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宰相和眾多的朝廷大員已經定罪,明天就是行刑前的第三天,需要正式頒旨,詔告天下了。
這樁謀反大案塵埃已定,涉案官員空缺出來的職位也就需要重新任命安排一番,其實像六部等衙門還比較好辦,除非那些空缺職位的下一級官員是武則天早就看著礙眼的,那麼只要讓官員們順序遞進一位,就可以很容易地完成權力交接。
真正讓武則天為難的是宰相人選,一下子就空出了三個名額,而宰相又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提拔的,這人首先要合武則天的心意,還要有確實可信的才幹,同時在朝中要享有崇高的威望和地位,一旦拜相要能壓得住場面,否則就像當初的傅遊藝,那等角色一旦調入中樞,也只能是一個擺設。
武則天認真地琢磨了好幾天,依舊難以決定,只好先把此事擱在一邊,回頭再細細思量。不過,不管是提拔誰入閣拜相,如今來說李昭德顯然已經是資格最老的一個,武則天便加他為檢校內史,提擢為宰相中第一人了。
在武則天心中,除了宰相人選最為重要,還有一個重要人選就是三法司,她很想利用這個機會,對三法司也進行一番調整。
武則天婦奪夫權,母奪子位,天下間不服氣的人很多,「將相陰謀」,「人多逆節」,不能不多加防範。而且,她以女子之身而為帝王,這是曠古未有之奇事。有悖天下人心向背,她想坐穩這個位子,需要比一個男皇帝還要強勢十倍才能震懾天下。
她深居內宮,要震懾百官、要監控天下,就需要耳目。
她的耳目就是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
大理寺原本只是負責覆核重案,決獄之權在刑部。在她掌權之後,又提高了御史台的權力。把御史台變成了第二個刑部,所以在三法司之中,刑部和大理寺的職位尤其重要。這是她監視百官的一雙眼睛,傾聽百官心聲的一對耳朵。
如今,她的眼睛和耳朵只剩下一半了。
刑部現在她用著不太順心。起碼給她一種不太得力的感覺。
原刑部尚書張楚金本來用著很是順手,但是周興想要這個職位,在張楚金和周興之間,她選擇了周興。誰知周興得志猖狂,竟參與奪儲,與武承嗣勾連結黨,被她果斷除去。可是這一來刑部卻後繼乏人了。
如今的刑部侍郎是崔元綜,尚書位空缺。
崔元綜出身清河崔氏的支房鄭州崔氏。雖然他的家族與清河崔氏關係已經不是那麼密切,但是武則天還是有些忌憚,不管是山東貴族還是關隴貴族。可都是一直反對她做皇后乃至一直反對她做皇帝的。
可是,世家力量盤根錯節,並不是那麼容易剷除的。刑部如今已經無人可用,不用崔元綜,更難找到一個得力的人物來執掌這個重要的衙門。
大理寺卿如今是徐澤亨。此人是高宗時候的舊臣,為官倒還嚴謹,並不是一個熱切擁戴她做皇帝的官員,卻也從無反對她的言論。而且大理寺的作用要弱於刑部和御史台,暫時可以不必理會。
接下來就是御史台了。
來俊臣和周興一樣,都是以匹夫之身被她提拔重用起來的。這兩個人與世家豪門沒有關係,與盤根錯節的前朝舊臣體系也沒有關係,他們也當真爭氣,雖不學而有術,替她擔起了刑部和御史台這兩個重要衙門,幫她建立了最重要的一雙耳目。
周興得志猖狂,如今已然伏誅,她能倚賴的就只剩下來俊臣一個人了,她最信任、最放心的耳目也就只剩下一個御史台了,這讓她有些不安,她感覺自己的控制力正在被削弱,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正在一步步讓朝廷脫離她的掌控。
「御史台有來俊臣,朕是可以放心的,不過……要想高枕無憂,大理寺和刑部之中,必須還得有一個要絕對處於朕的掌握之中才成!」
武則天暗暗思忖著:「眼下人事變動頻仍,暫時不宜動作,而且朕手中也沒有合適的人選。這件事可以先放一放,一俟物色到忠心可靠、且有足夠的能力替朕掌握一方要害的人,再把他安插進刑部!」
武則天想到這裡,硃筆微微頓,在李昭德提交的升遷名單上刑部崔元綜的位置停了下來,寫下一行小字:「否!尚書位,可暫缺!」
她決定,刑部尚書這個位子暫且空缺著,依舊由崔元綜以刑部侍郎代理刑部尚書的職權,等她物色到合適的人選,再把崔元綜提拔為尚書,把自己信賴的人委任為侍郎,就像當初張楚金和周興這樣的組合,以加強她對刑部的控制。
武則天把李昭德這份報請委任各部官員的奏章合上,對婉兒道:「就這樣吧,馬上叫人給李相送去。明日旨意一下,各衙各司新任官員即刻上任,國事不能耽擱!」說完,她抻了個懶腰,又道:「朕有些乏了,陪朕到飛香殿去散散心吧!」
「喏!」
上官婉兒雙手接過奏章,招手喚過小海,對他低聲囑咐幾句,又向他遞了個眼色,小海會意,立即接過奏章輕輕退出武成殿。小海捧著皇帝批覆的急件,剛一走出正殿,就有一個在院中逡巡的小黃門迎上來,打個招呼道:「海公公好啊!」
小海向他倨傲地點點頭,等他走近了,便壓低聲音道:「大家已將政務處理完畢,現往飛香殿去了。」
那小黃門也不再說話,只是點點頭,便轉身朝東而去,小海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便轉向中書省,
上官婉兒陪著武則天到了飛香殿,已經先行接到通知的韋團兒早在殿上鋪了簟竹的水潤涼蓆,放了盛冰的涼盆兒,又用冰鎮了武則天最愛喝的醪糟,等她到來。
武則天到了飛香殿,由韋團兒侍候著寬去朝服冠帶,換上輕便長袍,赤著雙足走上涼蓆,坐在那兒先喝了冰鎮的一杯醪糟,便枕著「竹夫人」躺下來,聽團兒和婉兒在自己身邊說話,聽到得趣處,便也笑著插幾句嘴,旁邊又有羽扇輕搖,涼風習習,漸漸就緩過乏來。
這時候,一個宮娥翩然而入,嬌聲道:「大家,太平公主請見!」
武則天緩過乏來,正是身心愉悅的時候,聞言笑道:「令月來啦,叫她進來!」
片刻功夫,太平公主依舊是一身男裝打扮,大步走了進來。
武則天見她一副氣鼓鼓的樣子,不禁失笑道:「喲!這是怎麼了,誰敢欺負朕的寶貝女兒不成,可是跟駙馬鬧了些什麼不愉快嗎?」
太平公主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他?他敢!借他個膽子!」
說完,太平公主一屁股坐在涼蓆上,依舊一副負氣模樣。武則天坐起來,團兒忙把一個靠枕塞到她的腰下,武則天笑吟吟地道:「乖女,到底什麼事不開心吶?」
「女兒……」
太平公主欲言又止,武則天會意地笑起來:「你這丫頭,一向口無遮攔的,今兒說話怎麼還吞吞吐吐的了。」
武則天擺擺手,笑盈盈地道:「好啦,你們都退下吧,朕跟令月說說體己話兒。」
上官婉兒和韋團兒應聲離開,四下里的宮娥太監們也徐徐退下,武則天握住太平公主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裡,輕輕撫摸著,說道:「乖女,到底什麼事啊,跟自己親娘,就不用有所忌諱了吧?」
太平公主道:「還不是來俊臣辦的好事麼!這事兒,旁人管不了,女兒只能向娘親討公道了。」
武則天一怔,說道:「來俊臣?來俊臣做了什麼事,惹得女兒不開心啦?」
太平公主道:「來俊臣膽大包天,竟然封了女兒的店鋪,那可是女兒傾盡積蓄才置辦下來的產業,原還想著利滾利、利生利,賺些家用的,誰知道……,他不但要抄沒女兒的店鋪,還把替女兒打理店鋪的人也抓走了呢。」
武則天吃了一驚,失聲道:「不會吧?來俊臣會有這麼大的膽子?他可知道那是你的店鋪麼,又是以何名義抄沒的呀?」
太平公主冷笑道:「謀反嘍!當然是謀反!阿娘想想,這麼多年來,但凡是犯到他來俊臣手裡的,有哪一個不是辦成謀反吶?」
武則天怔了怔,神情漸漸嚴肅起來。
她現在已大概猜出了女兒的來意,這樣轉彎抹角的,看來是要替人求情啊!
武則天一向反對皇子女們干涉政務,憑著他們特殊的身份,一旦涉足政壇,無疑將引起更大的動盪,結成更多的派系,以致政爭不斷。如果這是女兒意圖插手政治,培植親信勢力的一個徵兆,她一定要把這個苗頭扼殺掉。
武則天嚴肅地道:「女兒在哪裡置辦下的店鋪被來俊臣抄沒了啊?被他抓走的人又是哪個?」
太平公主似乎完全沒有看到武則天眼中隱隱閃爍著的危險的光芒,她氣憤不平地道:「女兒的店鋪就置在南市,足足十六家店鋪啊,女兒費了好大的心思才置辦下來的。如今替女兒打理這店鋪的,就是羽林左郎將楊帆!」
「楊帆?」
武則天的目光陡然又深沉了幾分。