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老宗師不急不慢地走下山。
「周圍確實無伏兵,沒有隱藏高手。」一下山,八卦仙陣宗的老宗主一邊啃著手中蘋果,一邊對著其餘老宗師說道。
「那他們的目的何在?」劍獨步皺眉問。
儒府老府主笑了笑:「很有可能是在我們回去的路上截殺我們。既來之則安之,活了這麼久了,也活夠了,早就不怕死了。」
「還記得三十年前我刺殺你時的場景麼?沒想到一轉眼這麼多年過去,我們竟然站在了同一條線上,面對共同的敵人。」刺無恪眯著那雙陰冷的眼睛,燦然地笑著。
老府主微微搖頭:「我一開始就沒有記恨你,信否?」
刺無恪望著這一襲儒衫老者溫和如風的笑容,嘿嘿一笑,點了點頭:「要是換成別人,我絲毫不信,說不定還要再動手殺了那人,但是先生如此說,我信。」
最後,四人相互點了點頭,便就此別過。
落伏山山腳,八卦仙陣宗的老宗師正信步前行,一步數十丈的距離走著,突然他停下了腳步,從懷中又取出了一隻蘋果,開始大口啃了起來。
「仙老掌門,好興致啊。」一道身影從空緩緩落下。
「蘋果多好吃,閣下嘗嘗?」老宗師又從那破舊的八卦道袍中取出了一隻紅彤彤的大蘋果,作勢要遞給來人。
來人淡淡地說:「我妖族,從來不吃素。」
「北荒妖祖親至?還是妖祖的大弟子?」老宗師淡淡問道。
「在下是北荒妖祖座下二弟子。」
「這麼看不起我啊……」老宗師抽了抽鼻子,狠狠咬了口手中蘋果。
「對付你,足以。」
「是嗎?」
「九品打八品巔峰,夠不夠?」
「是挺夠的。」
老宗師笑了笑,又是一大口,將手中的蘋果吃完,然後隨手把蘋果核丟落在地。
落伏山隨之震動,一座絕世大陣現世,天地變色,山搖地動。天地間憑空顯現出了一個清晰的太極八卦,那個巨大的八卦不斷旋轉,如旋渦般撕裂著空間……
九州第一大江——天江——的某一段流域,一位年邁老者在滾滾大江的江面上御劍而行。濤聲滾滾,劍氣鼓鼓。
突然,這位老者不再飛速御劍前行,而是一個停頓,將腳下長劍持在手中。
江面上游,有一位蓑衣老者在激流中撐一葉扁舟緩緩而下。
「劍獨步!老夫來了!」
那位撐舟老者仰天大笑,然後一身魔氣沖霄直上,攪動地天上都出現了陣陣黑色烏雲。
「是你?!」劍獨步手中紫色劍氣大振,不屑地問。
「當年敗給了你,你追殺我九千里,數年前我吸收了一座神山的一條接近極品等級的上等靈脈,實力暴漲,今日便是你這個匹夫的死期!」那頭老魔冷冷回應,一步踏出,江面頓時隨之激盪起巨大的浪花。
「多說無益,老魔頭受死!」劍獨步哈哈一笑,「一劍九千里!」
老魔頭見到又是當年的那一招,不禁雙目通紅,嘶聲大喊:「不就是仙劍門的宗主嗎?年輕時有什麼自負的?敢欺壓我!受死!」
老宗師那一劍剛剛遞出,突然皺眉,一個靈巧的折身,躲開了憑空出現在額頭前方的短劍。
「北荒帝國無名人影子,拜會老宗師了。」那位踏著虛空憑空出現的中年模樣的男子抱拳淡淡問候。
「八品巔峰再加上一個九品?又如何?老夫的劍,好久沒有飲血了!」老宗師痛快地大笑了兩聲,「獨步劍法九重天!」
霎時間,方圓數百里的所有靈氣頓時化為了凌冽的劍氣,濤濤不絕的天江也隨之停滯了數息的時間。
無數的劍氣割裂天地,幾乎是世間最堅硬最無匹的這些劍氣,皆指向那兩位來者,並如風暴般瘋狂湧向了那兩人。
中州有一處平原,位列中州五大平原之一,有傳說此地自古有數位絕世劍仙在此隕落,故稱之為「隕仙原」。
隕仙原上空,有一位匆匆趕路的黑袍老者御風而行。
刺無恪雖無九品蓋世修為,卻仗著那一身世間極致的身法輕功,仍可持續踏空而行。
他的眼光時時刻刻都保持著淡淡的殺意和極強的警惕,這是身為刺穹閣老殺手、老閣主多年來養成的習慣,這一輩子他殺了不少人,也差點被殺了不少次。刺穹閣做生意,向來講信用,每次所受僱主的任務,必定完成。哪怕是他這個老閣主親自出馬,也無妨。只要收了錢,就好好辦事兒——這是刺無恪多年教徒子徒孫殺人技前必說的話。
他想著自己那位愛江湖不愛殺人的弟子,無奈搖了搖頭。那位親傳弟子天賦極好,他給他取名「白夜行」,對他寄予了極大的期望,但他卻讓他不止一次的失望。
想到這裡,刺無恪無奈又無力地罵道:「不愛殺人的殺手,算什麼狗曰的殺手!」
哧!
他話音未落,突然一個側身,然後一小陣輕微的破空聲擦過他的臉龐。
差一點,他就要直接被那個利器穿腦而過,當場死去了。
生死一線。
但那個「差一點」,永遠都不會沒有。因為他是世間最好最厲害的殺手,所以他不會被別人刺殺了。除非出現一個比他殺人技練得更強的殺手,或是出現一個九品巔峰的傳說強者,用絕對實力碾壓他。
「有意思。」刺無恪眯著眼冷笑著,一身戾氣和殺意頓時涌了上來。
他緩緩戴上了每次殺人前都要戴的黑袍帽子,然後從袖中取出了一把陪伴他近百年的尋常模樣的暗紅色小匕首。
「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九品境界的殺道高人了,有趣有趣。讓我們開始這場獵殺吧……桀桀桀……」刺無恪用舌頭舔了舔嘴唇,身形頓時隱匿於天地間。
儒府老府主孔淵不急不慢的走著,並未御風而行,也未縮地成尺的施展身法。
在到了一座小鎮時,他進入小鎮,然後在鎮子中的一處酒鋪停下腳步。
酒鋪人聲鼎沸,看來生意不錯。
「小二,上酒!」老府主輕輕揮手喊道。
「誒!客官,酒來嘍!」小二的肩膀上搭著一條淨是汗水的毛巾,然後笑著端酒走了過來,把酒水放下。
「客官,一壺酒不講價,五顆銅板!」
「嗯。好的。」老府主點了點頭笑眯眯地從袖中取出了十顆銅板,說道:「再給我上一壺酒吧。」
「好嘞!客官您先慢用,第二壺酒馬上給您上嘞!」小二點頭笑著離去。
孔淵端起了酒壺,揭開壺蓋,探過頭,用鼻子嗅了嗅手中酒水,「多少年沒有喝過酒水了……今日總算可以好好嘗一嘗了。」
「儒府的老府主,什麼時候也學會坐以待斃了?」
一道洪亮的聲音從天上傳來,而後一位神色霸氣的中年男子御空而來,輕飄飄地落在了酒鋪旁,望著那位飲酒老者。
一襲儒衫的孔淵面色不改,仍舊坐著,舉起手中酒壺,大口喝著酒水,然後平靜地笑著說:「北荒妖祖親至,陣仗不小。」
被看透身份的北荒妖祖並不驚訝這位年紀對他而言並不算大的讀書人能夠一眼看透他的身份,只是淡淡笑著:「由我來親自送你上路,也算是對得起你的身份了。」
兩人言語之間,雖然語氣平淡至極,如同兩位多年未見的老友般淡笑著說話,但對於那些正在酒鋪喝酒的江湖酒客和整座小鎮的人們來說,無異於天上驚雷。
儒府老府主?北荒妖祖?
這兩人都是舉世皆知的,在場眾人此時也顧不得什麼面子了,紛紛跪地一番求饒,然後踉蹌著慌忙逃竄去。
最後酒鋪甚至是這個小鎮,只剩下這兩人。
老府主喝完一壺酒,然後問那位妖祖喝酒不喝,妖祖搖了搖頭,老府主就把第二壺酒也喝了。
「一壺酒都要五個銅板,可不能浪費了。」
老府主喝完後擦了擦嘴巴,一旁的妖祖也不急於動手,他給了這位讀書人最後的一絲尊嚴。
「怎麼?想一會兒對我還手麼?」妖祖望著喝完酒擦完嘴巴後立身而起的「年輕」讀書人。
「我活了萬載歲月,見過不少天驕,你算是能入我眼的,我可以給你一個體面痛快的死法。」北荒妖祖的語氣仿佛毋庸置疑、霸氣無比,
又好像是在說一件尋常的事,尋常的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
那一襲儒衫老者淡淡笑著,雙手負後,瘦小的身軀,寬大的衣袖,都掩蓋不了那道堅挺的身軀,那道傲然而立的讀書人的身軀。
「兩壺酒下肚,有些醉意了。」儒衫老者打了個酒嗝,環視四方,「想必小鎮上的百姓,都撤走完了。」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意那些螻蟻麼?」北荒妖祖微微搖頭,「你的酒也喝飽了,該一拳送你上路了。」
「等一下。」
「嗯?」北荒妖祖神情不變,眯著眼望著這個讀書人,他決定再給這個讀書人幾秒鐘活著的時間。
「一拳?我若是能擋下你一拳,你不可再出手。如何?」
「呵呵,好。」北荒妖祖笑了笑,沒有不屑之意,只有無比的自信和勢不可擋、天下無敵地神情。
笑罷,他身形不動,只是探出右手,一拳遞出。九品巔峰的傳說級修為剎那間震盪天下,此時整個中州的上三品境界的修士,都感到了一股心悸。
這就是九品巔峰的傳說級力量,天人合一,甚至人已經踏著天了,絕巔極致的力量可摧毀一切敵人。
轟!
在小鎮外的百姓們,皆是呆若木雞地望著眼前消失的小鎮,隨後,他們發現之前小鎮坐落的地方,取而代之地出現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坑洞,他們面面相覷。
他們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九品巔峰修士的傾力一拳,可毀滅方圓數十里的一切生機。
他們更不會知道,有一位年邁的讀書人,用生命擋下了那樣強大的一拳,救下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