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真緣 第八章歸去離

    夜已至,月半彎,星光璀璨。夏起抱膝坐於山巔,仰頭看向夜空之中,那輪明月,「這一切真的都是我做的?」夏起喃喃道,似是自問。「哈哈哈,不是你還會是誰?這一切,我親眼所見!」地藏看向夏起悽慘大笑,眼中已有淚花閃現,道:「你為何不連我也一起殺了?」

    「當我清醒的時候,我只知道我突然向你殺去,其他的我都不知道。」夏起仰首靜靜的看著空中的那輪月輕聲說道。

    「不知道?一句不知道難道就可以挽回這失去的一切嗎?」地藏憤怒道。

    夏起沉默片刻,道:「我沒想過逃避責任,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地藏痛哭失聲道:「可這一切的的確確都是你做的啊!大山已經跑**中,想必過不了多久整個部族都會知道這件事,你該怎麼辦?」

    夏起還是在凝望著那首皓月,良久他終於起身,看向地藏,道:「謝謝你,地藏。」

    地藏淚眼模糊的看著夏起,道:「這個時候你還和我說這些,你還不想想自己該怎麼辦?」

    「我準備回部族。」夏起轉身看向遠方,那是上真部的方向。

    「什麼?你回去豈非找死?他們一定會殺了你的,然後把你做成祭品,來祭祀死去的族人。」地藏大驚失色的看著夏起,他有些驚異於夏起的選擇。

    夏起忽然衝著地藏笑了一笑,道:「我也不想死,我可沒有忘記我們曾經許下的豪言壯志,但我不能就此一走了之,我不能辜負部族,也不想就這樣背上一個罪名,該說的還是要說的……」

    「你應該知道如此選擇的結果的。」地藏慘笑道。

    夏起點了點頭,道:「九死一生。」

    地藏道:「還有生路?應該是必死無疑吧!」

    夏起聞言,稍作沉默,道:「只要我還想活著,那就會有生路。」

    地藏不復言語,過的片刻,道:「不要忘記我們曾經許下的豪言壯志。」地藏轉身走向山巔之崖,凝望著浩瀚無際的星空,道:「肅正天地,還萬靈一片朗朗乾坤……」

    黑夜,月下,山巔,坐著兩個少年,這一年他們十六歲。

    良久,地藏忽然看向夏起,道:「我要離開了。」

    「去哪?」

    「洪荒天地之間。」

    「你要離開部族?」

    「恩。」

    「做什麼?」

    「求道。」

    夏起聞言,沉默不語,地藏見狀,亦沒有再多言,二人一直無話,直至天亮。

    「我走了。」地藏對夏起道。

    夏起看向地藏,瞧得他滿身的傷,道:「你身上傷勢嚴重,為何不回部族先養好傷勢?」

    地藏忽然低頭沉默,過的片刻,才看向夏起,道:「我希望我記憶中的上真部,永遠是此次狩獵之前的上真部。」說罷,地藏便轉身離去。

    夏起靜靜的看著地藏的背影,但他的心裡絕沒有他表現的那麼平靜,「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般模樣?我明明希望自己是能幫助部族,幫助族人的,我希望大家都是好好的,可為何事實卻會是如此?」

    「事與願違……」

    忽然,山上響起一聲輕嘆,有風吹過,帶走了輕嘆,吹散了痕跡,只留下記憶中一片片支離破碎的畫面深藏於心。

    山道難行,一路多艱,兩日後夏起終於遙遙望見了上真部隨風擺動的圖騰旗幟。夏起駐足,此刻的他有些茫然,離開部族不足二十日,卻恍若隔世,此刻的他真不知道自己的選擇到底是對還是錯。凝視良久,夏起忽然邁動腳步,大步流星向部族而去。

    「平叔,你說夏起真的會叛族嗎?」上真部族門處四位守衛其中一名年輕的守衛一陣抓耳撓腮後,忽然看向帶隊衛首道。平叔看去是一個和方叔差不多的中年人,一樣的堅毅,一樣的強壯,唯一不同於方叔的是,平叔是一個沉默的人,他很少說話,更不愛和人打交道。他的性格緣於他的身世,他的身世和夏起差不多,不過他並沒有夏起那般好運。當年平叔的部族遇到災難之時,平叔還只是一個十二三少年,災難之中的平叔並沒有得到任何幫助,他是一個人走了過來,走到了上真部並得到了收留,然後就一直擔任著守衛。

    「夏起是一個好孩子,但我相信大山說的話。」平叔忽然一改往日的沉默,看了一眼那位年輕的守衛道。年輕的守衛本來並沒有想到會得到平叔的回答,因為他知道平叔是一個怎樣的人,便是換族長來問話平叔,若非必答之話,他相信平叔絕不會多說。

    年輕的守衛聞言猶豫一陣,道:「平叔,連你也認為夏起背叛了部族?雖然我也不認為大山說的會是假話,可是我覺的這其中一定是有一些緣由的,難道部族真的要對夏起動用族規,用他身首做祭祀?」

    平叔點了點頭,道:「他若是落到部族手中定然難逃一死,不論他是因為何種緣由殺了族人。」

    年輕守衛聞言頓時垂頭喪氣,道:「什麼?那我希望他千萬不要被部族抓到。」年輕守衛的話剛說完,旁邊的一位年長的青年便一腳將他踹到在地,道:「小子,我知道你和夏起關係不錯,可是你知不知道他到底給部族帶來了多大的損失?你知道這個冬天部族會因為他死掉多少族人嗎?」年輕守衛憤然起身,道:「你莫以為我不知道你曾經在夏起手下吃過虧,現在便如此詆毀他!」那位年長的青年聞言一愣,頓時氣急,道:「放屁!我豈會是那種人?」說罷,又冷笑道:「哼,你若不相信我所說的話,你問問平叔,問問族中長輩便知。」

    「平叔……」平叔忽然止住二人言行,冷聲道:「都給我住嘴。」說罷,平叔便不在理會他們,看向前方遠處那道漸漸清晰的身影,沉默不語。

    「那人是誰?」

    「看著到有些熟悉……」

    年輕的守衛聞聽一旁兩位年長的守衛之言,立即循聲看去,突然驚聲道:「是起!是起!夏起回來了!」平叔聽得那年輕守衛驚叫,朝他冷眼一看,頓時便閉嘴不言,只是臉上的驚喜之情卻溢於言表。

    秋風瑟瑟,天地多淒,洪荒之中仿佛充滿了一股肅殺之氣。夏起駐足於平叔身前三尺一處,拱手道:「平叔好。」平叔聞言點了點頭,道:「我很好,但是部族很不好。」夏起聞言沉默,片刻之後,道:「平叔可否容我到族中一見族長和長老?」平叔聞言,並未答話,待過的良久,忽然說道:「你不該回來的,我也給你機會了。」一旁的其他三名守衛聞言一愣,卻不知意有何指,夏起聞言,又拱手道謝,道:「多謝平叔,但我還是想見見族長長老,有些話我一定要說。」平叔看了看夏起,點點頭,道:「好,我讓你進去,下次相見,我不會留情。」夏起聞言,再次道謝。

    「平叔……」

    「夏起……」

    平叔,再次止住一旁的三人,任由夏起走入部族的大門,一名守衛見狀道:「平叔,為何我們不將他抓起來送到族長那裡去?」那年輕的護衛聞言連道:「你沒聽夏起說他要去見族長嗎?我們還抓他做什麼?」另一名守衛道:「你難道忘記族中是怎麼吩咐的嗎?」說完,守衛便看向平叔,只因此事若是有失,怕是定然要和他們牽上聯繫。平叔看了一眼三人,道:「你們只需在這裡看好族門,防止外敵入侵即可,其他的事無需多管。」

    上真部族內,一眾族人見得夏起突然出現皆是一驚,或是猶疑,或是憎恨,或是驚詫的看向夏起,忽然有人道:「夏起!你這個叛徒還敢回來?大家還不將他拿下,來祭祀我族慘死他手下的英靈!」頓時上真部內一片混亂,不少族人手中或是拿起武器,或是拿起工具,竟真的向夏起殺去。夏起看著瘋狂的族人,沉默無言,手中的黑槍竟既不反擊,亦不招架,只是不停的挪動身子躲閃。


    這畢竟是一群曾經熱愛過他,他亦熱愛過的人,他又怎能生死相向?

    好在夏起身手不凡,雖未曾還手,但眾人卻也一時那他不下。可是人潮越來越擁擠,終於令夏起沒有了絲毫的騰轉間隙,他已被眾人牢牢困住。忽然,有一人一拳打在了他的胸膛,隨後背部又是一陣巨疼,緊接著又有不少東西打在了他的身上,或是人的拳腳,又或是器物。終於,夏起倒下了,但是毆打卻並沒有停止。

    人群之外,族長與長老二人並肩而立,大山也在一旁,他努力的在人群里找尋著夏起的身影,可是此刻瘋狂辱罵毆打夏起的人實在太多,大山尋視良久也不曾看到夏起的身影,只得恨恨道:「他竟還敢回來?打,打死他才好!便是將他打死也不足以解我心頭只恨,更不足償還他的罪!」

    人群之中,夏起蜷縮在地,毆打不斷,辱罵不斷,他雙手緊緊的握著那杆黑槍,把身子蜷縮的越來越小,將唇都已咬破,可是身上綿綿不斷傳來的劇痛,他終是忍不住了。突然,一向沒有流過幾次淚的他,眼角忽然滴落了幾滴水珠,然後越來越多水珠淌過他臉頰,他仿佛看到了往日的畫面,此刻一幅幅的浮現在他的心頭,又飛快消逝。

    流淌的淚水,往昔的記憶,有誰會在意?我將何處安放?只有被我淚水濕潤過的土地,我曾演繹故事的熱土,大地將會記住我的淚與記憶,任你呼風喚雨亦吹不散沖不刷。

    「族長,讓大家停手罷,祭祀尚未做,還需要他活著。」年邁的長老忽然開口道。

    同樣年長的族長聞言長嘆一聲,上前幾步,高聲道:「大家還不住手?將夏起交給部族處置!」

    夜,眾星拱月,幽靜神秘,美不可言,令人沉醉。上真部,囚牢,夏起倚靠著牢木,微微仰首,終於,他又看到了那輪明月。此刻的他是安靜的,仿佛已忘記了今日的不快,與明日的災禍,只是靜靜的凝望著月光。

    忽然,一陣極為細微的腳步聲想起,雖然遠在十丈之外,但夏起還是很快的察覺到了,不過他並沒有在意,在今日族長長老拒絕聽他說話時,他就已經沒有什麼好在意的了。

    「你們去休息吧,我來看守。」平叔忽然出現在夏起的囚牢處,兩位看守之人本是一驚,見是平叔,又聽他如此說道,心中一喜,便有一人道:「平,由你看在好不過了,只要有你在,斷然是不會出現任何問題的!」二人連忙向平叔拱手道謝,隨後像是得了天大的便宜似的一溜煙便消失不見。

    平叔四下瞧了瞧,又見夏起此刻出神,便一直沉默不語,良久,夏起像是總算注意到了平叔,道:「平叔怎麼換你了?」

    「我自己來的。」平叔道。

    夏起沉默片刻,道:「平叔可是有話對我說?」

    平叔不答反問,道:「你話可有曾對他們說?」

    夏起並無答話,只是搖了搖頭,平叔沉默片刻,道:「可否說與我聽?」夏起抬頭看向平叔,凝視良久,道:「我所說之言平叔可相信?」

    平叔點頭道:「你只要說,我便信。」

    夏起聞言一愣,忽然笑了笑,笑容中隱有淚光閃現,道:「我真沒想到如今大家連聽我說話都不願意,我承認人都是我殺的,可是這一切卻並非我本意,我當時心神突然昏迷,當我清醒之時,人已被殺,這其中一定有原因!」

    平叔聞言沉思不語,良久,才問道:「你說你當時心神突然昏迷?」

    夏起道:「不錯?」

    平叔道:「為何好端端的竟會突然心神昏迷?」

    夏起聞言低頭,沉默片刻,忽然看向平叔,眼中精光閃現,道:「我覺的那時的我種了邪術!」

    平叔聞言同樣眼中精光一現,點了點頭,道:「我也如此認為!」頓了頓,平叔又道:「可是你就算說與族長長老他們聽又能如何?人終究還是死在你的手上。」

    夏起聞言心中一片苦澀,道:「我又何嘗不知?可是我只想要大家知道我並沒背叛部族。」

    平叔道:「知道又如何?族規你還是逃不過,明日全族便會舉行祭祀,長老會親自將你焚燒,以祭英靈。」

    夏起面色一陣痛苦,卻並未言語,這個結果,他早已料到。

    「起,我記得你小時候曾和我說過,你說你長大想要遊歷洪荒,在洪荒闖出一片天地,朝可逐日而出,晚可挾雲霞而退,如洪荒的那些大仙大聖一般,有破碎天地之力,有翻江倒海之能,有長生不死之術,你可還記得?」平叔忽然沉聲說道。

    夏起道:「我當然記得,但部族養育我在先,我又如何能不為部族盡力?又如何能安心外出求道?」

    平叔道:「如今呢?部族要你死,你可願死?」

    夏起沉默,良久,他忽然抬頭望月,神色堅定,道:「不願!我尚有壯志未酬,豈能這般死去?部族於我有恩,我亦始終報效部族,然夏起終有夏起之事要做,又豈能做部族之夏起?我當然不願!」

    平叔忽然笑了,看著夏起,道:「很好,駿馬就應該馳騁,雄鷹就應該翔空,又豈能被圈養於部族所束?你終於明白要做自己了!我素知你胸有大志,欲振興部族,振興人族,但你可知如何才能做到?」

    夏起聞言,心中一驚,道:「平叔,你竟有振興人族之法?」

    平叔微笑道:「振興人族之法我並沒有,但我素來有聞人族有修行有成者回部族使其族強大,卻從未有聞有哪個部族可以教出仙聖帶領部族強大,所以,竊以為汝若有振興人族大志,需先成就自己,方可成就人族!」

    夏起沉思不語,良久,道:「平叔可是要助我脫身?」

    平叔道:「你可要脫身?」

    夏起道:「平叔可知此行助我將有何等兇險?」

    平叔輕笑,道:「些許兇險又算得了什麼?便是身死又如何?」

    夏起沉默片刻,道:「夏起有一問不知當講不當講。」

    平叔,道:「但說無妨。」

    「平叔為何如此助我?」夏起緊盯著平叔一字一字說道。

    平叔不答,同樣緊盯著夏起,道:「我亦有一問不知當講不當講?」

    夏起道:「請問。」

    「汝現在有何志向?」

    「今龍、鳳、麒麟三族執掌洪荒,卻對其麾下強族異獸不管不問,任由它們肆意妄為,恃強凌弱,禍亂洪荒,我欲肅正天地,還萬靈一片朗朗乾坤!」

    「汝志可行?汝志可堅?」

    「此身不死,此志不改。」

    平叔聞言點頭道:「你此時所言,便是我的答案,我亦曾有大志,卻始終未曾付諸於行動,今觀你有此心,我又怎能讓舊日之我再重現?如此也算為人族留有一絲希望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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