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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生共死。
你沒有死,他怎麼會死。
靳微的話在耳邊迴響。
他真的做到了……
譚藻神情有些恍惚。
當年賀靈則專注於復原魔教蠱術,剛開始,他常常嘲笑賀靈則異想天開,但是漸漸地,他發現魔教中人雖然不一定每個都贊成賀靈則花費大量精力在蠱術上,但他們幾乎都深信不疑。
因為賀靈則的研究從未瞞著譚藻,所以他逐漸發現,蠱術很有可能真實存在過,而且賀靈則並沒有誇大其實。
他要煉出前所未有的本命蠱王,要將蠱王一分為雌雄二者——就像情人蠱一樣,雌雄二蠱的宿主,會因為這一對蠱王而牽繫在一起,同生共死。
譚藻確認這需要很長時間,所以當時並未將此放在心上,畢竟正邪大戰不可能持續那麼久。
可是天縱奇才,賀靈則真的復原了蠱術,甚至將蠱王也練了出來!
當年賀靈則做過大量的推測,關於這種新的蠱王成功後的功效。
譚藻幾乎可以根據以前聽過的推測,猜出來真相了……
而他猜測的,與真相的確八/九不離十,差的只有一些細節。
在小鸞山之戰時,賀靈則的蠱王就處於成功的邊緣,他活下來,也證明他的確成功了,是蠱王護住了他的心脈,緩慢的修復他的身體,直到深山的那些長老們出關。
雌雄蠱王可以使兩名宿主的生命共通,賀靈則將蠱王一分為二,是要與譚藻同生共死。
當年赴戰之時,他匆匆將並不確定是否成功了的雌蠱放在譚藻身上,遺憾的是,譚藻在蠱王甦醒前,就死的徹徹底底。
這就等於唯有賀靈則一人身上有蠱王,所以,那時他花費了漫長的歲月來恢復,魔教那些長老,也守著他,蟄伏了五年。
雌蠱遵從賀靈則的盼望,沉眠在主人身上,但世上除了神靈,又有誰能真的令死人復活呢?
直到五年之後,譚藻來到了小鸞山,還將自己屍身上防腐的毒蟲驅散了。
雌蠱感應到了兩個主人的存在,然後其中一個化為枯骨,雌蠱只猶豫了一瞬,就悄無聲息地進入了譚藻的新身體,並且向雄蠱、向另一個主人傳訊:他醒了。
原本還在緩慢恢復中的賀靈則,收到了這個訊息。
譚藻再上小鸞山,他跌跌撞撞的趕來,被譚藻一劍穿胸——再之後,譚藻就陷入了昏迷,那是因為他的生命力在被雌蠱大量傳遞給賀靈則。而且只用了三天,就完成之前幾乎五年都沒做好的事——別忘了,他現在是半仙之體。
同生共死,正是如此。
賀靈則原本想用來保護譚藻的東西,如今卻在修復他被譚藻所傷的身體。
譚藻已然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昏迷了。
太諷刺了,他錯就錯在,給了賀靈則之後,沒有再補一刀,然後自裁,那樣,即便是蠱王,恐怕也無法救活他們。
他無意中,把賀靈則又救活了。
他們現在是真的同生共死,死一個,是沒有用的。
可是,譚藻沒有機會再試一次了。
「因我而死,因我而生。」譚藻慘然一笑。
譚藻只覺無比心累,他的性命,和一個他最不想面對的人牽繫在一起了。
生生死死,欺騙與被欺騙,他們之間的賬要如何理清。
譚藻衣裳半干時,一個老頭出現在了他的視野里。
這個老頭容易讓人聯想乾癟,枯萎一類的詞語,他穿著灰色的長袍,眼袋快要垂到臉頰,雞皮鶴髮,走路的姿勢也不怎麼穩的樣子。
這樣的一個老頭出現在小鸞山,是極為不正常的。
更何況靳微在看到他時,露出了一絲笑容。
老頭的步伐似慢實快,眨眼間就到了他們跟前,他揉了揉昏花的老眼,看著譚藻。
靳微帶著一絲興奮道:「大長老。」
老頭顫顫巍巍地沖譚藻行禮,「夫人。」
譚藻:「…………」
靳微:「………………」
靳微勃然大怒:「死老頭!他殺了教主!」
「那不是……」大長老一笑,「沒殺成麼?」
靳微幾乎昏了過去,「你、你……」
這個大長老,和譚藻以前弄死過的那個大長老實在不同,不止是對待的譚藻的態度上。他看起來,蒼老到譚藻無法猜測他的年齡了,不知道是第幾任的魔教大長老了。
大長老道:「靳壇主,殷汝霖四人的性命,你可取了?」
靳微頓時窘迫起來,「沒有。」
大長老呵呵笑了兩聲,「也就是讓他們跑了?」
靳微恨恨看了譚藻一眼,「是的。」
大長老:「所以你現在也回不去正氣閣?」
靳微:「……沒錯。」
大長老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但他的態度足以令靳微發狂。
大長老伸出一隻手,「夫人,請吧。」
譚藻呆愣。
大長老不容推拒的把手往他那個方向送了送,「夫人,我扶你,走吧。」
譚藻嚇得連忙道:「還是我扶你吧。」
即便這是魔教長老,他還是覺得讓這麼老一老頭扶著自己不大好……
大長老還要道:「靳微大多數時間都在正氣閣,教內現在的事情,她也不大懂,望夫人見諒。要我說,殺教主也不算什麼大事。」
譚藻神情恍惚,「不算什麼大事?」
「一點事也沒有……啊,算是有那麼一點點事吧,但是不礙事的。這是老朽的一點愚見。」大長老笑眯眯地說。
譚藻:「……」大長老這個「事」那個「事」的,都快把他繞暈了。
靳微陰測測地道:「大長老,教主明明震怒。」
大長老不咸不淡地道:「教主震怒,是責怪我等辦事不力,沒能及早將夫人帶回去,」
靳微:「要怎麼及早!教主那樣境況,長老們不能離開,我們又受蠱蟲腐心之痛……再說了,教主明明說……」
大長老打斷她的話,「就算有什麼懲罰,那也只能是教主施加於夫人之身,與你我並無干係,我們對待夫人,仍要恭敬如初。若是教主不承認夫人的身份了,他自然會有選擇,但是現在顯然沒有。你的罪,我們之後再治。」
譚藻聽著,這才知道為何他們在迷陣中困了三日,看來魔教現在人手不多。
至於大長老最後那句話……說的恐怕是他身上的雌蠱吧,雌蠱一日在他身上,這個大長老恐怕就會認他一日。
說到雌蠱,可惜他並未學過如何馭蠱,唯有之前那次發怒時雌蠱有自動壓制靳微,他卻不知如何利用此為師兄解毒……
譚藻隨著大長老,來到了距離小鸞山不算太遠的一處空地。
大長老按動機關,地上便露出一個出口。
譚藻遲疑地道:「……這裡有個地宮?」魔教在這裡經營了那麼久,可說到處都有意想不到的機關,這個地宮他以前也沒來過,但是看樣子算不上隱蔽,為何沒有被正道的人發現呢?
大長老點頭,「夫人下去吧。」
譚藻踏著台階,進入了這個地宮。
經過彎彎曲曲地窄長通道,兩邊石壁上都有燈,譚藻走在前,大長老和靳微走在後,這個位置,可以說是他們以譚藻為尊,也可以說是譚藻被他們防備著。
譚藻無所謂這其中的差別,或者說他現在對什麼都無所謂了。
如果說命中注定他還要被賀靈則折磨五年,他還是認了吧,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做任何事了。
大長老在譚藻身後幽幽道:「其實,我們是有些感謝夫人的。」
譚藻不冷不熱地道:「感謝什麼,感謝我捅了賀靈則一劍嗎?」
大長老:「感謝你又活過來了,否則,我們魔教重現天日,不知要等到幾時了。」
譚藻瞬間停了下來,「和我有什麼關係?難道我不活過來,你們就不出去了?」
「不是我們不出去,而是教主不出去。」大長老說著,停在一間石室前,「我就直說吧,反正夫人也出不去了(譚藻:……)。教主被損壞的,不止是身體,還有神智,身體可以被蠱王修復,神智卻不行。」
譚藻感到一絲不妙,「你什麼意思?」
大長老淡淡道:「簡單來說,就是他瘋了。」
譚藻的表情凝固了一剎,「你是說,被我捅了一劍後瘋了?」
「不是,」大長老搖頭,「他瘋了很久了,自你死後。」
大長老推開了門。
賀靈則渾身赤/裸地坐在石床上,低著頭,曲著腿,手搭在膝蓋上,全身唯有胸口傷處纏了幾道白色細布。
聽到動靜,他倏然抬頭漠然看過來。
譚藻與他四目相對,誰也沒說話。
大長老輕聲打破寂靜,「教主,夫人來了。」
賀靈則一下子躺倒,面朝內側,背對他們,哭得撕心裂肺:「我不要看到他!!!!!他不愛我啦!!!!!」
譚藻:「……」
譚藻誠懇地道:「如果是這個狀態的話,相信我,他一直就這樣。」
大長老惋惜地道:「要真一直是這樣倒好了,可惜的是,這種樣子每天最多出現不過一個時辰。他每天能用來傷心的時間,只有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