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正陽並不認識省煤炭工業局局長龔忠倫和伊東煤業的老總向文博,但是他知道這個傢伙突然提高聲調引起周圍人關注,肯定是陰著使壞。
要讓自己要麼下不了台,要麼就只能按照設定的路徑走。
不過這在沙正陽看來卻是格外的可笑,這傢伙是存心來給自己當墊腳石,送自己揚名立萬的麼?
雖然漢都乃至省里的官員認識不多,但是並不代表沙正陽看不出周圍這幾桌的人是幹什麼的,從這些人言談舉止和偶爾交談中流露出來的隻言片語,也能猜測出一二來。
見沙正陽一時間不吱聲,朱澈當然不可能讓這樣一個機會白白溜走。
好不容易套上這個傢伙,既然撕破了臉,沒有和解的可能,那就最好要趕盡殺絕,最起碼也要給周圍領導留下一個這個傢伙就是一個打嘴炮厲害的誇誇其談者的印象。
「沙縣長,說說吧,你看大家都在洗耳恭聽呢,還有楊總本身就是幹這一行的,你們倆談得甚是投緣,你也幫人家一把,說不定就能被你指點迷津,避免一次大的損失呢?」朱澈笑吟吟的道。
「既然朱主任這麼熱切,那我就說說,還是那句話,一家之言,姑妄聽之吧。」既然都把臉送到面前來了,請自己抽打,把身體都趴在自己身下,請自己踩著他的身體上位,沙正陽自然也就不再客氣。
「剛才朱主任也提到了,煤炭價格近幾年的確處於一個上升通道,這也的確和我國經濟進入一個高速發展期有很大關係,國內工業經濟的發展,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使得對用電需求急劇上升,加上前幾年我國火力發電建成投產日增,所以對電煤需求也出現攀升態勢,這也直接導致煤炭價格呈現出跳躍式上漲的局面,這尤以今年顯得特別突出。」
沙正陽注意到朱澈、楊國福乃至周圍不少人都在認真傾聽自己的觀點,這可能「得益於」朱澈那一句「王高官都曾經點名表揚過你」,讓很多人想要聽聽自己這個年輕人究竟有什麼驚人之語。
門口還在陸續有客人進來,但距離婚宴開始時間已經只有十分鐘了,沙正陽也需要抓緊時間。
「但是大家都知道目前全球化趨勢進一步明顯,我們國家也正在申請加入to,我們國家經濟和國際經濟聯繫日益緊密,受到國際經濟形勢變化影響也越來越大,而且大家也同樣清楚經濟發展本身就有一個峰谷期,我們整體經濟形勢一路向好,但是並不代表經濟就會一直處於一個高速發展期,仍然會有起伏波折,92年以來我國經濟不斷提速,但是也積累了不少問題,加上國際經濟形勢的影響,我覺得未來一兩年內,整體經濟形勢可能會有一個調整期,對用電、煤炭消耗都會有所影響,……」
「你是說我們國家經濟發展會在進一兩年遇到問題?你覺得是高通脹物價闖關呢,還是國家政策調整帶來的政策性影響要讓經濟過熱降一降?」
朱澈忍不住冷笑。
他也算是在市計委幹了兩年了,對經濟形勢這一塊的工作並不陌生。
他很清楚目前從中央到地方都是以抓經濟建設為中心,而且這幾年經濟發展勢頭大好,尤其是國地稅分家之後,中央財力得到極大增強,對整體經濟形勢的把控更為有力,這種情形下,根本不可能出現什麼沙正陽嘴巴里所說的經濟要調整,這純粹就是危言聳聽,譁眾取寵。
「每個國家發展過程中都會遇到問題,但遇到問題之後表現出來的形式不盡一致,我的個人看法,國內經濟發展勢頭雖好,但是企業商品結構性過剩的局面日益突出,這從國有大中型企業的生產形勢就能研判出來,而且通過中央宏觀調控後,通貨膨脹壓力幾乎釋放完畢,取而代之的是消費過冷局面正在出現,我相信商業部門的人應該覺察到了這方面的情況,……」
朱澈依然冷笑,插嘴問道:「你的意思是會出現通貨緊縮的情形,所以影響到電力消耗,進而導致電煤乃至煤炭價格整體下滑?」
「任何一種經濟局面都是多個因素疊加的結果,國內經濟有一些問題,但我覺得我國經濟發展總的走勢還是好的,但像國企面臨的效益低下,改革緩慢的問題依然突出,這肯定會影響到整體經濟發展,如果再有國外一些因素的疊加的話,那麼情況可能就會先一些不利的變化,也就會直接影響到國內經濟發展,……」
沙正陽沒有理睬朱澈的咄咄逼人,這種問題也不值得正面回答,他要做的就是讓在場的所有人思路被自己的話語牽引著走,一步一步思考,加深他們的印象,未來會有印證他們考慮的時候。
「廣標,省里對長河能源集團很重視啊,周書記和王省i長也打算抽時間要來長河能源調研,但要看你們這邊的籌備情況,你這段時間都早跑下邊?」
兩個人從另一頭走了進來,本來是蘇倫康在作陪,但是那邊陸續又有一些重要客人到來,蘇倫康作為新郎自然無法離開,只能委託自己一個關係很鐵的伴郎陪同二人進來。
「萬剛省i長,我現在是焦頭爛額,分身乏術啊。」鍾廣標陪著尤萬剛前行,這兩個月,他瘦了一大圈兒,「乍一接手,兩眼一抹黑,您又撒手當甩手掌柜,我這捉襟見肘啊。」
「少在我面前叫苦,你在漢化集團不也幹過幾十年?現在企業剛剛整合,肯定有些問題,你要學會彈鋼琴,也要學會分權,不要事必躬親,抓住主要核心,……」
尤萬剛背負雙手,邁步前行,他是一個典型的北方男兒,板寸,方面闊嘴,濃眉鷹眼,鼻頭也大,說起話來明顯有著秦隴口音,明顯是武陽或者秦都那邊的人。
「萬剛省i長,這我都知道,可是我走馬上任,走得要把下邊的單位跑完,心裡才能有數啊。」鍾廣標苦笑,「我以前也不是幹這一塊的,石化這一塊懂點兒,畢竟和我專業也能沾點兒邊兒,可採煤和煤化工那邊就是一竅不通了,而且您也知道咱們長河能源包袱太重了,如何來解決這些問題,我現在心裡也沒底。」
「廣標,你可別和我說心裡沒底,你要心裡沒底,這工作可就沒法幹了。」尤萬剛斜晲了鍾廣標一眼。
他也知道鍾廣標是省裡邊頗為看好的一個幹部,在漢化集團表現不錯,到地方鍛煉這兩年更是表現優異,書記省i長都對他很看好。
尤萬剛原來擔任長河石油管理局黨委i書記、局長的時候就認識鍾廣標,但是僅限於認識,不是很熟悉,倒是和孫立誠比較熟。
「這不還有省i長您麼?」鍾廣標笑道:「有您這個老局長作為後盾,我心裡踏實啊。」
「少給我拍馬屁,我手裡工作你也知道,我沒那麼多精力來過問企業上的事情,省里要我扶你上馬,送一程,馬你現在上了,這送一程,我覺得也差不多了,年底你要自己去扛起了,除非有特別的事情,日後集團公司的業務我不會再過問。」尤萬剛平靜的道。
「萬剛省i長,我知道您工作忙,但是這是咱們省里為了迎接新時期企業發展需要的一個大動作,長河能源不僅僅是您的老家,更重要的他也是省委省政府提出的打造500強企業的一個重要舉措,這也是你分管工作的重中之重啊,你說要放手簡單,可工作拿不起來,那也是丟您的臉啊。」
鍾廣標其實也不想如此。
如果只是單獨長河石油管理局或者某一兩家煤礦,他都有把握和信心接下來,但是這驟然把自己推上這個位置,而且又是一個如此突兀的臨時組建起來的大型企業集團,的確有些棘手。
這下邊單單是一個長河石油有限責任公司(長河石油管理局)就是一個巨無霸了,還有三家大型煤礦,外加兩家煉化企業,偌大一個攤子,而且現在自己是單槍匹馬,下邊的人表面上都是尊敬你,但如何把這些企業扭合在一起,這也直接考驗自己這個當總經理的能力本事。
「沒那麼誇張,再說了,我也沒說不管。」尤萬剛也知道鍾廣標顧忌什麼。
長河石油管理局那邊算是自己的「嫡系」,他能招呼得住,那幫人也聽招呼,但是三大煤礦卻沒那麼順服了。
加上現在煤價飆升,三家煤礦的負責人更是財大氣粗,說起話來也是比嗓門都大,對自己自然不敢炸刺,但對鍾廣標就沒有那麼尊重了。
鍾廣標這一上來,三家煤礦都在紛紛提出要進一步擴大規模,說白了,就是要錢要權,還想保持原來的獨立狀態。
這和省委政府要把長河能源集團打造成為「500強」企業思路明顯是背道而馳的,也是尤萬剛決不允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