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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哇啊——!」
夜深人靜,荒廟外呼嘯的狂風漸止,暴雨亦隨之收勢,破殿中的旅客皆已歇下,便是守夜的小廝也垂著腦袋合上了眼,只留一左一右兩堆篝火不停地冒出點點火星,炸開輕微的噼啪聲。正在眾人沉睡之時,一聲尖利的哭喊,嚇得夢中之人紛紛警醒,一個個張開朦朧的眼睛環顧四周。
「誰啊?吵什麼呢?」
「門還關得好好的,沒事。」
「那誰在叫啊?」
老婦躺在馬車中,模模糊糊地聽著眾人嘀嘀咕咕的聲音,下意識的往身側一摸,卻乍然驚出一身冷汗。倏地支起身,喊道:「寶兒呢?寶兒不見了!」
「你說什麼?」老者一骨碌跳起身,掀開遮擋車廂內外的兜風布,往內查探卻哪裡有自己小兒的身影?惱得他怒視老婦,正欲質問,忽聞老車夫道:「這不是少爺嗎?老爺,少爺他……」
未等老車夫說完,老者已至身旁,瞅著仰躺於地,閉著眼鐵青著臉,緊咬著牙關不停哆嗦的兒子,彎腰欲抱起他往車廂內送。老車夫出言阻攔道:「不要動小公子。老爺,你看小公子的樣子,定然是受傷了,先看看他傷在何處再下手方好。」
急得眼目昏花的老者被車夫點醒,忙頷首道:「不錯。」老者知道自己是關心則亂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沉澱心緒後,沖嚇懵了的小廝喝道:「還不快取火把過來。」
小廝立刻領命,從篝火中抽出根長短合適的火棍,湊至倒地的小兒身邊。老者喚過眼尖的婢女細細查看,自己更是不錯眼的從旁指點。
「哎呀!」丫鬟的手一縮,險些把托於掌心的小手給摔了。
「怎麼了?」老者瞪目追問。
「少爺的手……」丫鬟欠了欠身,讓老者看了個分明。
「唉呦!」位於小兒身側,看到其下慘狀的人皆忍不住驚呼。只見原本胖乎乎的右手腫成了青糰子不說,那五根手指頭脹的都不能彎曲了,而且根根猶如木炭黑的發紫,手指的皮上一個褶子都沒有,光滑的如同快撐破皮的蘿蔔,仿佛一戳就會射出污血,駭得人不忍目睹。
「這……這是怎麼弄的?這,這究竟……」老者捧起小兒烏黑的手掌,嚇得不成言語。
「哎唷我的兒啊!你怎麼成了這樣?這叫什麼事兒啊?一眨眼的功夫……」老婦隔著車廂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當得知小兒受了傷,哪裡還坐得住?立刻胡亂套上衣物跳下馬車,三步並兩步行至小兒身前,扯開小廝婢女傾身撲倒在孩子身上,嘶聲哀嚎。
被老婦一喊一叫,老者反倒回過神,一把拂開老婦抱起孩子送上馬車,邊喊著老車夫牽馬駕車連夜趕往城內送醫。
「老爺……」老婦被老者不留情地推開,一時滿腹委屈,心道白日趕路累得她睡熟了些,誰知孩子半夜會下車鬧出這樣的事?能怪她嗎?老婦越想越是悶氣,也知道現在不是辯解的時候,更怕小兒真出事了,自己會被老爺嫌棄,想追上去表表心意,卻被女兒悄悄拉住道:「娘,你不要去。爹爹正在氣頭上,你說什麼他都不會聽的。等弟弟好了,你再賠個不是就好。」
我就怕你弟弟好不了了!這句話老婦是怎麼也不敢說出口的,但方才她看到那腫成三個拳頭粗的黑爪子,讓她不這麼想都難。
「老爺,如今雨勢是小了,不過地上的泥都濕透了,天又黑,這路可不好走啊!駕車趕到城裡,就是再快,也需兩個時辰,少爺可耽擱不起啊。」老車夫勸說道。
「那怎麼辦?就讓我眼睜睜看著……」老者垂首盯著在懷裡不住發抖的小兒,想著他昨日還活蹦亂跳的樣子,眼眶不由得發紅,險些掉下淚來。老者眼下不敢說個『死』字,就怕招來諱忌。
老車夫往大殿左側處斜了一眼,湊近老者小聲道:「老爺莫不是忘了昨晚遇見的高人了?」
對啊!一臉死氣的老者,仿若絕處逢生般的抱起孩子跑至鄰人的馬車前,方欲站定求助,青年已經掀開兜風布,利落的跳下車。
「大俠,求你救救我兒子啊!」老者這麼說著,便要屈膝。
賞雲鶴揚手一扶,托住欲行拜的老者,利落的拉開小兒的衣袖,原本青色的手掌轉為漆黑,黑氣已延伸至肩頭。「好霸道的毒。」
「怎麼會這樣?」老者震驚地凝視著在兒子身上迅速蔓延的劇毒,哭喪道:「大俠,求你了,求你救救小兒吧!只要你能救他,我……我願意把全部的家產都給你。」
「老爺!」老婦人聽得老者的承諾,張口驚呼。中心急道,這怎麼行?文兒都還沒出嫁呢!虧得她還記得丈夫在惱她,小兒的性命也正在片刻之間,方不敢多言。
姑娘明白母親的心思,但她不願父母為此事生了嫌隙。何況,便不是同父同母所出,到底也是她從小看到大的親弟弟,就是傾家蕩產,只要真能救弟弟一命,她亦是願意的。而且,出嫁後若要在夫家站住腳,娘家的地位舉足輕重。此時要是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弟弟又有個萬一,爹爹只怕今後會對她和母親冷了心了。
因此,姑娘慌忙攔住老婦,應承道:「爹爹說的是。只要大俠能救弟弟一命,便是我家的大恩人了!區區家財,何足掛齒?」
老者聞得此言心懷大慰,可眼見懷中疼得滿頭冷汗的兒子,更是痛心疾首。老者心知兒子中的毒拖不了幾時了,也不曉得跟前的男子究竟有沒有這份能耐,可此刻他已是束手無策,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便是僅有一分的希望,他也要求一求。「大俠,你我不過萍水相逢,老朽知道這麼求你叫你為難。可是,送小兒去醫館,怕是不及了。老朽只求你試一試,哪怕……最後不成,老朽也絕不會怪你。」
未等賞雲鶴出言,其身後的車廂內傳出冷清的嗓音。「把人抱來。」
「這?」老者疑惑。
「吾妻善醫。」
憑這四個字,老者不再疑問,三步跨至車廂外把懷中小兒湊上前,廂門內伸出白皙的手掌扣向小兒的左手腕。片刻後收手,復又送出藥丸,隨即一拉一捏一拋一拂,把藥丸送入孩子口中助他咽下。
「唔……啊……」小兒剛吃了藥丸,下一瞬間便疼得扭起身子,在老者懷裡不住打滾,要不是老者抱得緊,只怕已跌下地去。
不待老者質問,天佑吩咐道:「雲鶴,把他抱上車。」
「這是……」老者攔住要怒斥的老婦人,把孩子遞給身旁的青年,看著他跳入車內。心道眼看小兒已是一條腿踩入棺材了,對方若要害他,斷沒有插手的理,何必多此一舉?對方施藥,小兒疼成這個樣子,其中定有緣故。若不然,豈非落人把柄?老者狠狠瞪了老妻一眼,令其不敢再生事後,輕聲詢問:「若要些什麼,大俠告知我等便是。」
「去取個銅盆或罐子來,再拿一床被子。」
「是,是。」老者聽得天佑的囑咐,揮手沖丫鬟道:「還不快取來。」
等棉被、罐子送入車廂後,天佑隔著布簾道:「退遠些,我要施針逼毒。記住,之中不得鬧出聲響。」說罷命賞雲鶴撕下小兒的衣袖,在他的右手指尖劃開五道口子,並以銀針封住他的穴道。待四十餘根銀針插入小兒的少商、勞宮、少府、中魁、少澤、液門等穴道,天佑又命雲鶴抵住小兒的心腹,把其腹內瀉出的劇毒推至右肩,令兩種劇毒互相蠶食,以毒攻毒。等毒物兩敗俱傷後,再把毒從五指逼出體外。
此舉說來容易,但其中逼毒之人必要內力深厚,不僅須把毒控制在臂膀處,不得使其內散,更得時時逆勢運勁把毒往外逼,一個不留意,便傷人傷己。賞雲鶴盤坐車內,雙掌貼於小兒的後心,和下腹,一動不動的引導其體內的劇毒流向。五盞茶時過後,雲鶴的額頭布滿了汗水,水滴凝聚成珠慢慢往下淌,天佑冷眼看著汗滴滾入雲鶴的眼內,疼得他閉上雙眼,卻因不可收手無法擦拭而抖著眼帘。
看著這樣的賞雲鶴,天佑不知怎麼的心裡煩躁,欲待不管更是心緒難靜,只得翻出帕子替他拭汗,而且手勁兒還得輕柔,免得對方運功岔了氣息。天佑擦完雲鶴的眼角,扭頭不接對方的目光,想著自己活了兩輩子,還是第一次這麼伺侯人,心底又是一陣懊惱。
不提天佑、雲鶴在車廂內如何醫治小兒,單說老者見小兒入車內不再吭聲,反而叫他的整顆心七上八下一刻不得安寧。天佑發下的話讓他拘著眾人不敢靠近馬車,老者只能死死盯著左方的車廂,在大殿右側不停的轉圈。
「老爺。」
「什麼事?」老者擰眉瞥向小廝叮嚀。「小聲說話。」
「老爺,小的剛才查過了,殿內沒什麼毒物。只有……」小廝頓了頓,不知該不該說。
「只有什麼?」老者不耐煩地追問。
小廝俯首貼耳道:「老爺,昨晚從石座里跳出來的那隻狗……」
話到這裡,老者當然明白小廝心中的顧忌。不過,那隻狗有這麼毒嗎?就算是瘋狗,也沒聽說一被咬,傷口馬上腫成這樣的啊?老者暗中自問。況且,寶兒的手上也沒有咬傷吧?老者注視著一黑一白蜷縮在一起熟睡的小狗,心緒翻騰。
「老爺,依我看就是那條狗弄的!」緊跟於老者身畔的老婦,正聽得小廝的稟報,見老者沉思,趕忙進言道:「老爺,昨日寶兒想要條狗陪他玩鬧,最後不了了之。你是知道的,寶兒想做的事,勸也勸不住。我想,會不會是我睡了之後,寶兒偷偷起來去玩狗被咬了?要真是這樣,對面夫妻倆救寶兒就是贖罪,那條狗可是他們的,哪裡還能有臉面要我家的家財?」
「你住口!」老者壓低嗓音喝道。
「老爺,你……」丈夫三番五次駁自己的臉面,老婦哪裡還忍得住氣,剛想大聲爭執,卻被女兒拉住勸說道:「母親不要再說了,弟弟還在靠他們救治……」
「事情是他們鬧出來的,難道他們敢不救你弟弟嗎?」老婦心道,她這麼說還不是為了女兒,沒想到女兒卻不領情。
姑娘深知母親的心思,她這般說,一是去了對孩子看顧不周的錯,二是萬一弟弟得救也能保住家財。可是……母親想得太淺薄,這些不過是她的一面之詞,難不成能強加在對方身上嗎?姑娘苦著臉奉勸道:「母親,退一步說,就如你所言,弟弟真是被癩皮狗咬傷的,那隻狗也不見得就是他們養的。我們昨兒先到這裡,他們來時只抱著一隻小白狗,癩皮狗早就在廟裡了。」
老婦撇嘴道:「不見得吧?昨晚上那隻白狗如何親近癩皮狗的,你也不是沒看見。你能信他們不是一處養的?」
「行了,你的意思我明白。」老者冷著臉道。
老婦方心頭一喜,只聽老者接著道:「你不就是惦記著家裡的錢嗎?等天亮了,我讓老宋送你回府,你拿著嫁妝回娘家去吧。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和我一起受窮的。」
「你……」
老婦漲紅了臉,氣得想尖叫。老者眯起眼,舉臂指著老婦,一字一句道:「你要是敢亂叫,耽誤了寶兒的病情,我發誓定會休了你!」
老婦一時間傻傻地看著老者,想怒吼竟是沒有底氣,眼淚不知不覺的滑下眼眶,慢慢捂住嘴痛哭。
眼見爹娘鬧成這樣,姑娘顧不上安慰老婦,沖老者福身道:「爹爹,母親一時失言,女兒在這裡給你賠個不是。爹爹,母親再有不是,心裡也是為了全家好,她一時想岔了,你可別往心裡去。」
「哼!」老者轉身背對老婦,不願再做搭理。姑娘知曉在弟弟脫險之前,自己說什麼,爹爹都聽不入耳,只好攙扶著老婦坐入馬車,不讓哭聲攪亂對方救治弟弟的心緒。
老者的眼梢斜視著老妻、女兒離去的背影,唉嘆著想,你弟弟還在別人手裡,要別人救命,你母親就敢如此得罪別人,也不怕對方一個不高興丟下你弟弟不管。無論平日你娘對你弟弟怎麼好,不是親生的,就是面兒情。如今日中毒的是你,難道你娘也會為了保住家財,在這時候發難嗎?
主家鬧成這般,奴才哪裡還敢說話,一時殿內寂靜,想睡又不能睡,害人煩悶不已。好容易左側車廂內傳出呼喚,老者快步而上。
「挖個深坑,用被子包著罐子一起埋了。記住,罐子裡的血有劇毒,不能碰。」
「是。」老者接下用被子包住的瓦罐交與小廝,囑咐道:「還不快出門埋了,記得埋深些。老宋,你與他同去,否則我不放心。」老者說完,急切的詢問道:「請問大俠,我兒他……」
賞雲鶴一揮一甩掀起兜風布,又迅速罩攏掩下車內的一切,抱著孩子躍下馬車,送入老者懷裡。「毒已經解了,其後只需好好調養。」
老者看到小兒雪白的右手,又聞此言,撲通一聲跪倒於地,拜了三拜,雲鶴也受了他的禮。等丫鬟扶老者起身,雲鶴方道:「令公子中毒,確是那隻狗抓傷的,不過它卻不是我家養的。吾妻施以援手,是因她信佛,有道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倒不是為了你家的家財,還望尊夫人放心才好。」
老者聽了賞雲鶴的話,臉紅的都快滴血了,沒想到剛才的爭執竟被恩人聽到了,真是羞煞人也。老者又待請罪,賞雲鶴擺手阻攔,說是累了一夜要歇息。老者細觀恩人的臉色,確實有些疲倦之態,趕忙退下不再打攪。
老者把小兒抱入馬車親自照顧,驅走了趕來獻殷勤的老妻,惹得她哭哭啼啼了一整夜。次日,老者醒來,卻被告知恩人已經離開,惹得他沖守夜的小廝發了好大一通火兒。最讓老者愧疚的是,不及問恩人的姓名,結果家財沒給不說,連個長生牌位都不能立,豈非虧心?
老者心下難安,姑娘倒是鬆了口氣。她知曉父親的脾氣,若是那對夫妻還在,父親定會讓母親賠罪。而母親最好臉面,叫她當著奴才的面賠禮,恐怕又要說出不中聽的話。這麼一來,結沒解開反倒又生嫌隙,更令父親不滿。
姑娘為了打破尷尬的氣氛,鑽入馬車陪著醒來的弟弟說笑,並問清了中毒的緣由。與老婦的猜測相差無幾,小兒午夜下車出恭看到睡成一團的小狗,一時心癢難耐摸了幾把,不小心被抓傷。誰知,淺淺的一道痕跡竟又疼又癢,才失聲喊叫。
小兒每說一句,姑娘就大聲重複一遍,又訓了弟弟不該不聽父親的話,去玩狗引出禍事,害得父母憂心。並叫弟弟牢牢記住恩人的相貌,今後遇到定要好好報答。姑娘這番話,為的就是讓隔壁馬車廂內的母親,和其外的父親聞知。一則,弟弟中毒是因自己貪玩,母親沒有過錯。二來,也讓母親明白,人該知恩圖報。
未等老婦領會女兒的意思,老者已催促車夫即刻啟程,心道如今趕上去,說不得還能追上恩人。哪裡知曉天佑嫌老婦哭的聒噪,早點了老者一家的穴道抽身離去。此時他正枕于雲鶴的肩頭交首熟睡,而其腳跟處亦趴著兩隻抵額而眠的小狗。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的安慰,我這幾天耳鳴太厲害了,一直寫不出來。
謝謝大家一直一來的支持,我會努力寫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