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滄溟帝宮離開後,顧盛酩再次回到迎春閣。
由於發生了那樣的事,現在的迎春閣已經人去樓空,只有幾人拿著掃帚用心地打掃著地面。
顧盛酩看了眼自己所在的雅間,沒感受到大鬼幾個的氣息。
他問了顧盛安,得知幾鬼已經回去後,笑著搖了搖頭。
「還算聰明,知道回去。」
說完,他轉身就要離開。
忽然,一道略顯驚訝的聲音叫住了他。
「顧公子?」
聞聲望去,正是換了身衣服的凝煙,臉上的淡妝也卸去。
她大步走到顧盛酩身旁,笑道:
「怎麼又回來了?」
「沒事。」
顧盛酩搖了搖頭,看著身前的女子,想了一番後,還是沒有說什麼。
正如他所說的那般,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為好。
「有緣再見,凝姑娘。」
「公子說笑了,仙凡有別,你我當真有緣再見?」
顧盛酩步伐一頓,轉身看著神色無常的凝煙,說道:
「凝姑娘,你落此盛城已經二十三載,理應看遍天下俊郎佳麗,顧某到底是什麼地方讓你念念不忘?」
「……」
聽到這話,凝煙愣了一下,連忙解釋:
「小女子絕無冒犯之意,只是想知道無心之人,究竟是怎樣一個無心。」
「不惹紅塵,不染七情,不沾六欲,不聞,不看,不言,即是無心。」
顧盛酩說著,身形逐漸消散,化作一縷帶著桃花香的清風。
在他徹底離開前,凝煙問出心中最後一個問題:
「那公子方才為何動怒?」
回答她的,只有短短五個字:
「因為我是人。」
——無心之人,依舊還是人!
倘若一味的追求無心,忘了人的根本,最後只會變成無情。
……
夜深。
一慢四快的鑼聲迴蕩在空蕩蕩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明顯。
由於今天是秋煙日,按照皇朝律法,今夜宵禁,不得出戶。
秋月寒涼,冷風刺骨。
身著官服的打更人不由得攏了攏衣袍,繼續往前走,邊走邊喊:
「鳴鑼通告,關好門窗!天涼夜寒,莫要閒逛!」
路過顧府的時候,他總感覺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於是加快了步伐。
「我們好像嚇到人了。」
「自信點,把好像去了。」
「老大,老爺怎麼還沒回來?」
「我哪知道?」
四個鬼魂聊著天,站在門口守望。
呼。
風吹過,一身紋金青雲袍的男子出現在它們身前,嚇了幾鬼一跳。
「老爺,您回來了!」
大鬼緩過來,朝他俯身一拜,其他鬼緊隨其後,動作整齊劃一。
顧盛酩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衣袖一揮,大步走入門內。
「夜已深,大家都去休息吧。」
「老爺您早點休息。」
就這樣,一天又結束了……
早上。
顧盛酩出門的時候,看到院子裡那棵靈樹,不由得愣了一下。
那些本就枯黃的樹葉,一夜之間落了滿地,只剩下零星幾片掛在樹上。
「看來,昨天晚上風挺大啊。」
顧盛酩大步離開院子,去了膳房,吃了早飯,然後臉色陰沉地往白浩凌的住所走去。
來到白星殿,敲了敲門。
「小白。」
「……」
屋內悄無聲息,他加重語氣又喊了幾聲,還是無人回應。
「嘶……」
顧盛酩眯了眯眼,他很確定白浩凌的氣息還在屋內。
於是,砰!
大門被一腳踹開,門後是一個寬敞的院子,草地被某種大型妖獸壓出了痕跡。
顧盛酩還沒走進去,各種美食的香氣已經撲面而來。
「……」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走了進去,而顧盛安和赤明默默跟在他身後,抱著手看戲。
此時,某個糖罐子中,躲著一隻小小的金紋白虎,腦門上還有一個清晰的王字斑紋。
察覺到有人來了,白虎立馬從罐子中跳出來,往旁邊的草叢跑去。
「白浩凌,我已經看到你了。」
「嚎嗷?」
白虎不明所以,謹慎地打量著幾人,不肯從草叢裡出去。
顧盛酩察覺到了不對勁,細細感應一番對方的氣息後,看向一臉瞭然的赤明。
赤明點了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說道:
「血脈進化,為了降低負擔,會變成幼崽形態,靈智也會隨之下降。」
「由於血脈進化來的毫無徵兆,小白為了避免自己被餓死,才囤了這一堆吃的。」
「這樣啊……」
顧盛酩看了看院子周圍的陣法,他還以為白浩凌是為了隔絕噪音,現在看來,應該是怕自己跑丟了。
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緩緩朝那隻小白虎走去。
「咪咪,過來。」
「嗷!」
看到自己被當成貓,白浩凌頓時怒了,雙腿發力撲向顧盛酩,卻被對方穩穩的接住。
然後就是熟練的揉腦袋,捏耳朵,逗尾巴,一套流程下來,白浩凌整個虎都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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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虎還是你虎啊?
它想要掙扎,但是聞到對方身上若有若無的桃花香時,又猶豫了,好像在哪聞過一樣。
「嗷……」
最後,它虛張聲勢的朝顧盛酩嚎了一聲,然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著。
顧盛酩輕笑一聲,摸了摸對方缺了一角的右耳,眼中多了幾分懷念。
這時,一陣恐怖的劍鳴響徹雲霄。
咻!!!
緊接著,一道白色身影沖天而上,瞬間消失在視野中。
磅礴的靈氣從四面八方湧來,匯入高空,最後全部進入那個白衣男子體內。
劍氣擴散,天色逐漸昏沉,一輪寒月掛在天上!
孤景寒憑虛而立,雙目緊閉,手中銀白色長劍隨著呼吸忽明忽暗。
陡然間,劍氣破萬里,劍光耀九州!
錚!
劍出,寒月斷絕,天清氣朗!
凜冽的狂風吹動孤景寒的長髮,他緩緩睜開眼,雙眸竟呈現出淡淡的銀色,如手中長劍一般。
再看他的修為,已是破元境三重!
這等速度,縱是四品天賦的顧盛酩也望塵莫及,要不是獲得大帝傳承,現在也就混元境七重吧。
身形一閃,孤景寒回到下方的顧府,高空那些天地異象逐漸消散。
他來到顧盛酩身前,朝對方點了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當看到對方懷裡那隻白虎的時候,臉色一僵,眉頭緊皺,不確定地問道:
「白浩凌?」
「嗷?」
「嗯,是他,正在血脈進化。」
聽到這個詞,孤景寒臉色有些凝重,緩緩說道:
「我記得他已經是頂級血脈了,再往上可是至尊血脈!風險會不會太大?」
「沒事,我相信他。」
這時,赤明想到什麼,說道:
「能夠突破到至高血脈的白凌虎族,歷史上好像只有一位。」
「別賣關子,說。」顧盛安撓了撓赤明的下巴,催促道。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赤明整理了一番語言,緩緩開口:
「白凌虎族的初代族長,白星帝君。」
「傳聞它斬破了白凌虎族的血脈枷鎖,可以預知未來,推演天機,最後被天道封印。」
「推演天機……」
顧盛酩眉頭緊皺,忽然想到了白浩凌有一門術法,連他都看不透其中的道韻。
「天衍之術!」
「如果說白凌虎族真的能夠預知未來,那麼有關白凌虎族的那個禁忌,我想我知道了。」
孤景寒反應很快,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事,然後向赤明和顧盛安解釋道:
「他是說白凌虎族不能和血親待一起的這個禁忌。」
「哥,你的意思是……時間反噬?」
聽到這,顧盛安也有了猜測,看向顧盛酩,後者點了點頭,輕輕拍著不明所以的白浩凌的腦袋。
「推演未來,必遭劫難。」
「當一堆身負時間反噬的生靈聚集在一起時,就會引起共鳴。」
「輕則喚來天罰,重則魂飛魄散。」
「……」
「想來也是這個原因,白凌虎族才會只管生不管養,就為保護幼崽不受反噬的影響。」
「可是小白的血脈天賦是尋寶,並不是預知……」顧盛安又發現了新的問題,不等他把話說完,已經想到了答案。
「尋找,推演,預知,原來是這樣!」
「嗯,隨著血脈的進化,最明顯的表現就在天賦的強度上。」
顧盛酩點了點頭,看著懷中正在用爪子抓他衣服的白浩凌,輕嘖一聲,屈指一彈。
砰!
「嗷!」
白浩凌縮了縮腦袋,不滿地張牙舞爪,發出稚嫩的吼聲。
顧盛酩不管對方,繼續說道:
「簡單來說,小白正在一點點變成下一位白星帝君!」
「!!!」
「帝君……」,一想到這個詞代表了什麼,赤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這小傢伙這麼離譜的嗎?」
孤景寒笑了笑,走到白浩凌身前,用手指逗著對方,緩緩說道:
「至高血脈,成就不會低於帝元境,註定要飛升上界。」
「……」
看著一臉渴望的孤景寒,顧盛酩輕嘖一聲,將白浩凌塞到對方懷裡。
「給你給你,眼神都拉絲了。」
「磕。」
孤景寒輕咳一聲,不動聲色地將白浩凌往懷裡帶了帶,然後迅速跟上顧盛酩。
身後的赤明和顧盛安相視一眼,撒腿朝兩人跑去。
「哥,今天我們去幹嘛?」
「釣魚。」
「哇哦!」
一行人有說有笑地離開了顧府,院子中四個鬼魂看著這一幕,紛紛露出一抹笑容。
「真好啊。」
「是啊,真好。」
——
歲月對於修仙者來說,就像是時間長河上留下的刻度。
隨著修為提升,刻度間的距離也會越來越長,從一個刻度代表一天,到一個刻度代表一年……
正所謂,仙人一夢度千載,滄海桑田,物非人亦非。
大中州城的生活不算無聊,總能給人一種安靜祥和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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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府漸漸成了遠近聞名的豪門大家,對於顧盛酩一行人的身份,眾人也是心知肚明。
在此期間,顧盛酩重操舊業,開了一個藥鋪。
生意不好不壞,但也足夠熱鬧。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
回過頭來看,院子中移栽的桃樹枯了兩次,又開了三次。
——
玄辰歷一六一三年。
大中州城。
早春的第二場雨落下,少了余冬的寒氣,也沒有第一場雨那般澎湃洶湧。
細雨綿綿如青絲,帶著屬於春的溫柔,落在了人間。
這場下了一整宿的春雨,漸漸小了。
春光乍泄,破雲開霧。
第一縷晨光落下,照在了西城區黃鶴樓的樓頂,也將其後的萬里山河染成絢爛的金色。
只道是,日照金山西,不是黃昏,勝似黃昏。
顧盛酩照常在院子裡練劍,遠處的閒鶴居也有一個人。
兩人相視一眼,竟開始隔空比劍,打得有來有回。
這些年,顧盛酩對逐浪劍法的第五式已經有了眉目,但還缺少一絲契機。
他也不急,反正他的時間足夠多。
就在他們兩人打得難捨難分的時候,大鬼匆匆忙忙跑進來,朝他喊道:
「老爺,門外來了個高人。」
「嗯?」
聞言,顧盛酩心中一驚,整個顧府都被他的靈識覆蓋,若是有人來他不可能不知道。
除非……來者比天元境更強!
想到這等境界的強者,顧盛酩腦海中迅速浮現一個身影。
他收起無妄劍,朝大門飛奔而去。
「終於來了嗎……」
來到門口,一眼望去。
衣著破爛的銀髮老者笑呵呵地看著顧府的牌匾,身後的老黃牛慢慢地磨著嘴裡的草。
顧盛酩大步走上前,俯身一拜:
「不知林老來訪,有失遠迎啊!」
「幾年不見,你怎麼也學那些凡人客套起來了?」
林離笑著調侃了一句,繼續說道:
「聽聞你在這裡,我順路來看看,就不久留了,等下次見面,定要好好地敲打你一番。」
「既然林老都這樣說來,那晚輩也不挽留,願前輩一路順風。」
「承你吉言。」
林離笑著拍了拍老黃牛,後者心領神會,跟著他又消失在人海中。
而孤景寒也來到顧盛酩身後,他看著那個離去的背影,有些驚訝:
「聖人?」
「嗯。」
顧盛酩應了一聲,邁開步伐,來到一旁賣豆腐的小攤前。
大娘臉上多了些許皺紋,身邊的二陽也長大了不少,已經可以幫母親一些小忙。
見到來人,大娘頓時喜笑顏開:
「老爺,又來買豆腐啊?」
「嗯,味道很好,挺喜歡吃的。」
顧盛酩輕車熟路地往桌子上放了十塊靈石,然後拉著孤景寒走在一旁簡陋的椅子上坐下來。
他看著身前熟練切豆腐的中年婦女,眼神微動,不知道在想什麼。
很快,二陽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燒豆腐跑過來。
「兩位老爺,請慢用!」
說完他又跑回母親身邊,坐在小板凳上,看著繁華的街道,眼中帶著憧憬。
顧盛酩忽然問道:
「二陽,今年多大了?」
「回老爺,我八歲了。」
「八歲……八歲,年紀小了啊。」顧盛酩莫名其妙地感慨了一句,然後埋頭吃起來。
孤景寒好像明白了什麼,看了眼二陽旁邊的婦女,又默默收回目光。
喜歡醉於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