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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id="content"> 然而,令人不可思議的是,與這氣勢恢宏的殿堂相比,前面的廣場竟也毫不遜色。花崗石鋪就的廣場向四處延伸開去,其開闊宏大令人嘆為觀止,廣場位於萬城之城人口稠密的地方,仿佛一個古典的中央公園。大教堂前方,龐大的橢圓形廣場周圍,二百八十四根廊柱向外排開,繞著一個中心圍城四個漸漸縮小的弧形……這是個建築學上可以造成錯覺的小花招,通常被用來加強廣場的雄偉氣勢。
知秋凝視著眼前這座宏偉華麗的聖殿,琢磨著如果聖彼得在世該做何感想。這名聖徒殉道的樣子極其可怖,被倒釘在十字架上。現在,他已長眠在世界上最神聖的墳墓中,埋在地下五層樓深的地方,位於大教堂中央穹頂的正下方。
「先知之地道了。」飛行員說,可聽起來絕無歡迎之意。
知秋向外望去,一座座高聳的石砌堡壘逼近了——那是環繞著先知之地的固若金湯的防禦工事……頗為奇特的是,這是對一個充滿了秘密、權利和神秘事物的精神世界進行的世俗的防衛。
「快看!」莫莫突然拽著知秋的胳膊叫起來,她發狂似地朝下面廣場的方向比劃著。知秋把臉湊到窗戶邊來看。
「在那兒。」她說著,指給他看。
知秋順著她指引的方向看去,只見廣場後部像個停車場一樣,被差不多十幾部拖車擠滿了。每一輛車頂棚上都朝天裝著巨大的衛星天線,上面是讓人覺得眼熟的名字:好幾家國際知名媒體。
知秋突然覺得摸不著頭腦了。他想,是不是負物質的消息已經泄露了?
莫莫似乎一下子繃緊了心理的弦。「媒體怎麼到這兒來了?出什麼事兒了?」
飛行員轉過身,瞥了她一眼,感到很意外。「什麼事兒?伱們難道不知道嗎?」
「不知道。」她沒好氣地回敬他,粗聲粗氣地說。
「秘密會議,」他說,「一個小時後要封門了。全世界都看著呢。」
秘密會議。
這個詞在知秋的耳邊縈繞了好長時間,然後像塊磚一樣砸到他的心窩上。秘密會議。教廷秘密會議。他怎麼會把這給忘了呢?最近以來新聞里一直在說這事兒。
半個月前,教宗結束了他十二年來深得人心的統治溘然長逝。全世界的報紙都刊登了他寢中猝死的消息——死得太突然、太出人意料了,人人都覺得蹊蹺。現在,按照宗教傳統。教宗死後十五天,教廷正召開秘密會議——在這個宗教儀式上,全世界一百六十五名紅衣主教——宗教世界最有權力的人——全聚在先知之地選舉新一任教宗。
今天地球上所有的紅衣主教都來了,直升機從聖彼得大教堂上空經過的時候知秋這樣想。先知之地那寬闊的世界在他身下鋪展開來。此時。整個宗教主教的權力機構都居於一枚定時炸彈上。
科比紅衣主教望著西斯廷教堂那奢華的天花板出神,試圖靜靜地想一會兒。四周滿是壁畫的牆壁迴蕩著來自世界各國的紅衣主教們的說話聲。他們擠在燭光閃爍的教堂,操著各種語言,壓低聲音興奮地交談,英語、義大利語和西班牙語都是這兒的通用語言。
陽光照進來的時候。教堂里總是顯得崇高而莊嚴——那長長的七彩光像天國之光一般射進來,穿透黑暗——不過不是今天。按照習慣,為了保密,教堂所有的窗戶都得用烏黑的天鵝絨遮上。這樣可以確保裡面沒有人能通過任何方式發送信號。與外面的人交流。這樣一來,教堂里一片漆黑。全憑蠟燭照明……熒熒的燭光仿佛淨化了它照到的每一個人,令他們超凡脫俗……宛如聖徒。
真是莫大的榮幸啊。科比想,我要監督這場聖事的進行。八十歲以上的紅衣主教已經超過年齡,無權參加選舉了,也不能出席選舉會議,但是七十九歲的科比是這裡最年長的紅衣主教,被授權監督會議全程。
按照傳統,秘密會議開始前兩個小時,紅衣主教聚集在這兒,與朋友交流,進行最後的討論。晚上七點,前任教宗的名譽侍從將到達這裡進行開場的祈禱,然後離開。接下來,花園侍衛兵要把所有的門貼上封條,把紅衣主教全部鎖在裡面。然後,世界上最古老最機密的政治儀式就要開始了。紅衣主教們會一直被鎖在裡面,直到從他們中選出下一任教宗時才被放出來。
秘密會議。連這個名字都帶有機密性,這個英語單詞的字面意思是「上鎖」。紅衣主教們同外界任何接觸都被絕對禁止。他們不能打電話,不能發信息,也不能在門口低聲耳語。秘密會議室處於真空狀態,絕不受外界絲毫干擾。這將確保紅衣主教們保持絕對的與世隔絕的狀態……他們眼前只有神。
毫無疑問,教堂牆外都有媒體守候著,關注著事情的進展,揣測著紅衣主教中的哪一位會成為全世界十億教徒的統治者。秘密會議製造出了一種緊張、黨派間一觸即發的氣氛,歷經幾個世紀已變得極其可怕;從這個神聖的高牆內爆出了投毒、肉搏,甚至謀殺等醜聞。那都是陳年舊事了,科比想,今晚上的秘密會議將是團結的,愉快的,而最重要的是……是簡短的。
不管怎樣,這是他的假設。
然而,現在發生了一個意外。四個紅衣主教神秘地從教堂里失蹤了。科比知道往先知之地的所有出口全都由衛兵把守著,缺席的紅衣主教不可能走遠,但現在,離開場的禱告不到一個小時了,他突然心慌意亂。畢竟,這四個失蹤的人不是普通的紅衣主教,他們是那幾個人。
被選中的四個。
作為會議的監督人,科比已妥當地傳話給花園侍衛隊。警示他們那幾位紅衣主教已經失蹤,然而現在他還沒有收到回音。其他紅衣主教已經注意到了這樁莫名其妙的失蹤案。人們焦慮不安地低聲議論起來。在所有的紅衣主教里,這四個是應該準時到場的!科比紅衣主教開始擔心起來,恐怕這將會是一個漫漫長夜。
他腦子裡面一片空白。
為了安全起見,同時也為了控制噪音,直升機停在了先知之地城西北角上,儘可能遠離聖彼得大教堂。
「著陸了。」飛機著地的時候飛行員說道。他從飛機里出來,為知秋和莫莫拉開了滑門。
知秋從飛機上下來。轉過身準備幫莫莫一把,但她已毫不費力地跳下來了。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經都被一個目標牽掛著——在負物質爆炸留下一堆可怕的廢墟之前找到它。
飛行員在機艙窗戶上鋪開一張反光的遮陽布,然後把他們領到等在飛機邊的一輛特大的高爾夫機動車上。機動車載著他們靜靜地疾馳在先知之地西部邊界旁——那是一面五十米高的水泥壁壘,其厚度甚至可抵擋坦克的襲擊。牆內每隔五十米就有一位花園侍衛兵立正站著。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狀況。車子向右急速駛上了大道。街上的路牌指著各個方向。
他們加快速度上了那條修整過的公路,經過一座低矮的大樓,上面寫著「先知之地廣播電台。知秋驚訝地意識到,這就是世界上聽眾最多的廣播節目的製作中心——先知之地廣播電台——它把福音傳給全世界千百萬聽眾。
「坐穩了。」飛行員說著,突然一個急轉。駛上了環形交叉路。
車沿轉盤行駛的時候,知秋幾乎不敢相信迎面而來的景象。先知之地花園,他想。那是先知之地的中心。正前方就是聖彼得大教堂的後部,知秋意識到。此番景象大多數人從未領略。右邊,法庭公漸漸逼近。這豪華的教宗官邸只有具有濃郁巴羅克風格的凡爾賽宮可與之媲美。現在莊嚴的市政宮落在他們身後,那裡是先知之地的政府機關所在地。左邊正前方。是巨大的長方形的先知之地博物館。知秋直到此次前來無暇參觀博物館了。
「人都到哪兒去了?」莫莫看著空蕩蕩的草坪和人行道問道。
衛兵對了一下他那黑色的軍用秒表——手錶放在他臃腫的袖子下,顯得古怪而過時。「紅衣主教都被召集在西斯廷教堂。秘密會議一小時後開始。」
知秋點點頭,隱隱約約回憶起來,在秘密會議開始前,紅衣主教都要在西斯廷教堂內呆兩個小時,精心思考,與世界各地來的同伴交談。在這段時間裡,他們可以重拾友誼,也能讓選舉的氣氛不至於那麼劍拔弩張。「其他居民和官員呢?」
「為了確保會議的機密和安全,他們都禁止進城,直到會議結果出來為止。」
「那什麼時候結果能出來?」
衛兵聳聳肩。「只有神才知道。」奇怪的是,這句話聽來一點不誇張。
衛兵把車停在聖彼得大教堂正後方的寬敞的草坪上,然後護送知秋和莫莫登上一個石頭陡坡,到了大教堂後面的一個大理石廣場。他們穿過廣場,到了大教堂的後牆邊上,沿著牆穿過一個三角庭院,走過街道,便置身於一幢幢排列緊湊的建築物之中。他們穿過另一個小廣場便到了目的地。
花園侍衛營毗鄰警備處,位於聖彼得大教堂東北面。侍衛營是一座低矮的石樓,每個入口的兩旁各站著一名侍衛兵,他們像石像一樣一動不動。
知秋不得不承認,這些侍衛兵看上去並不那麼滑稽。雖然他們也穿著藍色和金色相間的制服,握著傳統的長戟——二十公分長的長矛,矛頭上掛著一道鋒利的大釤鐮——相傳在十五世紀,宗教軍隊在保衛戰中用這些尖銳的長戟讓不計其數的穆斯林人頭落地。
知秋和莫莫走上去,兩名衛兵馬上站出來,用長戟交叉擋住了入口。一名衛兵迷惑不解地望著飛行員。「怎麼不穿長褲。」他指了指莫莫的短褲說道。
飛行員擺擺手讓他們靠邊站。「司令叫他們馬上來的。」
兩個衛兵皺了皺眉頭,不情願地站到了一邊。
侍衛營里空氣涼涼的。侍衛營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知秋想像中的行政保衛處的樣子。這裡裝飾華麗。陳設不可挑剔,知秋可以斷定,把這兒走廊里的壁畫給世界上任何一家博物館都會被如獲至寶地置於主畫廊里。
飛行員指著一段陡峭的台階說:「請往下走。」
知秋和莫莫沿著潔白的大理石台階走下來,兩邊是**的男子雕像。每一尊塑像都藏著一片無花果葉。葉子比身體其他部分的顏色稍淺一些。
大閹割。知秋想。
那是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史上最駭人聽聞的慘劇之一。一八五七年,教宗認為準確無誤地表明男性的身體會在教廷內挑起人們的**,所以他就用鑿子和槌棒把先知之地城內每個男子雕像的生殖器全部砍掉。被破壞的地方用石灰做的無花果葉子遮住了。成百上千的雕像都被閹了。知秋還納悶兒,是不是哪個地方還有一個裝滿石頭**的大簍子呢?
「就是這兒。」衛兵說道。
他們走到台階底部,被擋在了一道厚重的鋼門前。衛兵按下開門的密碼,門自動拉開了。知秋和莫莫走了進去。
裡面完全是一片混亂。
花園侍衛營。
知秋站在門口,審視著呈現在他們面前的景象,不同年代的東西都匯集在這兒了。混合藝術效應。這是一間文藝復興時期風格的裝飾奢華的圖書館。室內有嵌在牆上的書架、東方式地毯、五彩掛毯……然而,這房間還配有高科技裝置——一排排電腦、傳真機,還有先知之地的電子地圖,所有的電視機都把頻道調在有線新聞網上。身著彩色馬褲的男子飛快地敲打著電腦鍵盤。頭戴極其先進的受話器專心地傾聽著。
「在這兒等著。」衛兵說。
知秋和莫莫在一邊等著,衛兵往房間對面走去,走到一個高挑、瘦削,穿著深藍色軍裝的人身邊。那人正拿著手機講話,他直挺挺地站著。挺得幾乎都要往後傾了。衛兵跟他說了幾句什麼,他朝知秋和莫莫飛快地瞥了一眼,點點頭,然後又轉過身去繼續聽電話。
衛兵走回來。對他們說:「保羅司令一會兒就來。」
「謝謝。」
衛兵告辭了,沿原路走上樓梯。
知秋的視線穿過整個房間仔細觀察著保羅司令。他意識到此人實際上是整個國家武裝力量的總司令。莫莫和知秋一邊等著,一邊注視著眼前的一切。著裝鮮艷的衛兵們各自忙碌著。用義大利語大喊大叫著傳達指令。
「繼續找!」一名士兵衝著電話大叫。
「會不會在博物館?」另一個人問。
不需要有多好的義大利語知秋也聽得出來,這個安全中心現在正緊急地搜尋著什麼。這倒是個好消息,但糟糕的是顯然他們現在還沒有找到負物質。
「伱還行吧?」知秋問莫莫。
她聳聳肩,倦怠地笑了笑。
司令終於掛斷電話朝房間這頭走來,他每走一步都好像長高了一點似的。知秋自己很高,不習慣抬頭看人,但面對保羅司令看來有此必要。保羅司令走到他們眼前,知秋立即就覺察出這位司令是個經過風浪的人,他神情嚴峻,黑頭髮照軍中的樣式剪得短短的,目光炯炯,堅毅果敢,這樣的剛毅只有在經歷過數年的嚴格訓練之後才會有。他步履矯健有力,那隻小心翼翼藏在一個耳朵後的耳塞讓他那副樣子看上去不像個花園侍衛兵,倒像是一個特工。
司令用英語跟他們打了個招呼,帶著很重的口音。他這麼大的塊頭,說話的聲音卻不可思議的輕,簡直像在說悄悄話一樣,但卻乾脆懇切。「下午好,」他說,「我是保羅司令——花園侍衛隊的總指揮官。就是我給伱們主任打的電話。」
莫莫抬頭盯著他。「謝謝伱接待我們。」
司令沒有做聲。他示意他們跟在後面,帶著他們穿過一大堆電子儀器,走到房間邊上的一道門前。「請進。」他為他們把著門說道。
知秋和莫莫走了進去,發現這是一間陰暗的控制室,一面牆上都是監視器,屏幕上慢吞吞地切換著整個城市的黑白圖像。一名年輕的衛兵坐在那兒專注地看著上面的圖像。
「出去。」保羅說。
這個衛兵便起身告退了。
保羅走向其中一個屏幕並指著那個畫面,他轉身對他的客人說道:「這個圖像是裝在先知之地城內某個地方的一個遠程攝像頭拍下來的。我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知秋和莫莫不約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氣。這個圖像絕對沒錯。千真萬確。這就是研究所的負物質儲存器。儲存器的畫面,一個發亮的液體微滴懸在空中,頗有幾分不詳之感,電子顯示屏上的數字有節奏地閃著光,照亮了那個小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