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提亞歇斯底里的大笑起來,夜豪聽得出來,這是諷刺,極度的諷刺。
「結束?結束我的永生?」皮提亞那張被菌絲完全覆蓋的臉不住的抽搐著,她說:「你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永生,即便你明白了你也永遠結束不了。一旦進入局中,你便再也無法逃離,這是定律。」
夜豪眉頭緊蹙,他知道皮提亞並不會騙他,因為他此刻不過一介平民,根本沒有欺騙的價值。
「我知道的遠比你想像中的多,或許....」
「或許?!」皮提亞尖叫著打斷夜豪的話頭,她嘶吼著說:「不,那只是你的自以為是罷了。你覺得自己是斯拉夫盟區挑選出來的天選之子,以為自己經歷了星宮給你的試煉得到了無比強大的力量,以為自己來到香巴拉就可以主宰這裡的一切?不,你什麼都不是,無論你多麼的自命不凡,在香巴拉你就是一個下等人!」
夜豪全身發涼,下水道中的風變得比零下十度的寒風還要刺骨。
「你怎麼知道....」夜豪聲音嘶啞而古怪。
「我怎麼知道?」皮提亞冷笑的說:「因為在香巴拉永生的人類都是真正的人,他們都曾經在外面世界,呼吸過斯拉夫,那個真實世界的空氣,在那個真實世界中降生。這裡沒有NPC,一個都沒有!」
「怎麼可能?老瞎子,還有那個鼻涕蟲...」夜豪瞠目結舌的說。
「全是,他們全是。」皮提亞露出沒有牙齒的牙齦,挖苦的說:「是不是覺得很意外?他們早就已經放下了自傲,雪藏了回憶,變得麻木和自甘墮落。這裡是香巴拉,是永生之地,但卻絕非小橋流水人家,豐衣足食之地。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而欲望是一個永不能填滿的溝塹。所以這裡有貧民,有貴族、以及最頂層的祭司,以及一切的象徵聖子和聖女。」
夜豪瞪視著皮提亞,久久不語。
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他的想像了,這就是星宮最後蜷縮的地方,盡全力保存的地方,可這個地方卻和外面沒有什麼不同,充滿了不平等,讓惡臭的污水和香甜的權力攪拌在一起,生出一種邪魅卻又令人噁心的味道。
「所以,為什麼?香巴拉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夜豪忍不住問,他已經不明白阿爾法AIYA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
「誰知道,沒有人知道,或者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猜測,就好比《語記》,一千個人有一千種看法。我只是知道,這裡的人永遠不死。」皮提亞說。
「哪怕我殺了他們?」夜豪問。
「是的,哪怕你殺了他們。」皮提亞說:「以聖子聖女結合為開端,以聖子聖女結合為終末,永遠無限的循環。永遠無限的生命和無限疊加的循環記憶。」
夜豪先是吸了一口涼氣,然後猛然醒悟到,他瞪著皮提亞說:「你曾經打算改變現狀?」
「哈哈哈,你以為我需要你來結束我那受詛咒的永生?」皮提亞又是癲狂的笑了起來,她邊笑邊說:「聖子聖女是這個世界中唯一可以走出無限循環的人,以結合之後的死亡為代價。以死亡為終點,以死亡為序章,為香巴拉開啟另一個循環的篇章。」
「是的,我以為我們已經厭倦了活著,所以那個時候我和我的聖子準備以結合為終點來迎接死亡。」
「你們逃跑了?」夜豪問。
「哈哈哈,對!我們逃跑了,我們認為永恆的死亡遠比永生要美麗許多,然而在我們婚禮上,面對即將揮舞下來的死亡鐮刀,我們害怕了。那個時候,我們才發現原來依舊害怕死亡,我們依舊無比的喜愛活著。我們逃跑了,逃到這個惡臭的下水道中躲藏,希望借著夜色逃出香巴拉。」
「你們失敗了。」夜豪長嘆一聲。
「失敗?哈哈哈,從一開始就沒有成功的可能。我們都忘記了,這個世界即便再真實,我們都只是算法虛擬出來的,我們的肉體早已經在斯拉夫的地下腐爛。沒有人能夠逃出香巴拉,正如我們逃不出程序的鉗制,因為我們就是程序。明白了麼,下等人,我們就是程序,那該死的程序!」
夜豪良久不語,他的腦海中各種信息糾纏在一塊,理也理不清。
「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還不快滾!」皮提亞忽然尖聲對著夜豪大吼,屍塊上的真菌開始鼓動起來,仿佛釋放孢子,將夜豪變成她下一份的糧食。
夜豪憐憫的望了皮提亞一眼,得來的只是後者更加憤怒和瘋狂的怨恨目光。
在這裡,已經得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了,應該說他得到了太多信息,多到他有些想吐。
老瞎子齜著牙,他聽到夜豪的腳步聲,同所有剛進入香巴拉的新人一樣,虛浮而混亂。
「明白了沒有?」老瞎子頂著一雙白眼,歪著骯髒油膩的腦袋向夜豪譏諷的笑著。
「明白什麼?」夜豪無力的問。
「明白了在香巴拉,無論做什麼都是無用的,因為在這裡無論活得多麼悽慘,你終究還是會活著,在這裡,死是聖子聖女才享有的特權。」老瞎子語重心長的說:「老老實實活著吧,找樂子還是發呆都由你,只要不破壞這裡的和諧,沒有人會管你.....」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老瞎子之後的話夜豪完全沒有聽到耳朵里,他的腦海中一片麻木。他不斷的質問自己,自己來到香巴拉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尋找月唯,他找到了,然而月唯卻如同狗屎肥皂劇一般忘記了自己。
這還不是最狗屎的,最狗屎的是,即便他能夠讓月唯認得自己,自己又如何帶著她離開這個永恆的循環。
他還有多少時間?有什麼時間去阻止病毒殺死他親手製造出來的最後希望,那塊三川之地,絕對的領域,如何去拯救星宮中那些快要餓死的斯拉夫人。
月唯、斯特林科、雅爾達、卡拉什尼科夫、懷恩賽德、恩典,他們都要死,或許他們現在已經在陸續死亡了。
餓死或者被病毒抹除。
夜豪麻木在艷陽高照的下城區遊蕩著,他覺得陰暗或許更好,於是用一塊斗篷罩住自己的腦袋。
他需要黑暗,他需要靜一靜。
正如皮提亞所說的,所有的人都無比的麻木,死氣沉沉的重複每天的工作。
夜豪的眼前就仿佛一張巨大的灰白電影,了無生機。
「你要品嘗一下雪莉酒嗎?這可是方圓十公里內最好的葡萄酒?」
夜豪猛的抬起頭,他眼前的灰白電影,在屏幕的正中出現了一名彩色的人類。
「雪莉酒,用最好的沙質土壤,最好的陽光培育出來的葡萄釀製。」
雪莉,夜豪忽然遠遠的望著她,女孩的全身上下迸發著希望的光芒,輕易的就照進夜豪陰鬱的腦海中。
夜豪沒有上去和雪莉相認,而是扭轉身子,飛也似的向著皮提亞的那個下水道衝去。
喜歡遠星計劃:統御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