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隔三息!預定區域!無差別射擊!」
漫天的雨幕,卻遮擋不了馬璘的聲音。∑,
低級軍官們發出短促嚴厲的命令,暗沉的天幕之下,軍營柵欄之後,五千健兒牢牢釘在馬背之上,穩穩地端著手裡的元戎弩。寒光閃爍的鋼箭壓在凹槽之內,弩弦已經蓄滿了力量。
所有的元戎弩都已扳到單發射擊模式,雨水順著弩臂流下,流到馬背之上。
「射!」
伴隨著馬璘的一聲大喝,健兒們同時搬動機括,蘊藏在弩弦里的力量瞬間爆發,密集的鋼箭斜斜的飛上天空,消失在氤氳的雨霧之後。
軍營正前方留下的通道之上,剛要靠近賈法爾.薩迪格所在木台的大食騎兵,瞬間齊刷刷的倒了下去。最外層壕溝的邊緣,風雨聲中有密集的慘叫之聲響了起來。
透過氤氳的雨霧,隱約能看到大量的大食騎兵倒在了壕溝邊緣,每個人的身上都插著幾根鋼箭。元戎弩的力量何等強大,穿過他們的身體輕而易舉,壕溝邊緣的地面瞬間被鮮血染紅,血水混著雨水流入壕溝之中。
這這恐怖的一幕,卻沒有多少人能夠看清楚。因為雨實在是太大了,落在地面上激起雨霧,到處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在這樣的天氣中,人的視野受到極大的限制。
所以這一波箭雨落下,把最前方靠近壕溝的大食騎士全部射倒之後,後面的雨霧之中,依然是有大量的騎士策馬沖了過來。最為靠近死者的騎士們想要勒住戰馬,卻被後面的大軍推擠著,不得不向前繼續衝擊。
安西軍軍營之中,馬璘站在高高的箭塔。箭塔本身又很高,居高臨下,所以他能看得很遠。
不過,這也只是相對而言。他的視線,也只是勉強看到元戎弩射程的盡頭。
眯眼看著倒在壕溝邊的大食人,馬璘的嘴角現出一絲嗜血的冷笑。
想要在安西軍身上占便宜。怎麼可能?
……
暴雨如注,天雷箭已經經過測試,確定是沒法用了,自然,火雷也沒法用了。
這些對於安西軍的戰力而言,的確是有影響的,然而對於安西新軍而言,最核心的裝備依然是元戎弩。
這樣的天氣之中,伏遠弩。擘張弩,角弓弩,單弓弩,還有老式八牛弩,全部都沒了用處。動物材料製作的弓弦在大雨之中很快就會受到影響,沒法繼續射擊。
然而大食人絕對不會想到,元戎弩根本不會受大雨的影響!
其實不單是元戎弩,新式八牛弩和騎弩在這種天氣之下。同樣不會受任何影響。
自馬家作坊開始製作軍械以來,製作的各種制式硬弩使用的弓弦。都不再採用動物材料。新式的弓弦製作極難,這也是各種新式硬弩產量上不去的一個重要原因。
元戎弩所有的金屬部件都塗了油脂,不會在潮濕的天氣之中鏽蝕,最為重要的弓弦不受大雨的影響,所以再大的雨對於馬璘來說,都不是問題。
元戎弩才是安西新軍的核心裝備。是安西新軍縱橫天下的依仗,只要元戎弩還能用,那麼一切都不是問題。
這個狀況,是大食人絕對沒有想到的。
正因為這一點,剛才馬璘見到大食人在大戰之前提前慶祝的時候。才會覺得這般可笑。
這場大雨來得很快,然而卻沒什麼卵用。
……
單發射擊模式,一次射出去的鋼箭只有五千。由於隔著三道壕溝,所以沒必要一開始就使用齊射模式。
隔著氤氳的水汽,柵欄後面的安西健兒們能夠隱隱看到壕溝邊上倒了許多大食人。第一波衝上來的是大食人的騎兵,許多人連人帶馬被扎得刺蝟一般。鮮血流進積滿了水的壕溝里,最外面的壕溝瞬間變得血紅。
瀕死的人們悽慘的叫喊,在大雨中卻無法傳出太遠。有悍勇的大食騎士想要策馬跳過壕溝,卻連人帶馬跌落入壕溝之中。
後面的騎兵在大雨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依然是催動戰馬繼續往前沖。三息時間很快過去,遮天雨幕之中又是一波箭雨悄無聲息的從天而降,把更多的人釘死在地上。
安西軍這邊,由於雨霧的遮擋,對於射擊的效果沒法確切的評估。馬璘給出的命令,便是所有人按照預先劃定的區域進行射擊,軍營正面前方的區域完全覆蓋。弓弦振動的聲音在大雨中完全聽不見,箭雨從頭頂落下時沒有任何的預兆,即便是最強悍的大食騎士,在這樣的天氣里也沒法做出有效的反應。
和安西新軍以往每一次的戰鬥一樣,從一開始戰鬥就變成了無聊的屠殺。
馬璘看著前方那座木台,賈法爾.薩迪格在上面拼命掙扎,嘴裡發出瘋狂的叫喊。剛才還在欣喜若狂的這位智者,已經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
馬璘微微一笑,這才是這位什葉派伊瑪目該有的反應。
雨勢如箭,宛若是天河決口一般,向著大地不斷傾瀉著。地面之上濁水橫流,平崗上下滾滾的人流如長龍一般,向著緩坡頂端的軍營蜂擁而去。軍營之內,安西軍健兒們在柵欄後方列隊,沉穩地不斷扳動機括,在軍官們的命令之下一點點調整射角,箭雨自壕溝邊緣開始,不斷向著後方延伸。
單發模式下的元戎弩,射程堪比伏遠弩,每一次箭雨落下,都帶來無數的死亡。
賈法爾.薩迪格坐在木台之上,奮力的掙扎叫喊著,沉重的鐵鏈束縛著他的身體,他卻渾然不顧,鐵鏈飛舞宛若瘋癲了一般。
唐人那種可怕的弓弩,為什麼還能使用!
眼前的一幕,完全超過了他的認知。
雖然他大部分時間是學者的身份,然而什葉派在倭瑪亞王朝時期,原本是倭瑪亞王朝的反對派,他對於軍事並非是一無所知。在雨天弓弦會鬆弛乃是常識,他怎麼也想不到居然會有這種事情!
「萬能的安拉!你已經拋棄了你的子民了麼?」
「你聽到了我的祈求,降下了這場暴雨,可是為什麼那些東方來的異族的弓弩還能使用?」
雨越下越大,雨霧升騰而起,視野之中滿是白茫茫的一片,白色之中卻隱隱然有著一絲微紅。
那是大食人的鮮血,混著雨水升騰到天地之間。
賈法爾.薩迪格看著前赴後繼沖入這片絕地,然後被從天而降的箭雨一**射死的大食戰士,心中無比的絕望。
安拉降下的這一場暴雨,沒有損傷到唐人的弓弩,反倒是為唐人的攻擊提供了一層屏障。若非是這場暴雨,後面的人們應該已經發現了前方的異常,不會就這般冒冒失失的衝上來了吧。
這個地方就是一個死地,衝上來的都是最為虔誠的穆斯林,最為勇敢的大食武士,如今卻一**的倒在了這裡。
他拼命的呼喊,卻聽不到任何聲音。他的雙耳已聾,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發出聲音。那些勇敢的戰士們依然是接連不斷的穿過雨幕,來到壕溝的邊緣,然後被密集的箭雨射殺。
他是一個溫和的人,對於戰爭向來厭惡,這樣慘烈的場面,比上一次在拉伊城上看到的還要可怕。
這便是那個唐人的計劃,那個知識淵博對於大食瞭若指掌的唐人將軍,是世上最可怕的魔鬼。萬能的安拉,世上為什麼要有這樣的人存在!
以他為誘餌,讓虔誠的穆斯林們離開伊斯法罕城,然後在這個地方用強弩射殺。安拉降下的這場暴雨,反倒是成為了那個唐人將軍的助力。
視野內倒下的屍體越來越多,雨霧越來越大,後面的戰士們依然是在往前沖,暴雨已經讓他們無法看清戰場上的局勢。
賈法爾.薩迪格漸漸不再嘶喊,看著眼前越來越濃的紅色,神情極為悲哀。
不知道這次易卜拉欣帶來多少人,只怕都要死在這裡了。
那個知識淵博的惡魔,已經贏了。
他自己對於安拉的國度極為重要,這一點他無比確認,可是這樣的狀況之下,他不知道自己能做點兒什麼,只感覺到深深的無力。
他能做的,大概是讓自己努力活著,無論如何都要努力活下去。因為他比伊斯法罕重要,比所有的這些人都重要。
那個知識淵博的惡魔說的話,大概是不會錯的。
……
傾盆大雨之中,殺戮在雨幕遮掩之下繼續進行。
軍營前方極為開闊,足以容下很多的戰士,然而即便如此,地面也幾乎被屍體鋪滿了,許多屍體甚至重疊在一起。
最先衝過來的,都是易卜拉欣的精銳部隊,騎兵死光之後便是步兵,如今顯然已經死得差不多了。
因為衝過來的人群中,出現了大量的平民,有男人也有女人。這些便是米雪情報上所說的,因為對於賈法爾.薩迪格的被抓而極為憤怒的伊斯法罕平民。他們拿著簡陋的武器,在遮天雨幕之中大聲叫喊著,踩踏著血色的泥漿和濁流,一群群向著軍營的方向不斷的湧來。
既然自己來送死,自然不用客氣。更何況即便他們不來,也逃不過這次的劫難。因為打破伊斯法罕城後永不封刀的命令已經下達,突厥雜兵們早已是磨刀霍霍。
大軍的後方,哈里發易卜拉欣坐在馬上,看著人流滾滾向前。
前方顯然已經交戰,不斷有喊叫著怒吼聲夾雜著痛苦的哀嚎傳來,這聲音讓他極為興奮。(未完待續。)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