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英東掃視一周,見學生們都無比陶醉和仰慕,老師也頗為認可,頓覺意氣風發,只是掃到陸霄位置,發現這個學生戴著帽兜,竟是沒聽他講課,而是在「睡覺」,眼神驀地一冷。
「後面那個同學……給我站起來。」
他冷聲道。
若在平時,他倒不至於如此憤怒。
但這堂課,可是有老師旁聽,下面還坐著林洛然。
這個學生竟敢在他課上睡覺,那不是對他的羞辱麼?
頓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最後方,那個帶著帽兜的瘦削身影身上。
「完了,陸霄,霍烏龜要針對你了!」
徐國翀嚇得不輕,連忙拍了拍陸霄。
陸霄睜開了眼睛,淡淡看著滿臉恚怒的霍英東。
「我叫你站起來!」
霍英東眼中蘊著怒火,指著陸霄:
「把你的帽子給我取下來!」
陸霄站了起來,取下帽兜。
「這男生誰啊,沒見過啊,怎麼會那麼帥?」
「哇,真的好帥,帥得冒泡泡……難道也是轉校生?」
女生們驚嘆道。
「額……這……這不是那大廢物陸霄麼?他不是被周文清和晏小山揍成腦震盪住院了麼?」
有人認出了陸霄。
「我那個去,真的是陸霄啊,他怎麼變得這麼帥啦?」
「切,帥有個屁用,他就是個大廢物,繡花枕頭一包草!」
有些吃味兒的男生,滿臉鄙夷地說。
「竟然是他?」
林洛然驚疑了一聲,偷瞧了陸霄一眼,臉頰微紅。
「這傢伙……一天沒見,怎麼變帥了這麼多?」
她心跳忍不住加速。
「死騙子!」
孟楚楚也認出了陸霄,忍不住咬牙切齒。
「竟是這位小先生……」
林秋也忍不住道。
……
「原來是你啊,陸霄!」
「誰給你的膽子,竟敢在我的課堂上睡覺?」
霍英東滿臉恚怒。
他認出了陸霄。
自己班上那個出了名的廢物。
「在你課上睡覺,是我不對,我可以跟你道歉。」
陸霄淡淡說道。
「道歉?」
霍英東冷笑道:
「你以為只是道歉,我就會放過你麼?」
他為人本就刻薄,又最不待見班上如陸霄這樣的差生,更別說此刻陸霄這態度——
他感覺得到,這個陸霄,壓根就沒有害怕,反而覺得很無所謂。
霍英東格外抓狂。
「道歉都沒用,那你還想怎麼樣?」
陸霄無奈道。
「你……」
霍英東氣得,狠狠拍了拍桌子:
「立馬滾出我的教室,另外我會通知你的輔導員,至少會給你記一個大過!」
此言一出,教室里的學生,全都噤若寒蟬。
學校記過,通常會上檔案,會影響到畢業後找工作。
就是上課睡個覺,就記一個大過。
霍英東手段如此狠辣,把所有學生都嚇到。
唯有陸霄,仍是一臉無所謂。
他聳了聳肩:
「隨你。」
便往教室門口走。
「我又讓你從前門走麼?」
霍英東冷笑道。
「這門,還要分人?」
陸霄止步。
「別人可以走,你不能。」
霍英東指了指後門:
「給我從那裡滾出去。」
陸霄吸了口氣,看著霍英東。
霍英東唇角笑容愈發陰鷙。
他當然不信,陸霄這個出了名的廢物,有跟他硬撼的膽子。
陸霄轉身。
霍英東以為他服軟,笑得愈發得意。
「霍英東,實在不好意思,我沒有走後門的習慣。」
陸霄只走了三步,走到了講台中間。
淡淡看著霍英東。
他比霍英東高了大半個頭,居高臨下,眼瞳清冷。
霍英東難以自抑得打了個冷顫。
他感到恐懼。
如見到雄獅從沉睡中甦醒。
似看到潛龍從深淵中躍飛。
他實在無法想像,這是陸霄能夠擁有的眼神。
「知道我為什麼不願意聽你講課麼?」
陸霄淡淡一笑:
「因為你講的,狗屁不通。」
「你……」
霍英東身體發抖,眼眸泛紅。
狗屁不通這四個字將他點燃。
他是精英海歸,是中組部「青年千人計劃基金」第一批次獲得者,在華清讀大學,帝理工讀碩士,劍橋讀的博士和博士後,回國後被海大特聘為講師,享受國家正高級職稱,是海大最年輕的教授。
居然被一個常年掛科、一無是處的廢物,說成是狗屁不通?
「陸霄!」
霍英東鼻孔冒著粗氣:
「你這是對我人格的侮辱,你今天不給我個說法,我可以跟你保證,海大再怎麼大,也容不下你這個刺頭。」
教室里的學生,包括林洛然和孟楚楚在內,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們當然知道霍英東的履歷有多可怕,知道這位海大最年輕的教授,有多大的能量。
也知道狗屁不通這四個字,對他是多大的侮辱。
「陸霄完了,別想在海大待了。」
這是所有人的想法。
「這……」
便是林秋,也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對陸霄,還是有點好感的,畢竟昨兒才救了他的老友。
雖然後面挾恩圖報,騙了老孟六萬塊錢。
但陸霄這話說的太重了,他便是霍英東的授業恩師,也不好開口,讓他放陸霄一馬。
「霍英東,你用不著生氣,因為我說的都是事實。」
陸霄淡淡一笑,走到了講台上:
「《落花詩》從來就不是自怨自艾、憤世嫉俗之作。唐寅為人,超然物外,無論詩畫,都有佛性。品評書法,先要會意,然後才能剖析技法。你連唐寅書法的意境都領悟不到,後面講的再好,也是南轅北轍、狗屁不通。」
狗屁不通。
陸霄第二次重複這四個字。
「你……你竟敢這麼羞辱我!」
霍英東快氣瘋了!
「我講的內容,都是學術界公認的。你這個該死的廢物,書法之道,你懂得幾個?」
「學術界公認的,就一定是正確的?」
陸霄淡淡一笑:
「書法之道,駁雜浩瀚,我連略懂都稱不上,但只論《落花詩》,我還真懂。」
「就你?你懂得什麼?」
霍英東嗤笑。
眼中俱是輕蔑。
陸霄沒有再說話。
而是在講桌上鋪陳開來一張宣紙。
因為是上書法課,霍英東經常在課上給學生臨摹字帖,所以筆墨紙硯都是現成的。
他握住毛筆,蘸好了墨汁,輕輕挑了挑眉梢。
整個人的精氣神,頓時一變。
眼瞳清幽,裡面好似暈開了兩朵青蓮。
唇角微翹,眉宇之間,自有超然氣度,如佛祖拈花一笑。
「桃花靜靜杏花空,開落年年約略同。」
「自是節臨三月暮,何須人恨五更風。」
信筆而書。
字跡流暢圓潤,如龍蛇競走,乃是行楷。
《桃花詩》共三十首,陸霄隨意挑了一首,且只寫了一半,然後便放下毛筆。
「你這是幹嘛?想教我寫字?」
霍英東忍不住想笑。
他能在海大這東南第一學府講書法,又豈是浪得虛名?
本身就是年輕一輩中一等一的書法家,雖不敢稱大家,但在年輕人中,絕對是翹楚。
而陸霄又是什麼東西,敢在他面前寫書法?也不怕讓人笑掉大牙!
「教你?你學不會的。」
陸霄聳了聳肩,接著將這半幅字,放在了投影儀上。
霍英東看著,起先眼中俱是輕蔑。
然後臉色就變了,變得極為難看。
因為他發現——
陸霄寫的好,寫的很好,讓人完全挑不出瑕疵,雞蛋裡挑骨頭也挑不出。
近乎真跡。
不!
完全就是真跡,甚至比陳列在「普林斯頓大學美術館」的那幅真跡,都還要好上一些。
班上學生,起先也起著嘲諷心思,但見陸霄寫出了這兩句,也全都瞠目結舌,說不出話。
都是東南第一學府的高材生,或多或少,還是有些鑑賞能力的。
哪怕看不出來到底有多好,至少能看得出來很好。
「好……好書法!」
「我那個去,這也寫的太好了吧!」
「這個死騙子,居然這麼有才?」
孟楚楚忍不住震驚。
「他……他才多大啊,怎麼能寫得出這樣的書法?」
林洛然臉頰忍不住泛紅,只覺芳心又是一顫。
出身書香門第的她,可比孟楚楚更懂得欣賞有才華的男孩子。
整個教室,全都譁然,深深震撼。
「怎……怎麼可能!」
林秋看著這才寫了半幅的字帖,臉色大變。
相較於霍英東,他才可以稱得上當世書法大家,是海城書法協會的會長,華夏書法協會的副會長。
這半幅甚至比唐寅真跡,都還要更出色的字帖,帶給他的震撼,無法用言語形容。
華夏文化,源遠流長,卻流失嚴重。
書法之道,雖不算徹底沒落,但今人之書,如何能與古人相比?更別說是唐寅這樣橫絕一個時代的書法大宗師!
「這位小先生……真……真天人也!」
林秋忍不住驚呼出聲。
有他這位當代大儒的這句話,陸霄這半幅字,到底如何,已經不需要霍英東去評價。
論在學術界的地位,霍英東差了自己老師,十萬八千里。
「我想我不需要再多少什麼了吧。」
陸霄淡淡瞥了霍英東一眼,轉身便離開教室,只留給眾人一個挺拔背影。
「這……這怎麼可能……」
霍英東臉色煞白,只如坐蠟。
……
「我草,殺人誅心啊!!」
小胖子徐國翀張大嘴巴,完全合不上。
可以預見,今日過後,這個霍英東,絕對會淪為大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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