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裡,穆蘇嗎?」
「不是,是南武。」
「能有什麼事啊!最大不過改朝換代。」小疊垂眸,懶心無腸地擺弄著狐裘手套。
「不是,」阿霜著急地在原地打轉,「太子殿下,他……」
「他的一切事與我無關。」小疊風平浪靜。
「真的?」阿霜先前晦暗的眼裡閃出一絲亮光。
「嗯!」
阿霜見小疊面色如此的堅毅,回答得如此的肯定,有些話也不再藏著掖著。
「南武與甸國素來衝突不斷,為了兩國交好,太子殿下要娶甸王最小的女兒香格公主為太子妃。」
仿佛世界萬物一切都靜止,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並且是她自己決定不再回去,但當親耳聽到這個消息時,頭頂猶如劈下個焦雷轟然炸開。
足足呆愣了半分鐘才回過神,面色蒼白,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連呼吸都是痛的。
本以為所有的情感都已放下,原來要真正放下一段感情並非易事。
雪花撲簌簌飛落,壓在松枝上,發出咔嚓嚓的聲響。
小疊勉強笑了笑,視線移向別處,天地間白雪皚皚,看不到一絲雜色。
眼裡分明霧氣蒙蒙,卻又神情淡定,漠然道:
「他取誰關我什麼事啊!他們眼裡的花川公主在漠北失蹤,指不定早就變作孤魂野鬼,他娶妻納妾都理所當然,總不能叫一國儲君孤獨終老。」
小疊輕嘆,或許她的失蹤,正中南武下懷。
阿霜在西穆,景炫那麼聰明,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容監的家人一有他的消息就趕過來。
而自己本來就替了曼羅的名,景炫想必是巴不得自己永遠都不要回去。
阿霜連哦幾聲:「那就好,原本以為姐姐放不下。」
小疊笑著,拂去阿霜肩上的雪花:「放心吧,我什麼大風大浪沒經歷過?從小被遺棄,又歷經喪母之痛,與一幫女人鬥智鬥勇……
後來被人綁架,被人追殺,身陷骷髏園僥倖撿回一條命,受傷墜江。
在掖凌皇宮,關在又臭又髒又陰森的黑屋子裡。
被人強行按著灌毒酒,被人誣陷,被人毀謗,被人編排,被人數次暗害……,還能有什麼放不下的?」
阿霜瞪圓了眼,一直以為小疊貴為金枝玉葉,肯定養尊處優,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想不到一國公主,命運竟是如此多舛,還不如……不如她阿霜一個小市民活得瀟灑自在。
亭外風雪中,柏澤撐著古銅色的油紙傘,面上依舊帶了溫情的笑意,眸中卻是極盡的暗沉。
「孟大哥,」阿霜禮節性地叫道,趕忙離身,「你們好生聊。」
柏澤微笑點頭,算是回應。
看著小疊木然地笑著,那若無其事的樣子,真叫人心痛。
不知道她在穆蘇皇宮曾經都遭遇了什麼。只以為那是她親娘,還有海朱的嬌寵,定然能護她周全。
想不到過程卻是如此的曲折坎坷,還差點丟掉小命。因為他的放手,才讓她遭受那麼多的磨難。
而她從來沒有向他提及,今日定是受到了沉重的打擊。那風平浪靜的外表下,不知是怎樣的一片驚濤駭浪。
「咱們都回去吧!這裡好冷。」小疊說得滿不在乎,但笑得很牽強,只覺嘴裡乾巴巴地發苦。
柏澤把傘撐過去,為她擋住風雪,將她擁進暖和的大氅中 。
抬眉看向無邊的風雪,眼底掠過一絲痛楚,嗓音哽在喉嚨,低沉得幾乎連他自己都聽不見:「疊兒,對不起!」
「澤哥哥,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小疊神情漠然地被他擁在懷裡,下頜貼著軟乎乎的華羽,聲音淺淡無依。
「我會照顧你一輩子,不會讓你再受到任何傷害。」
聲音堅定,邊說邊將小疊披風上的帽子給她戴上。絕美的臉被潔白柔軟的狐裘簇擁,如雲中皎月。
小疊暗暗做了個深呼吸,釋放著壓抑在心頭鬱結難平的情緒,緩緩離開他的懷抱,緩緩走出小亭。
腳下卻一個踉蹌,柏澤將她一把扶住:「小心台階,」
小疊笑道:「沒事,天,很冷!」默默地出了小亭,喉中似梗著一物,出不來下不去,迫得呼吸困難。
此時什麼也不想說,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只想一個人漫步在這無邊的風雪中,讓層層風雪來將她包裹,直到永遠……
漠然地看著白茫茫的世界,她不知道要何去何從,內心騷動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如此強烈的情緒波動,本以為早已看淡人世的愛恨情仇。
只希望時間就此停止,停留在這一刻,沒有一個生命過客,就她自己,淡然得無欲無求、無悲無喜。
柏澤看著那蕭索的背影,被風雪無情地纏繞,孤獨而寂寞,她何時才能衝破層層雪霧,回到從前,回到他的身邊呢!
阿霜坐在暖亭里懶心無腸地看雪,一時衝動將景炫再娶香格公主為妃的事告訴小疊,心裡好不忐忑。
雖然小疊表現很平靜,但面上明顯有難以掩飾的痛色。
「哎!」正想得出神,有人從背後愣不防拍了她肩膀一下。阿霜駭得跳起來,一看是容監,翻了個白眼。
「不是要回穆蘇嗎?怎麼還賴在這裡不走。」
「阿霜小姐還沒走,容大人豈能先走,」
容監笑嘻嘻道,「面色看起來不霽,是不是你哥喊你回去嫁人?」
「我若是真的嫁人,倒是好事一樁。只不過要嫁人的是甸國公主,要娶妻的是百里景炫。」
容監抬頭看見冰冷的風雪中,小疊神情悲悽,腿慢慢向前移動,任由風雪撲面,帶笑的樣子越發地顯得臉色更加蒼白。
在阿霜額頭上敲一記:「豬腦子,闖禍了曉不曉得?」
「你才是豬,」阿霜摸著發痛的額頭憤憤地說,「小疊姐姐都親口告訴我,她不介意太子另行娶妻。」
「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就算不介意,也應該找個合適的時機說出來。這種事擱誰頭上真能無動於衷?」
「我……」
「我什麼,還不趕緊賠不是。」
小疊正好走過來,大紅的披風鑲著白狐裘,襯著如玉肌膚,美得驚心動魄。
「小疊姐姐,」阿霜緊著嗓子很沒底氣叫道,本想說聲對不起,那話卡在喉嚨口打個滾又咽了回去。
小疊向她淺淺笑了笑,以示應答,面上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慘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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