路,水安息一邊抱怨著。
似乎是感覺到夜間的寒氣,她掏出一條藍色的圍巾圍在脖子上:「這下感覺暖和多了,幸虧這次回來把圍巾帶著,哈哈,我果然是有先見之明!」圍巾垂下的部分,用金色的絲線繡著什麼,在清麗的月色下泛著金色的光芒。
又走了十幾步,她似乎是感覺到什麼似的,改變了方向,也加快了走路的速度。等她停下來時,在她前面不遠處屹立著一幢青磚青瓦的小莊園,院內有光,隱隱約約傳來聲音。
水安息敲敲門,沒有人答應。又敲門,還是沒人答應。乾脆捶門加腳踢,心想這次該有動靜了吧,哪知還是沒人來開門。
「哼,你不讓我進去,我就偏要進去!」一怒之下,水安息手腳並用地爬上門口的石獅子,再利用石獅子爬上院牆,剛從牆上跳下還沒站穩,一柄鋒利的長劍已經搭在她的肩上:「妖怪,納命來!」
水安息抬頭,搭在她肩頭的劍微微一抖。「怎麼是你?!」
「哼,許你找戶人家住宿,就不許我啊?還有,你還欠我一千倆白銀呢!別想跑!」
少年,也就是之前曾經被水安息救下(好吧,我們暫且用這個詞吧)的朔夜露出一副將信將疑的表情:「這荒郊野外的,你一個姑娘家竟然敢獨自行走?」
水安息無奈擺擺手:「我不是說了,我也算稍微有點靈力嘛~~喂,難道你要我保持這副半蹲半立的詭異姿勢任你為所欲為,沒想到你長得這麼清秀卻是個大變態!」
聽到水安息的最後一句,朔夜的臉立馬紅了:「誰說我是變態!你別冤枉好人!」
「好人?」水安息奇怪地掃了他一眼,指了指肩上的劍,「好人會無緣無故把劍放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身上?好人會讓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做出一副要蹲不蹲,要站不站的姿勢還命令她不許動?拜託,你這樣都叫好人,我還真對這個世道絕望了!」
「你!」朔夜氣急,卻又說不過水安息,鬆開搭在水安息肩上的劍,讓她可以直起身子,卻仍舊不肯撤開劍,「我不信你!」
「我以前聽枯木大師說過,雖然一般的妖魔鬼怪人類是看不到的,但是修行高的妖怪卻能幻化成人,就像普通人類一樣。你說你是人類,有哪個正常的女孩子會獨自出門在外,會在黃昏時分還趕路,會從人家牆頭上跳下來?!」
那你真是冤枉我了,我也不想出門,是哥哥趕我出來的。我也不想跳牆頭,誰讓沒人搭理我的?
不過水安息依舊沒說話。因為朔夜露出一副「我很痛苦,我無處可訴,我很想訴說我的痛苦」的表情。
水安息自然知道朔夜的苦惱。
在小酒店的時候,別人看到朔夜一人對著空氣大喊大叫,像個瘋子似的揮舞長劍,而她卻看到在他面前,立著一個半人高的老頭兒。
那老頭兒看上去六十左右,頭髮凌亂,形容枯槁,渾身上下一副只有皮包骨頭的模樣,看上去更像是個老叫花子。不,叫花子都要比他乾淨許多。要看到這樣一個人站在自己面前,誰都不會心情很好的,更何況明知對方是對自己有覬覦之心的妖怪!
好在那老頭兒妖力甚淺,即使沒了佛珠的佑護,朔夜身邊帶著的長劍散發的劍氣卻也克制住了對方,讓他勉強支撐到現在。
但即使如此,水安息還是很憂傷。要她在肩頭搭著一柄長劍的情況下還心平氣和、耐心十足地聽別人訴說自己的悲慘遭遇,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喂,你不累嗎?」打斷還在絮絮叨叨的朔夜,水安息指指自己肩頭的劍,「能不能先放下啊?」
「不能!」朔夜拒絕得很乾脆。
水安息只是「哦」了一聲,點點頭,見他又有繼續訴說自己遭遇的跡象,立馬開口,「你覺得我倆現在動手,誰會贏?」
「啊?」朔夜一愣。
「沒了佛珠的保護,你很快被各類妖怪吞噬。可惜,就算有佛珠,」水安息的身影突然消失,下一刻,朔夜的喉部被一個物事抵住,是一副合著的捲軸,「你也不能拿我怎麼樣。」
朔夜的臉瞬間慘白。如果水安息現在手中拿的是劍的話,他早就一命嗚呼了。
水安息滿意地看著朔夜臉色的變化,收回手,捲軸順勢滑到她的長袖中。
正在朔夜張嘴還想要說什麼時,一個年過四十的大嬸走了過來,一邊走近一邊喊道:「公子叫我好找,怎麼跑出來了?咦?這是?」面對突然出現的水安息,大嬸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你好。」水安息露出燦爛無比的笑容,「我錯過了投宿點,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借宿一下?」見到水安息的笑容,大嬸一陣失神,回過神後忙點頭,「可以啊,當然可以了。」
「不可以!」朔夜忙阻止,「不可以讓她進來,大嬸。她是妖怪!」
「說什麼呢!」大嬸顯然沒把朔夜的話當真,微笑著拉著水安息往裡走,「哪裡有什麼妖魔鬼怪,那都是騙小孩兒的。」
趁大嬸沒注意,水安息回頭給朔夜一個陰謀得逞似的笑容,附贈一個得意的鬼臉。
「哇!」身後傳來朔夜暴跳如雷的聲音,「臭妖怪!絕對要揭露你的廬山真面目,絕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