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黑暗歲月 爺爺和奶奶

    蘇城上初中的時候，曾經在自己外婆家裡翻出兩份向法院投遞的離婚訴訟書，一份是2003年，一份是2005年，兩份都是鄭霞寫的，並且內容都差不多，大意就是因為跟丈夫蘇建鐸婚前了解不足，二人性格不合，經常大打出手，無法進行正常的夫妻生活，但是協議離婚男方又不同意，所以希望通過走法律途徑結束雙方的婚姻關係。還有就是牽扯到二人的財產分割，債務債權問題。

    而真正讓蘇城在意的，是最後一項，關於兒子蘇城的扶養問題，在鄭霞的第一份訴訟書中，是寫到兒子蘇城由自己，也就是母親鄭霞扶養，但是這份並沒有生效，因為男方蘇建鐸堅決不同意離婚，並且表示訴訟書中鄭霞提到的一切問題他都可以想辦法解決，所以法院駁回鄭霞的訴訟，判定二人不離婚；而第二份，也就是生效了的那一份，最後是寫著兒子蘇城由男方，父親蘇建鐸扶養，而這次蘇建鐸同意離婚，也同意鄭霞的所有訴訟請求。

    蘇城對於自己小學一年級以前的記憶很模糊，可以說他六歲之前發生的事他一點都不記得，在他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個不連貫的片段，他似乎是記得父母關了房門在裡面吵架，他很害怕，哭著在敲門；還有小時候母親晚上給喊肚子餓的自己煮方便麵，他端著香噴噴的面給隔壁小孩炫耀。

    蘇城的姑姑對蘇城說他的爸媽離婚的時候，知道蘇建鐸的情況，連自己都顧不了，本來是想把　他交給母親鄭霞扶養的，但是鄭霞不願意，蘇城的小姨，也就是鄭霞的表姐還說了許多不好聽的話，而蘇城的奶奶又是一個要強的人，便把蘇城要回來扶養；而蘇城的外公又曾經對蘇城說，說當時在法院的時候法官問了蘇城想要跟爸爸還是媽媽，是蘇城自己選擇了爸爸。對於這一切，蘇城一點記憶的都沒有，他從親人的話語中得知父母離婚的時候自己應該是在現場的，但是他什麼都想不起來，對於那件事情，他連一點記憶碎片都沒有，在他感覺，他應該是沒有經歷過那件事的，所以對於那一切一點也不知道。長大後的蘇城曾經問過自己的父親，說那個時候到底是我媽不要我還是我要跟你。而蘇建鐸在面對兒子的問題的時候只是反問兒子：「不管怎樣，你會孝順你母親嗎？會照顧她嗎？」

    對於年幼的蘇城來說，那時候最親的人是奶奶，因為他的記憶中幾乎沒有爸爸和媽媽，他能記得是爺爺推著車子送他上學，他能記得每天放學回家是奶奶在做飯，他能記得每天早上是爺爺給他買早點吃，他能記得每天晚上他是在奶奶懷裡嬉戲玩耍，他能記得是奶奶教他小孩要禮貌勤快，他也能記得每次小姑和二姑來的時候總會帶好吃的，他記得自己的小姑很漂亮，二姑很溫柔，大姑很囉嗦但是很善良。

    那個時候的他還是幸福的，因為有爺爺奶奶在，他每天都會跟同一個院子的小孩玩，他到現在還記得小時候玩伴的名字叫王朝陽。

    在他的記憶里，奶奶是最厲害的人，是全能的人，她總是溫柔的，說話聲音很好聽，總是喜歡撫摸蘇城，蘇城每天最喜歡跟自己的同學比誰的衣服最乾淨，每次都會贏，因為奶奶每天都會為他洗衣服。

    奶奶和爺爺幾乎沒有訓過蘇城，爺爺每次提到他的時候，總是笑著說道，我們城城怎樣怎樣，臉上全是自豪，他總是念叨城城城城。在蘇城的記憶里，爺爺唯一一次不高興是因為蘇城把家裡的戶口本弄破了，爺爺就說了句：「這孩子，亂動這個幹嘛？」而奶奶有一次說蘇城則是因為奶奶說爺爺沒本事，老實巴交的。蘇城就跟著一起說爺爺，爺爺沒生氣，只是笑，但是奶奶卻說蘇城你不能這樣說，我可以說你爺爺，但你不可以，而且要是沒有你爺爺一個月幾百塊錢的退休工資，咱們爺孫三就沒辦法生活下去。

    那時候小小的蘇城總是見不到媽媽，爸爸也是偶爾見一次而已，但他並沒有不快樂，他覺得只要有爺爺奶奶在就好，二姑在他長大之後曾經說，蘇城小時候嘴巴特別甜，總是給奶奶說是等他長大了就給奶奶買這買那，帶著奶奶去哪去哪，要好好孝順奶奶，還帶著爺爺，而爺爺就在一邊傻呵呵得笑。但是爺爺奶奶卻沒有等到蘇城長大孝順他們的那一天。

    蘇城一輩子都忘不了這些，那是爺爺奶奶留給他最純真最美好的回憶，無論在什麼時候，在蘇城上學的時候，打工的時候，跟別人混黑社會的時候，他從來沒有忘記過。

    二老明明可以安享晚年，但卻接受了他這個累贅，蘇城六歲的時候奶奶已經六十多歲，而爺爺也七十多歲了，二老無論自己多麼艱難都要給蘇城最好的，無論是衣服，書包，還是每天的早點，蘇城記得自己小時候很愛吃米線，每天都要吃，而每天都只有自己吃，爺爺推著車子載著他到攤子上後總會為他要上一碗，但自己從來沒吃過。

    後來的蘇城每次回想起這一切的時候心裡都會有很大的觸動，是爺爺奶奶教會了他什麼是愛，是無私的奉獻，年長的二老只是盼望蘇城能快快樂樂地長大，從沒有想過蘇城的回報，他們也知道自己等不到那天，只是自己蒼老的軀體能多撐兩年，撐到蘇城長大，懂事，能自力更生，他們沒有因為不爭氣的兒子而不待見這個孫子，反而對蘇城付出了更甚於其他子孫的無微不至的關愛。

    所以蘇城是幸運的，就算他的父親誤入歧途，母親懦弱束手，但至少他還有爺爺和奶奶，那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幸運和恩惠，如果說這樣的父母是對蘇城最大的懲罰，是蘇城一輩子最大的苦難，那爺爺奶奶就是蘇城最大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