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重生手札
進來的是個穿著青綢鍛面褂子的婆子,腰杆挺的筆直,一步一步走過來,步伐就像是丈量過的一樣,頭上帶著兩根簪子,頭髮梳理的一絲不苟,保養良好的臉上掛滿了笑容,看著重錦的眼神格外的和藹,像是對著自己孫女一樣。
看到這個婆子祁王妃臉一僵,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拽了下王媽媽的袖子,王媽媽的眼睛也冷了下來,臉上還硬生生的擠出一個笑容,正想和林嬤嬤打個招呼,就見林嬤嬤利落的跟祁王妃還要重錦見禮,起身後對著架著青二娘的清風明月張口就訓,「沒聽到我剛剛說的麼?還不快把青二娘扶到胡椅上坐著!萬一肚子裡的小郎君出了事郎君教訓下來誰擔得起這個責任?!」
林嬤嬤在王府內威名甚重,清風明月被這麼一訓,臉色有些發白,不知所措的看向重錦。
林嬤嬤跟變臉一樣訓斥完清風明月就又是一臉笑容的對著重錦說道,「小娘子剛剛訓斥青二娘的話,奴已經聽到了,小娘子口才好,也是二娘放肆了,讓小娘子說的無地自容。只是奴聽了之後,心裡有些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奴是太后娘娘賜下的教養嬤嬤,雖說太后娘娘只是讓奴輔助娘子協調王府的大小事務,這種事情輪不到奴插嘴,只是郎君娘子待奴甚好,奴感念於心,不得不逾越的說上小娘子幾句,免得此事傳來出去壞了小娘子的名聲。」
&一便是青二娘雖然尚未有名分,好歹也是侍候過郎君的,如今肚子裡有了孩子,說不得郎君回來就要提為侍妾了,小娘子是聖人封的郡主,論品位,二娘自然不如小娘子,但是怎麼說也是郎君身邊侍候的人,小娘子身為晚輩自然要謙遜一些,這般大庭廣眾之下訓斥長輩身邊的枕邊人有失體統,更有失郡主體面。」
林嬤嬤面帶微笑的在那站著,說話慢條斯理,讓人忍不住的就聽下去,在宮裡當差的自然不一樣,這麼站著就覺得氣勢很足,清風明月又偷偷瞥了眼重錦,見重錦只是端起丫鬟送上來的茶杯一口一口的抿,臉色看不太清。
林嬤嬤也瞥了眼重錦,只是她在宮裡修煉的時間長了,自然知道怎麼看人不著痕跡,沒撇到重錦的臉色,林嬤嬤也不著急,一個還沒到十歲的小丫頭,幾乎沒出過院子,懂什麼?剛剛的那一出話也不知道是誰學給她的,就是不知道是誰了,這齣戲落幕了,她一定要找出這個人,這種人可留不得。
&二,說句不中聽的話,郎君已經年過而立,膝下也只有小娘子一人,小娘子終究是要嫁人的,這偌大的王府,也沒有個世子,郎君日後豈不是膝下荒涼?小娘子和郎君父女情深,定是捨不得郎君日後無人承歡膝下。青二娘再多的不是,她肚子裡也有個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小娘子也該堵青二娘大度一些,這麼訓斥於她,說句不吉利的話,萬一沒了,郎君該是如何的傷心?她是有錯,只是凡事有輕重緩急,等她生下小郎君再來罰她不遲,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況且娘子賢惠大度,她只是一世情急,也未想的那麼多,娘子定不會計較那麼多的。」
林嬤嬤含笑的看著祁王妃,姿勢恭敬,語氣誠懇,仿佛她說的就是真理,青二娘看著林嬤嬤的樣子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也不掙扎了,就這麼的站著,還輕蔑的看了眼清風明月。
祁王妃的臉僵的差點石化掉了,王媽媽的眼神極度不悅,嘴唇動了動,幾乎要忍不住的罵出來了,最後還是硬生生的忍了下去,著急的看看向重錦。
重錦喝完水,把茶盅輕輕的放到了桌上,動作隨意,甚至有些散漫,卻帶著一股行雲流水般的優雅,林嬤嬤也瞧見了,眼底的探究之色更加的濃了。
重錦其實不急,在漫長的歲月里,她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忍耐,而且有人在耳邊聒噪總比十幾年如一日的寂靜來得好,所以,她對青二娘和林嬤嬤沒有那麼大惡感,最多就是個蒼蠅,有點惱人,把她熱火了,直接一巴掌拍死就行了。
抬眼瞅了一圈,滿屋子的丫鬟婆子都低著頭,大氣不敢喘,就連祁王妃都忍不住的坐直了身子,可想林嬤嬤在王府里的威信有多大,看來真的得整頓了,一點規矩都沒了。
收回視線才看向林嬤嬤,她的眼睛極為漂亮,黑白分明,睫毛又長又卷,加上稚氣未脫的臉,分外的討人喜歡,就是眉間的幾分病弱也讓人不由自主的憐惜,而林嬤嬤卻是不知道怎麼的就覺得渾身一震,差點沒控制住想後退一步。
林嬤嬤剛覺得自己是小題大做,看花了眼睛,就見重錦衝著她抿唇一笑,「看來林嬤嬤剛剛聽的很全。」
林嬤嬤眼皮子一跳,果然就聽重錦說出重點,「林嬤嬤剛剛也說了,你是太后賜下的,想必是覺得侍候過了太后娘娘,來了我們祁王府就不把主母放在眼裡了,林嬤嬤剛剛說我不成體統,林嬤嬤來了不先進來拜見主母,反而在門外竊聽主人家的談話,這就是體統?我看你們一個個的真的沒把阿娘放在眼裡,在太后娘娘跟前規矩的很,到了王府眼睛就長到天上去了,改日我讓阿爹上個摺子,我們祁王府容不下你們兩位大佛,這一畝三分地,你們也看不上,還是回王宮侍候太后娘娘去得了,還是她老人家會調理人。」
這話說的極重,在這個階級分明的朝代,不敬主人家告到官府罪名都是現成的,就是鬧到了太后那裡,就算太后想要給祁王妃添堵,也不會這麼下她的面子,拿不到把柄太后娘娘可以視而不見,拿到把柄之後,太后娘娘可不會顧及一個嬤嬤的小命。這也是林嬤嬤大意了,以前她可不會自己拿出來這麼明顯的把柄,也不怪林嬤嬤,祁王府就是個麵團一樣的人,在林嬤嬤面前絲毫沒有主母的架勢,林嬤嬤匆匆而來誰知道遇到一個厲害的小娘子。
林嬤嬤眼皮子不跳了,改咬後槽牙了,能在宮裡混的,都是能屈能伸的主兒,看重錦似笑非笑的樣子,再想想郎君對娘子百依百順,而王府的人都知道小娘子就是娘子的命根子,郎君為了娘子頂撞聖人太后的事情都敢做,一道摺子也不是干不出來。想到這裡,林嬤嬤都沒猶豫一下,直接就蹲下行禮,「是奴逾越了,小娘子恕罪。」
不過林嬤嬤在王府作威作福這麼多年,忍功早沒了原來的厲害,忍不住的回了句,「奴只是在外面聽小娘子說話聽的入迷了,之後顧念著小娘子的名聲,一時情急,多嘴了幾句,不想小娘子這般介意,下次奴不說了便是。」言下之意就是她一心為了小娘子才說話這般的衝動,這麼追究有些小題大做。
重錦不咸不淡的回了句,「林嬤嬤總算開竅了,我的名聲自有阿娘操心,我阿娘還未發話,林嬤嬤真的著急。」
林嬤嬤一噎。
重錦也不讓她起來,就看著她這么半蹲著,林嬤嬤在宮裡是身經百戰,不過這幾年在祁王府養尊處優,自身素質有點下降,不一會兒就頭冒冷汗。
王媽媽看重錦三言兩語就把林嬤嬤的打壓下去,比剛剛還要激動,看祁王妃臉色不安,忙按住了她,林嬤嬤仗著她是太后賜下來的,祁王府又是個不頂事的,在王府囂張慣了,王媽媽被她堵了不知道多少回,偏偏嘴笨沒有林嬤嬤會說話,就是有理最後也變得沒理了,只能吃下啞巴虧,現在看著林嬤嬤這麼利落的認錯,真的是揚眉吐氣,比吃了人參果還要舒坦。
重錦也看她,「現在看著才像個僕人,剛剛林嬤嬤那架勢,我當是誰家的老夫人呢,主人家不叫你起,就隨便的起來,這規矩怕是也忘的差不多了,林嬤嬤看來以後可要好好的回顧回顧了,如果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了,好歹也在王府伺候了幾年,我也跟阿爹說一聲,讓他送你回老家安度晚年。」
林嬤嬤頭上的汗越冒越多,重錦的視線極為有壓迫感的投過來,她只覺得像是對上了在寧壽宮呆了大半輩子的太后娘娘。
重錦,「林嬤嬤剛剛自己也說了,知道不該說,知道不當說,知道是逾越,那還是要說,你這是存心給我添堵還是怎麼了?這是明知故犯,該死罪加一等,只是林嬤嬤好歹在王府這麼多年了,沒有功勞還有苦勞,我也不罰林嬤嬤了,回去之後好好的想想自己錯在哪裡。以後還請林嬤嬤記下了,以後知道什麼不該說不當說,知道什麼話是逾越,那就憋在心裡不要說好了,再犯一次,不論是阿娘還是我,都不會這麼給林嬤嬤留面子了。」
林嬤嬤的臉色泛青,本來就安靜的室內現在更是鴉雀無聲,本來低著頭的丫鬟婆子都不自覺的看向了林嬤嬤,林嬤嬤臉色火辣辣的,活了這麼大的歲數,還沒有這麼丟臉過,恨不得扭頭就走。
什麼叫留面子?!這才是把她的臉皮扒下來往地上踩!
林嬤嬤氣的眼前發黑。
重錦訓完林嬤嬤才覺得舒坦了些,看著剛剛的那杯水見底了,又讓小丫頭再上一杯來,轉頭再看臉色青白的青二娘,就讓林嬤嬤還這麼接著蹲著,這種目無尊上的人還是給點教訓的好,「我剛剛說的都是建立在你肚子裡的孩子是我阿爹的骨肉的基礎上,如果你肚子裡的孩子不是阿爹,什麼後果,我想你應該清楚。」
重錦側頭吩咐,「給青歌看脈象的大夫在哪?走了沒,還沒走的話快去請過來,青歌到底是否懷孕了,懷孕了幾個月都要仔細的問清楚,等阿爹來了也好問清楚。」
重錦吩咐了,一群人面面相覷,沒有動靜,林嬤嬤眼底閃過一絲的嘲諷,重錦也不生氣,這點情況不值當的生氣,「沒人去麼?我的話也不聽了,是想跟林嬤嬤一塊學規矩麼?」
王媽媽也反應過來,指著一個小丫頭就說,「春桃,你去請大夫,順便問問找王爺的小廝回來沒有。」
春桃被嚇的有點青,得了命令就悄悄的瞥了眼重錦,匆匆的行了個禮,就出門了。
重錦攏了攏披風,對著臉色白的不像話的青二娘說,「你現在說實話,我還能饒你一命。」
青二娘聞言臉色倒是正常了,被架著也動彈不了,梗著脖子就道,「小娘子這是什麼話,我肚子裡的孩子就是郎君的!小娘子儘管去查!奴雖然身份低微,但是小娘子也不能威逼奴承認奴沒有做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