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質水盆中,溫水冒著熱氣。
一雙手驟燃潛入水中,打破了平靜。
污血混合著創傷藥,在水中迅速擴散開來。
轉眼間,清澈不復存在。
洗淨了手上的污漬,慕容雪晗喚來門外的婢女。
兩名婢女推門而入。
「把殿裡的窗戶和門,都打開。通通風。」
慕容雪晗邊用錦帕擦手,邊吩咐道。
瞟了眼桌上的幾團血布與蘇景年換下的衣服,說:「這些個東西,全部燒掉。」
「是。」婢女們躬身答道。
一人去開門窗,一人去收拾那桌上的狼藉。
將擦手的錦帕也一併扔在了桌上,慕容雪晗出門而去。
「母妃!!!」
等在外殿的慕容雲見了慕容雪晗,忙幾步移過來。
急切問道:「阿難,怎麼樣了???」
「怎麼?」慕容雪晗有些驚訝,問說:「雲兒沒有遇到她?她剛剛從我這離開。」
慕容雲啞然。
「沒什麼大事,皮肉之苦罷了。」
慕容雪晗伸個懶腰,打起哈欠。
「想必,雲兒已是知道了阿難將要娶妻之事。婚期已經擬好,定在了除夕。」
「嗯。」
見慕容雲臉色明顯暗了下去,慕容雪晗輕嘆一聲。
說:「明日,你便隨我去見見那完顏姑娘。熟悉熟悉彼此的性情,日後相處,方好融洽。」
「嗯。」
「不過,融洽最好。倘若有了些什麼爭拗,你畢竟是先進門的媳婦。該提點她的,自然是不能少的。」
「嗯。。。」
慕容雲知道慕容雪晗是在寬慰她。
只是如論如何寬慰,小人兒將要娶妻的事實,都無法改變。
一定是愛狠了這個金國的完顏姑娘,不然不會衝撞了風將軍,以至於受了軍法。。。
「太后,王妃。」
兩婢女收拾完屋子,出了門。
見了主子,躬身施禮。
「嗯。」慕容雪晗應了聲。
慕容雲頷首。
眼睛被婢女手中的血衣與大團、大團的染血白布吸引了去。
「母妃???」慕容雲急了,問說:「阿難怎地流了如此多的血???擦了這麼些白布,竟都未曾止住?!!!」
慕容雪晗翻個白眼,心裡碎碎念道:「那哪裡是什麼擦血的白布,是她的裹胸布啊。。。」
回說:「我說沒事,她便沒事。」
「。。。」慕容雲不接話,只盯著血布看,
「你們,還不下去?!」
慕容雪晗瞪著那倆婢女,冷言冷語道。
「是。。。」
婢女們唯唯諾諾,得了命令,趕忙小碎步退下。
「母妃。。。」
慕容雲欲言又止。
再三鼓足勇氣,她說:「雲兒,有句話。。。」
慕容雪晗直接將她打斷,「問吧。」
對於慕容雲的脾氣秉性,慕容雪晗可謂是及其的了解。
柔弱,卻並不軟弱。
生于波譎雲詭的權謀之族,卻遺世獨立於風雲變幻。
於事物,總有著自己獨特的觀點與看法。
人如其名。
真的就好似天邊的雲朵,一動一靜。
於暴風中變幻莫測,形神幻滅,真心固守。
對於蘇景年,至始至終,死心塌地。
只可惜。
神女終有心,襄王總無夢。。。
「母妃,於阿難。。。」慕容雲柔和的聲音響起。
思緒被冒然打斷了,慕容雪晗也不見生氣。
笑說:「雲兒。是擔心我這個做娘親,要加害自己的親生骨肉了。」
「雲兒不敢。。。」
慕容雲作勢跪下。
「好啦。。。」
慕容雪晗扶住慕容雲,牽起她的手。
往殿外走去。
「我的寢宮,託了阿難的福氣。滿是腥臭味和藥味,算是不能住了。」
慕容雪晗回頭笑說:「這幾日,就要叨擾雲兒嘍。」
「。。。」慕容雲點頭。
二人出了寢殿,坐上了轎輦。往慕容雲寢宮行去。
慕容雪晗閉目養神。二人無話。
行了會。
「母妃。」慕容雲喚了聲。
「嗯?」慕容雪晗仍是閉目。
「為何。。。時常針對阿難。。。」
「。。。」
慕容雪晗無奈,睜開了眼睛。
心中瞭然。
今夜如果不給慕容雲一個明確的答覆,必然是歇息不了的了。
而她所問之問題,怕是已經在心中埋藏了許久了。
慕容雪晗抬手,將輦驕的窗拉開少許。
寒風伴雪,飛入窗來。
月夜落雪。
看得慕容雪晗心情說不出的愉悅。
她笑著反問道:「雲兒可知,這蜜柑在何時方是最甜?」
「蜜柑麼。。。」
慕容雲沉思少許,回說:「冬日之蜜柑最是香甜。果肉成熟,汁水飽滿。」
「呵呵呵。」
慕容雪晗搖頭淺笑。
合上窗子,她回道:「何時蜜柑之香甜,都比不得一時。」
慕容雲疑惑。
「與他人爭奪獲勝。搶來的蜜柑,享用時方是最為香甜。」
「。。。」慕容雲長吸一口氣。
看嚮慕容雪晗的眼中,寫滿複雜。
「小崽子的秉性,我這個做娘的最為懂得。」
慕容雪晗面上笑意更勝,說:「自小雖於權勢高位,無甚麼*。卻改不掉與生俱來、骨子裡透出的爭勇好鬥。你爭的東西,才會引起她的注意。你愈爭,她就愈在意。忍不住了,自然就會出手將之奪過來。遇強,她便更強;一次次的針鋒相對,都是她前進的契機。不停地敲打她、擊潰她、折磨她,這便是她的母后、我該做之事。北域居於九州要害之地,蟠龍踞虎,絕不需要無為之治。庸碌平凡的統治者,只會暴殄天物,讓北域任憑他國蠶食。強勢、毒辣的王者,方能駕馭得了北域這架可踏破九州的馬車。」
「。。。」
慕容雲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有對蘇景年的心疼,也有對慕容雪晗的敬佩。
更多的是慨嘆於世事無常。
人人都說,帝王之家風光無限。
鮮衣怒馬,玉石珍饈,應有盡有。
可誰曾想過,風光背後黑暗之中。
往往藏著常人無法想像之辛酸與痛苦。
王冠加冕,必受其重。
「你需記得,」慕容雪晗闔上雙眼,說:「北域王身邊,從來都不缺乏幫手。缺的,永遠是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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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兒提著桂花糕從蘇景年寢殿返了回來。
按照慕容雲的指示,來太后的寢宮去找她。
怎麼知道正好與剛剛離去的慕容雲相差一步,錯了過去。
來到鳳棲宮,被婢女告知,太后和側王妃乘了轎輦,往側王妃寢宮去了。
倩兒急的直跺腳。
心想:「王爺居然與一白衣女子私通。此等有損北域王室顏面之大事,是必須第一時間告訴側王妃的呀。」
「倩兒?」
慕容曉從外院進來,就看見了倩兒。
他白日失言,晚上特意帶了些白鹿樓後廚的秘制私房菜與酒水,來致歉慕容雪晗。
「!」倩兒見是慕容曉喚她,忙小跑過了去。
躬身施禮,乖巧道:「倩兒見過表老爺!」
「誒!」慕容曉眉開眼笑,撫著倩兒的手,將她扶了起來。
說:「王妃也在,真是巧了。正好,慕容家一起敘敘舊呢。」
「不巧呢。」倩兒失落道:「表老爺來晚了。太后與王妃,剛剛坐了輦轎,回王妃的寢殿了。」
「嘿!」慕容曉拍響腦門。
惋惜說:「真是不巧。還想著跟太后商量商量,王爺大婚的安排呢。。。」
「大婚?!!!」
倩兒急的紅了眼,抓住慕容曉的袖子問說:「表老爺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家王妃早就與王爺完婚多年,怎麼又要大婚?!!!」
「看來倩兒還不知道這個消息。」
慕容曉將白日蘇景年決定要迎娶莫若離之事,告訴了倩兒。
當然,黑甲鐵騎之事乃是機密中的機密,被他盡數抹去了。
「我呸!」倩兒只氣得七竅生煙,罵道:「好個不識禮教、只會狐媚勾人的賤人!還未曾行那夫妻之禮,便誘惑人夫私通!」
「?」
這下輪到慕容曉懵了。
倩兒把剛剛去送桂花糕之時所見之事,和盤托出。
還胡亂添油加醋,詆毀二人是何等的□□與不堪。
慕容曉被氣的夠嗆。
心底狠道:「小兔崽子真是猖狂!!!六親不認,嗜血虐殺,慕容氏族幾被你誅殺殆盡;假仁假義,收攏人心,唯一的後人也被你抓去做了王妃;多年不育子女,卻不納妾,扮作一副深情模樣。如今竟要娶敵國罪女為王妃,真是欺人太甚!!!」
緩了口氣,他勸道:「倩兒放心,有你表老爺我活著的一天,斷然不會讓雲兒吃虧!」
附在倩兒耳邊,又嘀咕了幾句。
直聽得倩兒愁雲散去,喜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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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若離騎在蘇景年身上。
三下五除二,將她身上的綠棉衣撕了個細碎。
蘇景年心裡暗沉。
知道女扮男裝這件事,算是瞞不住了。
拼盡了力氣,還是掙脫不開莫若離的束縛。
她只能破罐子破摔,把臉死死埋在床褥里,做鴕鳥狀。
等待著莫若離知曉真相後的最後審判。
綠袍撕裂,棉絮紛飛。
蘇景年身穿的白色裡衣露了出來。
卻是幾乎已經看不見什麼白色,被血染了個透。
成了一件血衣。
莫若離抿唇。
又是心疼又是憤怒,實在是氣急了。
猛扯,將裡衣也撕了下來。
蘇景年暗想,「完了。。。」
把頭埋的更深了。
一層層的血布緊緊地裹在蘇景年身上,纏了一圈又一圈。
卻擋不住血液的腥氣與藥草的甘味,撲鼻而來。
「你給我老實躺著!不准亂動!」
莫若離冷聲命令蘇景年,進而起身離去。
「機會!!!」
蘇景年心中瘋狂地吶喊著。
此等絕妙的逃跑機會,真真是天賜良機!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抱著被子,擋住胸前。
蘇景年喜不自勝,躡手躡腳往門口踱去。
眼看著就要摸到了殿門。
「阿難,是要去哪兒呢???」
美人「愉悅」的聲音,於蘇景年身後猝然響起。
只聽得蘇景年一陣惡寒。
打了個冷戰,她慢慢地轉過頭去。
莫若離不怒反笑,笑靨如花。
手中的剪子泛著寒光,「嚓嚓」作響。
「我、我。。。」蘇景年咽了口,怕極了。
往後退去。
「你?你?」
美人面上,笑意更深。
上前緊逼。
「額。。。」
蘇景年從未見過這般美麗得讓人寒毛直豎的笑容,只覺得兩條腿直打顫。
「你要是敢走。。。」
莫若離揮動手中的剪刀,威脅道:「我就。。。」
蘇景年被逼得繼續往後退去,沒有注意到身後就是殿門,撞了上去。
「嘶。。。」
蘇景年的五官皺成一團。
背後的傷口碰在了門上,疼得她一陣顫慄。
「阿難。。。為何總是如此。。。」
「?」
「你不信我。。。」
美人垂眸苦笑。
「你終是。。。不肯信我。。。」
看向蘇景年,莫若離的眼淚決了堤。
淚花匯聚在眼眶,盈盈落下,宛若水晶。
「呵呵。」
蘇景年低聲笑了起來,不敢直視莫若離的眼睛。
她呢喃道:「不是。。。不信你。。。是我。。。信不過我自己。。。」
捂在胸口的棉被,慢慢滑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