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這道熟悉的聲音,程拾呼吸微微一滯,在那片溫度消失之前,她緩緩地睜開了眼,卻只看見了一道背影。
「先別走----」
「顧先生,我是真的有話想跟你說,那群人,是有人指使的,是余璐做的!」
話落,顧時律久久沒有出聲。
半晌,他側過了身。
「小拾,有些事不是你空口白話就可以。」
程拾目光驟然一定,眼眶噙滿了淚水,問。
「你就這麼不相信我?你還覺得我是想挑撥你們之間的感情?顧先生,至少我受的傷實實在在,不會作假!」
顧時律臉色微微變了變,眸光一暗。
「綁走你的那些人,現在都在局子裡,他們一口咬定,是隨意抓的人,目標只要是女性----」
「哈,是嘛,我要親自見他們,問清楚!」
顧時律站在一米之外,就冷眼看著程拾掙扎著撐坐起來,又疼得摔回去。
反覆數次,他終是看不下去了,壓緊了她的肩頭。
「都包得跟粽子一樣了,能不能安分幾天?」
「安分?誰?你說我嗎?」
程拾惡狠狠地拍開了他的手。
「上回她甩給我的爛攤子還沒收拾完,這會兒倒好,馬不停蹄地想再讓我吃個悶虧?顧先生,不是我無理取鬧非要和她過不去。我犯不著!現在不放過我的人,是她!不論是誰勸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都不好使!包括你!」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再晚來一步!不出一個月,你就只能在小黃|片裡見到我了!」
說著,她眼眶又是一陣酸澀,吸了吸鼻子,她偏開腦袋,拼命地將眼中的霧氣眨下去,深吸了好幾口讓自己冷靜下來。
再正過臉,她眼底是一片堅決。
「這事兒沒完!我不怕等,我會找到辦法撬開他們的嘴,讓他們說出真相!我要親眼看余璐進局子,這輩子都出不來!」
聞言,顧時律擰著的眉頭舒展了一些,嘴角斜斜地往上一揚,「你這最多是lj未遂,她恐怕呆不了一輩子那麼長。」
程拾剜了顧時律一眼,哼哼一笑,故意把話說得刻薄。
「十年她總跑不了吧?等十年後出來,她至少四十了,到時候,你還願意娶一個劣跡斑斑的老姑娘嗎?」
話音剛落,嘴巴就被顧時律捏住了,他眸色漸深,暗沉的不可捉摸。
「小拾,我就是不娶余璐,也不會娶你,不要讓我反覆提醒你現在的身份,這樣很累。」
程拾無法再開口,只能勉強地發出唔唔的聲音。她睫毛微微顫抖著,顯然是有話想說,顧時律能猜出她在想什麼,暗暗地又加重了指間的力道。
「我說的話,聽清楚了嗎?」
他語氣極差,刻意咬重了後面的幾個音節,就像在警告她一般。
程拾只能點頭,不敢再繼續這個話題。
數秒的沉默後,他鬆開了手,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長腿一疊,幽幽地說。
「你先把傷養好,你是受害者,警方自然會找你做筆錄。到時候你大可以點名道姓地把這些話說給他們聽,至於他們相不相信,就不得而知了,畢竟上了法庭,只講究證據,不會因為你的委屈,就隨意判定一個人的罪。再者這種毫無根據的話,只會是一把雙刃劍,傷的未必只是她。」
自從她與裴寧知結婚,顧時律鮮少會和她說這麼多話。
只是他說的,並不是她想聽到的。她叫他過來,也不是為了和他吵架。
就是單純的哄哄她,很難嗎?他明明這麼了解她的性格。
「既然你已經把話說到這種份上了,不如再直接一點。如果我鬧太大,我會傷得更重是嗎?可你也別忘了,這些年,我受過的傷不少,並不介意多一個。」
一口氣把話說完,又換來了一陣沉默。
半晌,顧時律低嘆了口氣,只是聲音太輕,程拾並沒有聽見。
「如果真的是她,我也不會讓你白白受這個委屈。」
他的聲音軟了幾分,很輕,似安慰般。
「真的嗎?」
程拾往外挪了挪,眼波盈盈地望著他。
「你不會袒護她的,是嗎?」
顧時律輕輕點頭。
程拾怯怯地伸出手,毫無徵兆地掐了一把他的手背。
她下手不輕,他白皙的肌膚上瞬時泛起了一片紅。
他輕嘶了一聲,眉心微攏,僅張了張唇,還沒能吐出半個音節,就被程拾打斷,「很疼嗎?那我一定不是在做夢。」
其實說出這句話前,她鼓足了很大的勇氣,顧時律說得沒錯,她現在的確沒有任何證據。她都做好了被顧時律嘲笑的心理準備,只是他並沒有按套路出牌。
她的手暗搓搓地又往上攀了攀,想再確認一遍,這真的不是做夢,顧時律便反手抓住了她作祟的小手。
「得寸進尺是不是?」
他的指尖微涼,握著她的手心,竟讓她有種不真實的虛幻感。
怔了片刻,程拾緩緩地把手縮進了被窩。失血過多,加之身上時不時地就傳來陣陣疼痛,她也沒多餘的心思再和顧時律周旋。
閉上眼睛,她說。
「我會老老實實的養傷,在水落石出前,也不會再說負氣的話。」
她不是真的不懂得分寸,居人籬下十年,她早就學會了察言觀色,走錯一步,掉進深淵的人,也只可能是她。
之後,顧時律也沒再出現,肖駿偶爾倒是會來一趟,但看肖駿的臉色,他最近大抵很忙,每次來病房,都帶著一臉疲倦,來了沒幾分鐘,又被電話叫走了。
她想,顧時律應該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平靜的日子沒過幾天,病房就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程拾剛換完藥,病服的扣子只繫到一半,程明蘭便站在了她身前,即便她現在十分狼狽,程明蘭望著她的眸中也僅是一片冰冷,更別提心疼了。
「佑佑,我聽別人說你受傷了,挺重,看你還能動能睡,應該沒有多大的問題。」
程拾低著腦袋,咬緊了下唇,好半天都沒能擠出一個字。
「啊,你瞧我這記性,你已經不叫佑佑了,你現在是程拾。我還向以前這麼喚你,你當然會介意。」
她字字珠心,語氣中滿是嘲諷意味。
不等程拾有所反應,程明蘭上前幾步,不著跡地掃開了她的手,親自替她將扣子系好。如果沒有記錯,這應該是程拾有記憶以來,她第一次幫她穿衣服。
用餘光看著這雙熟悉又陌生的手收回去,她才緩聲問。
「媽,您怎麼來了。」
「你既然還能叫我一聲媽,我自然也得關心一下你這個女兒。不論我從前如何待你,十月懷胎把你生下來,也受了不少苦頭,你不會懂,大約也不想懂。」
望向這張臉,似乎和十年前沒什麼區別,程明蘭仍光鮮美麗,歲月好像沒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
「程拾,我來就是想當面問你,之前的新聞是不是真的?你究竟背著裴寧知和誰在一起了?你這種身份,能嫁入豪門,本就該安分守己。呵,你倒好,連個孩子都沒有,別說能不能站穩這個位置。哪天再流浪街頭也指不定。真等裴寧知翻臉的那一天,你以為誰更吃虧?也是怪我,我從小就沒好好教過你!」
程拾不想解釋,等她把所有話說完,才回。
「那是一場誤會。」
「誤會?那這誤會還真是深。你嘴巴就那麼緊,還不願意承認?程拾,你心眼挺多,這麼快找好下家,想給自己留條後路?」
程拾苦笑了一聲。
退一萬步,程明蘭也是她的親生母親,說話毫不避諱,字字句句直戳她心窩子,說一點都不心酸,是假的。片刻,她緩緩抬高了下巴。
「媽,該解釋的裴家已經解釋過了。沒有的事情,何來承認一說。」
程明蘭冷哼了一聲,不再出聲。
她們之間根本沒有什麼話題,程明蘭也沒馬上走,就坐在一旁,眼睛基本沒離開過手機。偶爾會抬起頭,也是看看門外。
程拾知道她在等誰,但並未點破。
只可惜,顧時律不會出現。程明蘭就是耗上一整天,也撈不到半點好處。
她們之間僅剩的一點情分,大約都是用金錢在維繫著。她真的不敢想,如果當初不是顧時律突然出現,她會不會真的饑寒交迫餓死在街頭。
就這麼僵持了近半個小時,裴寧知來了,還把餘明義和余耀一同帶了過來。
余耀很禮貌地先叫了一聲『姐姐』,只是站在裴寧知的後面。扭扭捏捏不敢靠太近。
關於上回的醜聞,好像只有程拾耿耿於懷,餘明義看見她,神色十分淡然。
只是他出現的那一刻,程明蘭的臉色一變又變,目光很明顯帶著閃躲,快速站起身,她始終背對著余名義。
裴寧知看到程明蘭,眼底全是探究,小聲地問程拾。
「這位是」
「我媽。」
「你還有媽媽啊?我怎麼不知道?」
裴寧知不自覺地提高了些嗓音,由著病房安靜,這些話不輕不重地落入了余名義耳中。
餘明義怔了許久,似乎很艱難地邁開了步子,繞至程明蘭身前。
相視無言了數秒,他詫異地開口道。
「怎麼是你----」
程明蘭稍稍側過了身,臉色有些發白,只是從程拾這個角度看過去,也看不清她究竟是什麼樣的表情。
「姨夫,你們認識?」
「不認識!」
程明蘭快速否認,有些兇狠地推搡了餘明義一下,「別擋著路。」拎起包,頭也不回地往門外走。
裴寧知輕咳了一聲,站直了身子,「媽,您去哪兒?要不要我送您?」
他改口的速度十分快,快到程拾心底覺得格外彆扭。
程明蘭頓住了腳步,轉過身,依舊沒有什麼好臉色。
「不用了,你陪著程拾就好。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她以前吃了很多苦,我希望你能好好對她。如果我知道她在你們家受了委屈,我會馬上帶她離開!」
也許是有外人在的關係。程明蘭的語氣中竟帶著幾分認真,不像是故意虛情假意。
門被用力甩上的那一瞬,病房內變得十分安靜。
正常人大抵都能察覺到氣氛有些詭異,只有裴寧知,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賤兮兮地用胳膊肘頂了一下程拾的肩頭,說。
「程拾,我終於知道你這暴脾氣像誰了,不得不說,基因這種東西還真是神奇。」
程拾瞪了裴寧知一眼,咬牙切齒地回。
「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
「你是我老婆,我愛碰哪裡碰哪裡,不可以?」
說著,他眼帶笑意地用食指輕掃過她的耳垂,湊近了幾分,漆黑的眸子裡,倒映著她的臉,意味深長地說。
「顧哥還真是有先見之明,深怕你有一天被人拐走了,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程拾蹙了蹙眉,伸出手壓下了他的,自動無視了這句話,說,「余耀還在這裡,別帶壞小孩子。」而後轉過臉,禮貌性地喚了餘明義一聲。
「姨夫。」
程明蘭走後,餘明義一直一言不發,盯著程拾的臉,似陷入了沉思。被忽如其來的聲音打斷思緒,他溫和地笑笑,剛想坐下來,裴寧知就說。
「姨夫,您不是要開會嗎?這人您也看到了,挺好的,您就先去忙吧。」
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他又說。
「現在去,還來得及。」
餘明義眸光一閃,淡淡地回。
「好。」
他步子邁得很大,看著餘明義的背影,程拾的心咯噔了一聲。
「姐姐再見。」
余耀順勢也跟在了餘明義後面,只是沒走幾步,裴寧知大手一揚,又把他拎了回來。
「你看你姐姐這麼無聊,陪他說會兒話,等下我送你。」
余耀應該是很喜歡裴寧知的,特別聽他的話,簡簡單單的一句,余耀想都沒想就點頭答應了,乖巧地坐在程拾腿邊。
程拾明白裴寧知故意留下余耀的意圖,他這個人就是個牆頭草,風吹兩邊倒,唯恐天下不亂,餘明義步子那麼急,也不見得真的是去開會,多半是出去追程明蘭的。
就算程明蘭不承認,但傻子都看得出來,他們分明認識,且關係匪淺。
她是準備等所有人都走光了,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問清楚,他究竟是什麼意思,現下余耀在,她長了嘴巴都不敢說太多。
思忖了片刻,程拾小心翼翼地拉過了余耀的手,儘量笑得自然。
「阿耀,你從前見過那個阿姨嗎?」
余耀轉了轉眼珠子,認真地想了想,隨即搖了搖腦袋。
「沒見過。」
她還想問點什麼,卻被裴寧知從後背掐住了腰,他側目望著她,埋汰道。
「程拾,你覺得一個小孩子能知道什麼。」
聞言,程拾微微吸了口氣,裝作沒聽懂的樣子,只是握緊了余耀的手。
余耀歪著腦袋,目光在程拾和裴寧知之間來回流轉,片刻,他定定地盯著程拾毫無血色的臉,問。
「姐姐,你身上還疼嗎?」
頓了頓。他稍稍挺起身,把小手覆在了程拾額頭包著的紗布上,隨即把手舉得很高,「痛痛飛走了!」
程拾心頭莫名一暖,抿唇低笑。
「阿耀,謝謝你,我現在真的一點兒都不疼了。」
邊說,邊揚手溫柔地揉了揉他柔順的發。
余耀的臉頰一紅,腦袋直接埋在了裴寧知的胸口。
見狀裴寧知眉梢一挑,倒覺得挺稀奇,其實余家的這個小少爺,並不是個自來熟,對外人都是一張小撲克牌臉,就是讓他禮貌性的笑一笑都十分難,但對程拾,卻很特別。
轉而。裴寧知側目看著程拾,似笑非笑地打趣。
「你真的連小孩子都不放過,有我一個不夠嗎?」
程拾瞬時沉下了臉,半個字都不願再跟他多說。
她真的低估了裴寧知輕浮且無賴的程度。
有餘耀在,氣氛也不算太差。余耀一直變著法子逗她笑,對話中,她才發現,現在的蛋蛋後可比她那會兒瘋狂許多,余耀小小年紀,就在學校收了不少情書。
想想她七歲的時候,懂個屁的情愛,只要能填飽肚子,不餓著,就十分滿足了。
到了醫院門禁的時間,裴寧知才領著余耀回家。
離開的時候,余耀已經趴在裴寧知肩頭睡著了。
程拾找了張毯子搭在余耀身上,偏過頭,終於有機會問裴寧知。
「你故意讓姨夫去找我媽?」
果然,她還是很在意。
裴寧知並沒有認真回答,只是輕笑了一聲,臉不紅心不跳地回。
「他真的要開會。」
「」
這天過去後,裴寧知也變得意外地忙,好幾天都不見人影。但他還算有點良心,至少每天會給她打通電話,雖然她並不是那麼想接。
一個月時間很快過去,熬到出院,程拾在這張病床上躺得骨頭都有點發蘇了,從病房走到停車場,距離不算很遠,她背上竟有點倒虛汗。路上,程拾才無意從肖駿口中得知裴寧知忙碌的原因,他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弄到了餘明義手中的項目。
回公寓前,肖駿陪她去了一趟警察局。
其實在她躺著的這段時間裡,顧時律已經把事情處理得十分妥當了,只是她心裡到底還是有個結。
余璐做的這些並不算太高明,可由著順子他們嘴巴夠嚴,加之他們從事這個行業已經有五年之久,受害者數目驚人,基本都是家庭優裕的女孩。
順子還算有點小聰明,知道她們不缺錢且要面子,事情曝光後,大多數人都選擇了沉默,來指認的女孩少之又少。事情已經過去,誰都不願意再揭起這塊疤,在傷口上撒鹽。
程拾從來沒想過,余璐竟惡毒到和這種人合作,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問余璐。她的良心痛不痛!
簡單地做了筆錄,警察便領著她去指認。
「程小姐,之前綁架你的,是他們嗎?」
隔著玻璃,程拾一眼掃過去,眉頭不自覺地擰緊。
只有七個人,那個小伙子並不在其中。
她從不相信他們這種人會有多義氣,可似乎沒人供出小伙子的名字。
她猜,也許是小伙子剛入行,而她,也是他參與的第一次。
默了片刻,程拾點了點頭。
從警察局出來,程拾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回想起那天的事情,她仍背脊發冷。
她沒有再上車,一路走,就是想曬曬太陽。讓身子暖一點。呼吸著久違的新鮮空氣,程拾扯了扯嘴角,看吧,不論發生過多麼糟糕的事兒,還是活著最好,她第一次發現,她是這麼惜命。
在人來人往的街道,她走了約莫半個小時,最終停在了一家甜品店前。
肖駿一直跟在她的身後,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直到程拾開口要了一份刨冰,他才上前,蹙著眉提醒。
「你現在不適合吃冰的。」
隨即從皮夾中摸出了一張卡遞給收營員。
「要一杯熱茶。」
他口氣頗嚴肅,程拾不禁噗笑出聲,壓下了他的手。
「阿駿,這裡是甜品店。你非要熱茶,不是為難別人嗎?再者這兒最貴的飲品才四十塊錢,沒必要刷卡的。」
肖駿動了動唇,臉頰染上了一片緋色,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菜單,說。
「一杯草莓果汁去冰。」
他執意付錢,程拾也沒再和他客氣。
「阿駿,我們是不是好多年都沒坐一起喝過東西了?」
「程小姐結婚前,經常上班時間拉著我摸魚,相隔也只有數月而已。」
肖駿還是一板一眼,可程拾偏要用開玩笑的語氣說。
「是嗎,我怎麼覺得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
後面,無論程拾再調侃他什麼,他均不給予回應。
說到嘴唇有點發乾,程拾一臉無趣地支著下巴,定定地看著他,忽地誇讚了一句。
「阿駿,你真的很細心,記得我喜歡吃草莓。但顧先生就不記得,也許他記得,但他還是會選擇給我蘋果。」
肖駿表情微僵,淡淡地開口,卻是文不對題。
「程小姐,我覺得裴總會真心對你,你們很合適,人的一輩子有幾個十年?不一定要這麼固執。」
程拾肩頭一滯,手緩緩地握住了杯子。
她試圖轉移這個惱人的話題,目光瞥向落地窗外,似閒聊般說。
「我下周就回公司,希望你別嫌棄我是已婚婦女,還會陪我繼續摸魚。」
「如果你繼續堅持,只會讓顧總為難。你曾和我說過,你很感激他,你說他是你的恩人,如果程小姐當時哪怕是用了一點真心說出這些話,也該知道放手了。」
「別說了」
「顧總和余小姐會結婚,只是時間的問題。這不單單是他們兩個人的意願,也是顧董的意思。」
「我讓你別說了」
程拾握著杯子的手指驟然收緊,肖駿望著她因為太用力而發白的指尖,繼續道。
「顧董不會希望你對顧總有除親人之外的感情!」
他在提醒她,警告她!
「你明白越界的後果!」
「肖駿,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程拾霍然起身,舉起杯子,微涼的果汁潑了他一臉。
『砰』地一聲悶響,她將杯子反扣在桌面上,不顧周遭投來的詫異目光。
「那我也告訴你!你聽仔細好了,我是喜歡草莓,也只喜歡草莓。草莓糖不可以,草莓果汁不可以!就像我認定的那個人!除了他,別人都不可以!」
肖駿抿住了唇,只有果汁中混雜著的草莓果肉,無聲地從發梢滴落。
「不要跟著我,肖駿,從此以後我們連普通同事都不是了,若是在公司見到我,也請你當做不認識我!」
「你的工作要匯總到我這裡。」
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哈,是嗎,那我們漂流瓶聯繫吧,你能不能撈到,隨緣!」
轉身離開,程拾儘量把步子邁得很大。
攔上的士不久,她的手機就響了。
屏幕上是一串陌生的號碼。
猶豫著接起,那頭是一道渾厚帶著笑意的聲音。
「姑娘,你要的外套找回來了,你有空來我這兒取吧。」
程拾怔了怔,道謝後,立馬讓司機調轉了方向。
報亭老闆看到程拾的那一刻,還挺吃驚的,「姑娘,這外套你男朋友很喜歡吧?我才打的電話,轉頭你就來了。」
程拾乾乾地笑了一聲,接過外套後,又連著道了幾聲謝。
在垃圾桶里躺了這麼久,這件外套竟沒她想像中帶著陣陣惡臭味。
老闆似乎看出她所想,笑著說。
「環衛工還回來的時候,外套已經髒得不像樣了,我媳婦兒說這布料看著就很貴,特意送去乾洗了。」
「謝謝老闆?多少錢,我付給你」
「不用了,你上次給的足夠多了。」
程拾要了一個塑膠袋,把西裝外套仔仔細細地疊好後塞了進去。
站在路邊重新攔車,程拾才想起來公寓的鑰匙還在行李箱裡,她先前隱約聽裴寧知提起過,他大發慈悲替她挪進公寓了。
看著時間還早,她去了裴寧知的公司。
沒有通行證,也沒有提前預約,保安死活不讓她進去。
「保安大哥,你再仔細看看我,是不是覺得很眼熟?我是你們老闆的老婆,來拿家裡的鑰匙。」
保安像看神經病一樣打量了她片刻,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你已經這個月第五個這麼說的人了,她們演得比你還真呢」
聞言,程拾蹙了蹙眉,這混蛋究竟有多少桃花債!
僵持了一會兒。她被保安『請』到了馬路邊,才打通裴寧知的電話。
「裴寧知,我在你樓下呢,能不能麻煩你把公寓鑰拿下來給我?我進不去門。」
「鑰匙我已經給肖助理了,不是他接你出醫院的嗎?」
程拾愣了愣,「哦,他忘記給我就走了。」
「你打電話讓他再送過來不就好了,還需要刻意跑我這兒一趟?」
她一點都不想告訴裴寧知,她剛和肖駿絕交。否則以他狗皮膏藥的性格,定然會刨根問底逼她說出絕交的原因。
輕咳了一聲,她柔著嗓子回。
「我剛好路過,再者我們這麼多天沒見面,我還是有那麼一點想你的。」
話音一落,裴寧知在電話那頭笑出了聲。
「呵,程拾,公司和公寓是兩個方向。你說說看,你到底是怎麼路過的?」
程拾被問得一懵。
「程拾,說太多謊會圓不過來的。你又做什麼蠢事了?不然我替你打電話讓肖助理」
「不、用、了。」
程拾深吸了一口氣,掐斷了電話,她都不懂自己為什麼要浪費這麼多時間。
明明找個開鎖工人分分鐘的事兒。
到了公寓,她請來開鎖工人後,小區保安根本不給人家掏出工具的機會!
非要她出示戶主的身份證才可以,周旋了好久,保安都不肯鬆口。
這算什麼?倒霉到喝水塞牙縫,放個屁都能砸到自己的腳!
但她實在沒辦法放下臉找肖駿,畢竟狠話是她先撂下的。
也不可能指望裴寧知,再打電話給他,等同於承認自己就是說謊了。
大約是身上的傷沒有完全癒合,程拾多一步也不想走了,只覺得很累,抱著塑膠袋。蹲在了公寓門口,迷迷糊糊竟這樣睡著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整個人失去了重心,猛地往地面一倒,摔了個實在。
驚醒後,眼前基本是漆黑一片,她條件反射般站了起來,公寓的門,竟被人打開了。
借著灑進走廊的月光,程拾側目瞥了一眼身邊的人,看清楚後,她眉頭一緊,轉身便想往電梯跑,腿還沒邁開,就被死死地扣住手腕拖了進去。
公寓門緊閉的那一刻,她的心也跟著咯噔了一下。
「折騰夠了?」
顧時律單手抵在她身後的牆面上,將她圈在懷中。
「程拾,你的心真大,被綁走一次,還敢坐門口睡覺?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長,還可以繼續折騰!」
他的聲音很兇,那感覺,就像她欠了他幾千萬似的。
程拾緩緩抬起眼皮,對上了他冰冷的視線,反手圈緊了他的腰,笑著道。
「你不是說不管我在哪兒,你都能找到嗎,我還怕什麼?」
她絲毫不給他躲開的餘地,十指緊緊地交織在一起。臉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啞著嗓子問。
「顧時律,我是不是你的負擔?背著我這個包袱,十年了,是不是真的特別累?你後悔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