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個不停,滿身骯髒的少年躺在水窪中,似乎是感覺有點冷,不自覺地蜷縮著身體。
過了一會兒,一個身影在他身旁緩緩凝聚,那少年滿眼心疼,眼眶通紅,他俯身抱起對方。
「酩哥,我們回家。」
……
雲劍宗。
幾人看著下個不停的雨,不由得唉聲嘆氣,想去夜遊的心思也沒了,陸續回去。
忽然,穆清瑤注意到了什麼,她頓了一下,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愣愣地指著路邊的桃樹。
「桃花,怎麼……」
眾人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瞳孔震顫,心裡有著不祥的預感。
只見,滿山遍野的桃花,在這一刻全部凋落,洋洋灑灑,仿佛逍遙峰下了一場桃花雨,絢爛至極。
——桃花有靈,知種花人的傷悲。
從雲劍山回來的沈琰最先察覺到不對,對方已經失蹤了好幾天,一直杳無音信,靈樞也聯繫不上。
看著手中凋落的桃花瓣,他二話不說就往自在崖跑,少年孤傲的臉上,難得見到一分驚慌。
「你可千萬別出事啊,酒瘋子,我還有賬沒和你算呢!」
幾乎是同時,一陣鹿鳴從垂天崖傳來,似乎在悲鳴。
端坐在崖邊的夢挽弓心有所感,猛地抬頭看向某個方向,有一絲難以置信。
隨後,一道冰藍色劍光自靈劍峰激射而來,劍上,是一襲白衣的少女,她剛好在眺望逍遙峰,就見到了這有違天象的一幕。
她記得那人和她炫耀過,說這滿山桃花是他種的,當他回來的時候,花會開得很艷……
「顧盛酩,你別嚇我,我還等著和你一起去南州呢!」
不只是這些弟子,那些長老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一個兩個有些愣神。
自在崖。
陳導猛地睜開眼,心中一痛,難以置信地看向那棵巨大的桃樹,張了張嘴。
無數桃花翩飛落下,拂過老者的臉龐,似在道別,而後迎著濛濛細雨,飛向遠方。
沈琰來到的時候,就看到站在樹下愣神的陳導,他快步走上去,剛想說什麼,就被陳導身上狂暴的靈氣掀飛。
就在陳導即將失控的時候,忽然又愣住了,驀地轉身望去,遠空,一道藍色流光迅速朝這邊飛來。
他抬手一揮,將幾人轉移到藥堂,看著顧盛安懷裡氣息微弱的少年,心裡一陣陣的絞痛。
「師尊,快救救我哥吧,他……嗚嗚嗚嗚!」
顧盛安一看到陳導就哭成淚人,但因為抱著顧盛酩,又擦不了眼淚,只能任由淚水滴落。
陳導從他懷裡接過顧盛酩,大步走進藥堂,對方身上看不到任何傷口,卻又仿佛全是傷口,靈氣不受控制的瘋狂流失。
他心中有一個不好的預感,又被自己壓下去,喃喃道:
「不會的,這臭小子的心法那麼強,道心不可能會出現問題!」
藥堂長老看到來人,毫不意外,她也看到了漫山遍野凋落的桃花,甚至有幾瓣飛到了這裡。
她大步走上前,並指貼著顧盛酩額頭,片刻後,臉色有些凝重:
「他體內沒有任何損傷,靈海也很正常,沒有破損的跡象。」
「那他的靈氣為何一直在流失!」
「……」,藥堂長老沉默了一下,看著眼前的陳導,開口道:
「這個問題的答案,陳師兄心裡應該已經有了吧。」
陳導呼吸一滯,神情恍惚,語無倫次道:「不會的,他的心法很強,心性很好,怎麼可能會……」
「道心受損……」
藥堂長老看著狀態明顯不對勁的陳導,眉頭一皺,「冷靜一點,師兄,他只是道心受損,不是道心破碎。」
「你要相信你的弟子,他走的可是…逍遙大道!心性之強遠非我等天地大道能比的!」
「是……是我失態了。」陳導漸漸鬆了口氣,道了句叨擾之後,便又帶著顧盛酩回了自在崖。
但他似乎忘了什麼……
藥堂外面,沈琰正在笨拙地哄著哭的梨花帶雨的顧盛安,哄得頭都大了,有一種面對親戚兒子的無力感,咬牙切齒罵道:
「顧盛酩!你怎麼養的靈體!怎麼這麼能哭!」
無奈之下,他只能忍著心痛拿出一枚中品靈石,結果顧盛安理都不理,蹲下來抱著自己:
「嗚嗚嗚,我要我哥嗚嗚嗚嗚……」
「小祖宗啊!你別哭了,到時候別人看到了,傳到你哥那我又要被他揍!」
誰料一提到顧盛酩,顧盛安哭的更大聲了,「嗚嗚嗚,嗯嗚嗚嗚嗚!」
「……」
陳導帶著顧盛酩回到自在崖,雨恰好停了,他輕輕拂去對方臉上的髮絲,嘆了口氣。
忽然,一道金光閃爍,懷裡的少年緩緩睜開眼,看到老者愣了一下,然後環顧四周,沙啞道:
「師尊……我好累。」
「累就休息一下,為師一直在。」
「嗯……」
顧盛酩緩緩閉上眼,過了幾分鐘,又輕輕開口道:
「師尊,我想閉關……在這裡。」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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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幾分鐘,顧盛酩又輕聲說道:「我好像有心魔了。」
「修仙一道,心魔人人都會有,無需在意,堅定自己的內心,心魔不過是墊腳石。」
「嗯……」
顧盛酩從陳導懷裡起身,神色平靜地跑到那棵落盡的桃樹下,賣力地挖起來,然後埋了一壇最為上等的桃花釀。
他直起身子,呼出一口氣,看著那堆濕漉漉的泥土,對已經走到身後的陳導說道:
「去年師尊埋了一壇,讓我來挖,今年我埋一壇,等我出關的時候,讓師尊來挖。」
「好,為師等你出關。」
顧盛酩臉上露出一抹淡淡地笑容,並無憂傷,有無不舍,他抬頭看向逐漸清朗的夜空。
兩輪巨大的月辰交相輝映,璀璨的藍紫色星河一眼望不到盡頭,又全部倒映在少年暗金色的眼眸中。
他深吸一口氣,知道自己時間不多,於是轉身給了陳導一個擁抱,在對方驚愕的眼神中輕聲道:
「我該走了,師尊,等我回來。」
「小顧……」
不等陳導再說什麼,顧盛酩一步踏出,來到自在崖崖邊,盤腿坐下,氣息漸漸消散,歸於死寂。
陳導感受著懷裡尚存的溫暖和淡淡的桃花香,忽然釋然地笑了。
他慢慢走到對方身後,取出一身狐裘大衣,輕輕給對方蓋上,看著有些合身的大衣,不禁感慨道:
「哎,不知不覺都長這麼大了,當年給你蓋的時候,你還那么小一隻,現在都快能撐起來了。」
「……」
可惜沒人回應老者的話,只有混著桃花香的夜風,拂過少年的長髮。
陳導靜靜地站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天邊泛起一陣魚肚白,他才回過神,眼中閃爍著一抹水光,顫抖著說道:
「為師……等你回來,你也一定……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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