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河道兩岸,桃花綠柳。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粉瓣柳葉落在青波中流過水門,流入明州城的大街小巷。
滿城春意。
平寧侯府水繞花樹,百花盛開讓人流連,侯府深處的佛堂里清冷蕭索,青煙繚繞。
有小丫頭走過花徑踏著石路到了佛堂門外,傾聽半晌後輕輕叩著頭,稟告著道:
「老夫人,老侯爺讓婢子來知會您,鄭家的二小姐從泉州來了。問老夫人要不要叫來府里見見?」
「……不見了。就當我沒有這個女兒了。」
平寧侯的親妹妹,劉夫人年紀不到五十,頭髮卻是灰白,她的臉掩蓋在佛前的花幡陰影里,仰面看著燈光煙霧後沉默的神像,她眼神幽暗,
「我有開音這孩子就夠了。」
小丫頭不敢再問,提著裙子快步離開,穿廊過院回去了平寧侯爺的內書房,恭敬施後悄悄向侯爺稟告時道:
「……老夫人說,就當歸音娘子和十多年前一樣,就當她死了。」
窗影下,平寧侯在家一身富貴居家的道服,簪著玉道簪子,房角燃著銀鼎狁蓋的香爐,他的臉容一看就能知道他年輕時的風流佳公子模樣。
聽得丫頭如此回頭,他皺眉後不一會兒,神色舒展開來點了點頭道:
「她這樣想也好。」
他揮退丫頭,出了書房,就近過院去了侯夫人的正房,里外只隔著一道院門。
正房裡水磨磚地泛亮,左右無人,侯夫人坐立不安地在等著消息,見得他來連忙接住。
「怎麼樣?」
他嘆著坐下道:
「去和四兒媳婦說,不用刻意去尋歸音那孩子進府里見了。她母親說了只當生了她一個。外面那個妹妹不算咱們家的人。但到底是她同母的姐妹,也是我的外甥女。讓她為她這個妹妹說門親事。就打發了吧。」
在侯夫人的欣慰中,侯爺思忖著,
「我看她昨天和我說的那一家就好。為妾為妻都配得上。於咱們府里也有益。」
初到明州城的鄭歸音對平寧侯府半點也沒有放在眼裡,更沒想過自己的親事要讓侯府里做主,她忙著坐船進城。
「歸音,歸音——!」
許文修提著衣擺,從碼頭追到了進城的三艙河船前,再一次苦苦相攔,
「你來明州城,是你養父讓你來這裡查帳?但鄭家長房大公子怎麼會答應?我想幫你!」
她沒理會,家丁頭目馮虎沉了臉,走了過來,許文修一凜,他亦是大家公子,這回吃虧在沒帶家丁隨從,只能停步咬牙,跺腳道:
「以前是我對不起你。但我已經寫了休書休棄紀氏,你為何還是不信我——?」
她突然回頭,他微驚。
「休書呢?」
「……」
他暗喜不吭聲,從袖中取出一封文書遞了過去。
她沒有接,只是微笑盯著他。
四面都是鄭家的家僕圍住,箱籠不斷地搬上了船,她站在上船口,半撩面紗,桃花春的
發冠配著妃色的長背子衣裙,她站在盛開的桃花樹下。
風卷著花瓣吹過,她的容色蓋過了河畔的春日百花。。
他暗中為之傾倒,卻深知她向來愛慕他行事沉穩有度,更何況他如今成了明州許家的當家人,見過的美人既多,秉性又不會僅為美色所動。
他鎮定回視。
「這休書你剛才已經看過,要是不相信,還可以再看一遍。」
「……」
她沒出聲。
這休書方才在艙里,她確實已經看過了。
休書不僅是他的筆跡,最要緊上面既有許家族老的見證,還有明州府衙的鮮紅官印。
這是過了官面的正式休書。
許氏三房的長子許文修休棄了原配紀氏。
她轉身走近了他。
他意外欣喜。
似乎因為他的話還有他手上的休書,她終於回心轉意,她走得近前,眼睛落在他手上的文書,他只當她還要細看分辨真假,連忙又伸了過去。
兩人並立時,衣角相連。
風中帶來了淡淡幽香,是她素來喜歡的荔枝蜜粉花香,竟然三年未變,心神搖盪間,他突然驚覺,她的玉手在羅袖下面竟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避嫌疑。
纖細玉指溫涼,貼在他乾渴的手背。
他凝視她,一如當年泉州城中的少女曾經牢牢吸住了他的心魂。
初相見時,他隨鄭老爺走入中院,十四五歲的她匆匆跳下家中的鞦韆,半掩嬌面逃回內宅。她又在花徑上,羞怯回頭。
羅袖後,少女的眼神比那樹梢的青梅還要清甜鮮美,
讓他一見傾心。
「歸音?」
三年過去,在他驚喜心蕩之時,她的漆眸盯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譏笑道:
「三年前,你與我互許終身後,背信棄義是為可卑!你奉父母之命回家娶妻生子,現在又要休棄原配,更是可笑可憐虧你還有臉拿著休書到我面前來說嘴!」
她手指滑下瞬間奪過他手裡的文書,在他阻止前兩三下撕爛,重重丟回到了他的臉上,狠狠啐了一口,
「你以為我遠在泉州不知道你們家的內情?不過就是你嫡妻家如今勢敗了!?許文修,你當初指使他人謀奪我家的家產,害得我爹爹病重下獄,我恨不得食你的肉寢你的皮!你還敢到我眼前來!?如今你連自己姻親家也不放過,又要故伎重施了吧——?有你落在我手裡的時候——!」
她不顧登船而去,許文修卻是臉色大變,在岸上怒道:
「歸音!其他我可以認,但三年前誣陷你養父下獄,謀奪鄭家家產的人可不是我——!再說了,紀氏嫁給我三年未生一子,紀氏一族又犯了重罪,朝廷有了公議!抄家的旨已經下了!我休妻怎麼就錯了!?難不成我許家還要和紀家一起被滅九族嗎?」
他在岸上咆哮著。
她當然知道他沒有半份真心。
甩下了往日的初戀心上人,她坐上內河碼頭上的雙艙客船,剛一坐定就看著馮媽媽,道:
「紀家在京城裡被抄家的單子,送來了嗎?」
「二娘子,送來了。」
隨行僕婦、家丁們皆是多年心腹,知道她三年前為了許文修另娶的事哭得眼淚都幹了,要不是許家謀奪鄭家的家產,她恐怕都要為情而死。
但現在鄭二娘子坐在艙中,細細翻看著紀家長房在京城裡被抄家的單子,冷笑道:
「果然是紀家也有份!我們家在京城裡的鋪面倒在他們家的名下了!」
她取出指縫裡藏著的休書上的碎紙,上面是紀氏夫人承認休書時用的私章。
她叫了隨行的老帳房,反覆對比著和紀家抄家單子一起送過來的私章印一看。
「二娘子,一模一樣。」
左邊是這十幾家京城鋪子裡調錢的章印,右邊是紀氏的私章。
「居然用是這紀氏夫人的私章!?必定就和她有關了。」
讓老帳房退下後,她放下單子,冷笑著。
「她剛和許文修訂親,我爹爹就被泉州府衙拘過去過堂審案,案子也是京城紀侍郎挑起的。現在她紀家的家產里有咱們家產業,三年前的事要和她沒關係,我以後也不姓鄭了!」
「姑娘說的是,是我們家的,就讓她還回來!」
馮婆子欣慰看著自己帶大的二娘子。
她本以為二娘子見著許文修,不是又哭起來就是撲上去抓花他的臉。
要死要活的讓她擔心。
鄭歸音感覺到家僕們放鬆的氣氛,瞟了馮婆一眼,指尖捻了顆水靈靈的櫻桃唇邊,巧笑嫣然道:
「媽媽,你放心吧。」
馮婆連忙點頭,差點抹起了老淚,鄭歸音低頭嚼著櫻桃時,眼神卻暗沉了下來。
鄭父對她有大恩,她卻看中了許文修,害得他下獄受罪,性命不保,家裡被抄差點沒辦法翻身。如馮婆這樣的老僕在內,全家都吃了苦頭被她連累。
「我哪裡能讓爹爹再為我擔心?」
她笑著,擦了手翻著從泉州城帶過來的帳本子。又催著去打聽明州城裡紀氏夫人離開許家時帶走的嫁妝名。
其中必定有鄭家原來被抄走的產業。
「姑娘,到了別院子再看帳吧?有明州城的管事們和你稟告喲。不用這樣操心。」
馮婆又開始心疼。
她笑著微微搖頭。
她不能再像以樣那樣心裡明白裝糊塗了,只會害人害已。
外面知道她心事的家丁頭目馮虎,早就催促著三條雇來的大河船沿水路向明州城駛去。
她坐在窗前短榻上,依著懶幾看著帳本子,不時眺望河道兩岸的十里桃花。
看著河道上來往的大小貨船,有一半都是許家的船,她突然轉頭笑道:
「我都忘了,憑許文修的心狠,哪裡會讓她帶著嫁妝離開?」
一艙的丫頭婆子們都是鄭家舊仆,互視一眼後都在幸災樂禍,她卻顰眉搖了頭,笑著,
「她八成會以為是我指使的。」
岸上的許文修怒沖沖回了他家在碼頭上的貨棧。
「回去——!」
牽馬等久了的小廝嚇得低頭,又不知道他在船上的情形,只能壯著膽子抬頭小聲道:
「公子,家裡有消息傳來了。要不要提醒鄭二娘子一聲,說夫人她——」
「什麼夫人!?」
他更是大怒,
「本公子休妻了還有什麼夫人!」
小廝嚇得忙亂改了口,陪笑道:
「是,公子,紀大小姐她知道公子你來碼頭接鄭二娘子,已經在前面等著她了。」
他一怔。
他被休的原配在前面十里水亭處等他的新歡。
鄭歸音的船沒進水門,就有紀家的婆子來求見,要向鄭家二娘子轉達紀夫人的話。
「……我還沒去找她呢。」
一船的婆子丫頭都瞪了眼,她從懶几上坐直,眼眸帶煞,輕笑著,
「帶進來,我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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