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子。」寧遠表情複雜,一改往日溫和,拍了拍他的肩膀,邁步進門。
寧無邪當場呆立,一時心境大亂。
從小到大,自己在學校拿了無數個第一,自己做了許多為人稱道,自己父親卻溫和有笑意,卻始終沒誇過自己,哪怕是簡單的一句「不錯」都沒有。還記得無數個日夜裡賭氣般的發奮努力,可就是換不過來一句誇獎。心有不甘,才有怨恨,至於今日。
這曾經少年時的執念,此時重新湧上心頭,卻有種難以言明的感覺,複雜多味。原來曾經那些值得驕傲的,所謂優秀的都確實不值一提嗎?寧無邪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寧無邪突然想起,原來一個暑假自己都沒有發現父親的秘密,應該是那時候還是太弱小了,不過這《純陽仙訣》也不是蓋的,隱匿氣息的能力如此之強,也愣是沒被父親發現。
中午寧母做的都是一些寧無邪以前愛吃的,這是為人母始終掛懷於心的。老太太沒有忍住說出了寧無邪的女朋友的事,寧無邪只好詳細的講述了和柳依依之間的故事。說著說著,寧遠突然問到了,「那你何處學來的道法?」
寧無邪沒有保留,將自己暑假遇到師傅的事情說了出來。
三人齊齊轉過頭來,尤其是寧遠,略微知道這九劫散仙的意義。雖然寧家祖上乃是有名的天師,可生不逢時只是神道中的大人物,這九劫散仙怕是上古也少見的仙道大能吧。
寧無邪繼續說著「師傅說我是玄陽之體,萬年不遇,這才傳下仙法,讓我獨自修行。」
寧遠聽到這有些疑惑,「玄陽之體是什麼體質?」
寧無邪才想起來,自己的修行體系與地球不同,慢慢解釋了幾句。
寧遠如夢方醒,竟然人體之內還有這靈脈,靈門,當真是奪天地造化,已修行己身。
雖然練氣士也有體質要求,劃分了三六九等,多是根據陰陽五行劃分,有太陽、太陰之體,離火之體的,當然這都是頂級的體質,更多的是不純淨的體質。
但是具體的修行卻不同。練氣士采天地靈氣以壯己身,在體內循環不止,小周天,大周天,打通身體所有經脈,蘊養丹田。直至氣血充盈,丹田之氣凝聚一線,或成氣旋,或成氣丹,才能靈力生生不息,也就到達了練氣大圓滿。
寧遠細細思慮這才發覺其中驚異之處「那就是說你才修行了三個月?」一聲長嘆,雖然兩種修行體系不同,但是力量的對比也可以看出來,三個月就堪比練氣圓滿,有古聖賢風範,所謂的「百日築基」不過如此。
想當初自己六歲開始修道,養一口紫氣三十載,才到達練氣大圓滿,卻自知前方無路,難有突破了。
老太太心事重重,不知思慮起了什麼,長嘆一聲,回房休息。
寧無邪察覺到自家必定還有更大的秘密,也是滿懷疑惑,希望父親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吃過飯後,寧遠看了他一眼,「你隨我來吧。」
來到了正屋後,寧無邪看著左邊一個黑色的小木門。那個童年曾經無數次自己想推開,卻不始終不能,既沒有鎖,也沒有門縫的一道小木門。鎖著的不僅是一屋的好奇還有一道隔閡,盤亘在父子之間的壁障。
還記得自己兒時的執拗,非想進去看看,卻不被父親同意時的不理解,現在終於要帶我進去了嗎?
寧無邪不知是何表情,一道靈識蔓延過去,剛剛觸碰到木門時,木門竟然像被石子打破平靜的湖水,泛起一道道漣漪,散發著烏蒙蒙的光澤,接著靈識好像石沉大海,失去了信息。
寧無邪一驚,靈識能被阻隔,這點兩本功法都有提及,無外乎材料靈性驚人,靈識無法穿透,或者有陣法的存在,阻擋了靈識。
寧遠只感覺到一道念頭迸發,卻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也是兩種修行體系的不同之處,練精化氣,也就是練氣期根本沒有神念,只有化神後,才能誕生神念。
寧遠手指掐動,手印飛快,口中喃喃,一股靈力波動傳來後,小木門「吱呀」一聲自己彈開了。
寧無邪才得見裡面的真容。
屋子不大,甚至有點狹**仄,光線幽暗,一張碩大的香桌上兩株燭燈分立兩側,一窪油脂一點燈芯,散發幽黃的光芒,似是萬古長存的不滅燈火。香案中央赫然是一道道靈位,從上至下。
寧無邪看著靈位,心中震撼,久久無言。最上面的是,天師寧戰天之子寧厚德靈位,後面依次是一代孫,二代孫,代代單傳,至於今日,三十一代孫寧遠,三十二代孫,寧無邪。
每塊靈位前都都有一塊玉牌,卻只有寧無邪父子倆的還蒙蒙亮著,其餘的都碎成兩半。這是本命靈牌,人在牌在,人亡牌滅。
一股厚重的歷史感,洶湧澎湃的向寧無邪襲來。原來我出身高貴,是天師之後,代代有名至於今日。寧無邪久久呆立,思緒萬千。
香案上的一邊還有個藍皮書簿,天師寧家,四個大字雖然龍飛鳳舞不是近代字體,但寧無邪莫名的知道就是這四個字。
寧遠從香案底摸出三根細香,從燈火上一晃而過,看不見煙霧,只見一點紅心,一股梵香瀰漫在整個屋子裡,卻不是普通的香味,聞者提神醒腦,鎮心守舍。若是有見識的老道士在此,說不得大驚失色,竟是千年沉香木混合著龍誕香。
寧遠跪拜在蒲團上,躬身俯首,「祖先在上,第三十一代孫寧遠特向先人請罪。」一開口,沉重無比。
寧無邪不自禁的跪在另一塊的黃蒲團上,一股清涼之意從膝間蔓延,凝心靜氣,鎮神安思,這蒲草也絕非凡物。
他知道接下來父親說的事情必定和自己有關,可為何先向祖先認錯?
寧遠抬頭凝視,一字一句「子孫寧遠深知家學淵源,身為天師之後,自當恪守己任,降服妖魔,生死視之等閒。然我寧家先賢,三十代人,皆為封印血凰,英發而死,何其殘忍。所以寧遠隱瞞家傳,不願子孫後代無窮反覆,黑髮而殤。然早有註定,第三十二代孫無邪,另得仙人之傳承。其天資聰穎,體質非凡,有祖上風采,一日千里,至於今日。望祖先見諒,不肖子孫寧遠之私心。今日當有決斷,全憑第三十二代孫,無邪之願,望祖先體諒。」聲音悲切滄桑,終於又是三個扣首。
寧無邪呆立當場,寧家世代不離此地,三十代祖上都英年早逝,只是為了封印血凰?「爸,怎到底是回事?」聲音乾澀,難以接受。
寧遠站了起來,走到案邊,翻開了藍皮書簿,「這事說來話長,無邪,你看看這本家譜吧。」
寧無邪接了過來,字走龍蛇,他一目十行,看過了之後,才忍不住兩行熱淚從臉頰流淌。
七百年前,末法時代的一代天驕橫空出世,修道一百餘年,竟在大道不允的環境下修得神王境界。
當時的天師張家見了也俯首稱一句「寧天師」,修得《天師伏魔錄》,一生捉妖除魔無數,捍衛人間正道,這是何等的榮光。
誰知血魔宗不知從何得來一顆鳳凰蛋,疑似上古真凰的後代但缺乏靈性。血魔道以蒼生之血祭之,大肆屠城,坑殺修道者,天怒人怨。
寧戰天隻身一人,殺上血海,苦戰沉睡中甦醒的老血魔,和一宗之力。紫霄神雷亮徹整個血魔宗的密境,全宗上下,修煉血魔功的魔頭,一個不留。
可是血凰啼血而生,如神話般,一出生便是神獸級別,可血腥蒙了靈性,卻是墜入魔道。寧戰天雖然力竭,卻也擊傷了剛剛出生的血凰,卻沒有餘力,竟被血凰血遁而逃。
直到半年之後,當時修道界有名的大善人,留步道人慘死橫斷山脈,血凰才重新現世,造下一段段殺孽。
留步道人向來以德報怨,每次修道界修道者大打出手,他都充當和事老好人,勸人打架都是先來一句「道友請留步」,這才被稱為留步道人。竟然收留了血凰,幫她養傷,妄圖用善良感化,卻最終死於血凰之手。
寧戰天與血凰從橫斷山脈,殺到了南海之濱,又沿著萬裏海岸,殺到了淮水旁邊。這血凰是天地仙種,進步飛快,可還是不敵寧天師。寧天師終於降服了血凰,卻不能痛下殺手。自古以來,鳳凰為祥瑞之仙鳥,已不多見,萬一這只要是天地間最後一個鳳凰,就算墜入魔道了,那寧戰天也不是犯了大罪?
血凰也俯首認罪,甘願受罰,沒想到卻用偷學的血魔道道術,血祭了百里人家,偷襲了寧戰天。寧戰天一招不慎,身受重傷,含怒封印血凰於淮水之北,化為一座山峰。卻也中了血魔道術中血脈詛咒。
匆匆封印,交代了後事,命令其子寧厚德世代留守鳳凰山邊,自己卻坐化於山中。
一時間諾大的寧家可與張家並稱的天師家族,分崩離析,只餘下寧戰天親子一脈留守鳳凰山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